有缘千年来相会

第79章


 
  “彼此彼此,我也以为是这个缘故。”阮若弱吃吃地笑道。 
  院子里的动静足足闹腾了一个时辰,才总算渐渐息了声音。两个人这才出去,满院子颗粒归公的拣板栗。阮若弱边拣边吃,在火里熟透的栗子,剥开来热乎乎香喷喷甜滋滋的,别提多好吃了。她自己塞了一嘴,再剥了一颗给李略吃:“好不好吃?” 
  李略连连点头:“原来不用糖炒,也一样好吃呢。” 
  两人捡了一堆栗子,肩并肩头靠头坐在一块剥着吃。远处山如黛,夕阳正当红,落霞如锦,山凝胭脂,秋山夕照美如画。阮若弱又来了兴致,吟道:“家住苍烟落照中,丝毫尘事不关心。” 
  李略一把拥住她,低低在耳畔言道:“可以丝毫尘事不关心,只有我和你,这种日子真好。” 
  是呀,真好,选得幽居惬野情,终年无送亦无迎。不理朝代变迁,不管世事人情,一个自得其乐的世外桃源。只是,他们还在被人追捕中,这样诗意的生活,可以过多久呢?   
  《有缘千年来相会》第七十九节(1)   
  七皇子李珉,再去阮家坊巷前寻芳时,无论如何等不到阮若弱出现了,着人去一打听,方从阮府下人嘴中探得消息:三小姐留下一封书信独自离家了。直觉地,李珉把这件事和李略的“因病却朝”联系起来。一个离家,一个不再公开露面,这两个人……莫不是私奔了?李珉只是这么一猜想,心头便不由一震。 
  阮若弱会撇下一切跟着李略走,倒也罢了,但李略是静安王世子,未来的爵位继承人,他若是为情私奔,要撇下的东西可就太多了。功名富贵还在其次,关键是他身负的责任,这担子可不是说撂就能撂的,别说静安王不答应,皇上只怕都不答应。其实说起来,他们这样的宗亲子弟,被内定为继承人后,倒颇似邪教那种“入我门来,祸福莫怨”的门规,不管你个人意愿如何,必须老老实实地服从上头的意愿去做。也像黑社会,不在其中不知道有多黑,等知道了却又脱不了身。这是一个完全抹煞了个人意志的位置,看似锦衣玉食风光无限,但当事人完全没有自我,一切都必须服从大局,以家族利益为重。非常可悲的!“可怜生在帝王家”,这句话的辛酸有几人参得透? 
  李珉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也打着探病的幌子去了静安王府。王爷王妃把他招呼得十分殷勤有礼,但就是不肯让他见“卧病在床”的李略,李珉心里便知晓所料无失了。 
  从静安王府出来,李珉想了想,又去了驸马府。晴阳公主和玉连城都在府中,见到他前来登门造访都颇为意外。“七皇兄,你今儿又出宫了,怎么会想到来看看我?”晴阳公主含笑问道。 
  李珉快人快语:“我可不是来看皇妹,我是来找驸马的。”玉连城一怔,不知他何故专程而来。 
  晴阳公主闻弦歌而知雅意,含笑道:“看来我要回避了?” 
  “那倒不必,也不是什么要避人的事情,只不过有个事想跟驸马打听一下罢了。”李珉说着把头扭向玉连城,问道,“驸马,听说你那个三表妹失踪了?” 
  没有想到李珉竟为此事而来,玉连城心里一震,晴阳公主也听得脸色一变,看向他问道:“是舅母家那个叫若弱的女儿失踪了吗?那……”欲言又止地看了李珉一眼。 
  李珉察言观色,看出这两口子是知情者,索性明人不说暗话了:“她应该是和李略一起私奔了吧。” 
  “什么,他们私奔了?”晴阳公主素日再如何沉得住气,毕竟也还是年轻,这会猛然一听这个消息,不能不失声道,“这如何了得!李略是世子,不比寻常百姓可以说走就走无人追究。得赶紧追他们回来才行,否则事情闹大了不可收拾。”晴阳公主真是急了,朝着玉连城问道,“驸马,你知道他们在哪吗?劝劝他们赶紧回来吧。” 
  玉连城缓缓地道:“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但我知道劝亦无用,王爷王妃这样旗帜鲜明地反对,至少目前,他们是肯定不会回来的。” 
  李珉正色道:“话虽如此,但他们若这样一意孤行下去,后果可就无法预料了。你还是想法子找找他们,劝回来才是正经。” 
  “是呀,这事一时半会还瞒得住,一旦闹开了,只怕不能善了。”公主也掂得出轻重。 
  玉连城沉默半刻,才喃喃地道:“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将奈公何。”李珉和晴阳公主这会突然听他吟出这十六字的《箜篌引》,微微一怔,但旋即都明了他的用意。一时俱无语。 
  《箜篌引》者,朝鲜津卒霍里子高妻丽玉所作也。子高晨起刺船,有一白首狂夫,被发提壶,乱流而渡,其妻随而止之,不及,遂堕河而死。于是援箜篌而歌曰:“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将奈公何!”声甚凄怆,曲终亦投河而死。子高还,以语丽玉。丽玉伤之,乃引箜篌而写其声,闻者莫不堕泪饮泣。丽玉以其曲传邻女丽容,名曰《箜篌引》。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看似固执和愚蠢,但其间包含的,却是坚定的信念和执著的勇气、还有一份如火焰般疯狂燃烧的激情—惊滔骇浪在前,命运已然注定,渡河即是死亡,却依然勇往直前虽死无悔。“堕河而死,将奈公何?”—为了自己的梦想和愿望舍弃现有的一切,义无反顾地乱流争渡,蹈死而不顾—取舍之间,需要多大的勇气?能为信念和追求如此执迷不悔的,问世间、能有几人?   
  《有缘千年来相会》第七十九节(2)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爱情在这一刻,是甘愿一生一世被放逐,热烈如赴死。 
  阮若弱和李略在西郊山野里隐居的生活过得很惬意。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他们与世隔绝,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怡然自乐。 
  阮若弱天天带着李略在山野里跑,砍柴不误别的功夫,时不时的采些野果野花回来。秋愈深,花愈少,最后采回大把莹白芦苇,插满小屋的窗台上,风来时轻轻拂动,好似一块窗纱。 
  有一天,两人在山中七转八绕,绕到别人开垦的一大块绿油油的番薯田里,阮若弱马上走不动了,跟李略咬着耳朵道:“我想干坏事了。” 
  李略听得一怔:“你想……干坏事,干什么坏事?” 
  阮若弱左顾右盼一番后,确定四野无人,指着那块番薯田道:“我想偷两个番薯去烤着吃。” 
  李略把那块番薯田看了半天,道:“这是长番薯的田吗?好像都还没长出番薯来吧。”他看不到番薯。 
  阮若弱笑得打跌道:“小王爷,番薯是长在土里,要挖出来的,你以为是长在枝头让你摘就是呀!” 
  李略情知闹了笑话,为了将功补过,弃是非观念于不顾,自告奋勇道:“那好,我去偷,你替我望风。” 
  偷番薯战役打响了,阮若弱做“掩护”,李略“冲锋”在“前方第一线”。他头一回这样子偷偷摸摸,也是头一回挖这个东西,手脚不是很麻利。幸好无人干挠,太太平平地挖了两个极壮实的蕃薯出来,两人赶紧脚底抹油地溜。 
  跑到山的另一侧后,正是一片枫树林,林中堆满厚厚落叶。现捡一些枯枝落叶,他们席地而坐烤起番薯来。阮若弱笑道:“人家是煮酒燃红叶,我们是烤番薯燃红叶,跟着附庸风雅。” 
  李略不肯认同:“未必是附庸,煮酒是风雅,烤番薯一样是风雅,反正都是用得红叶。” 
  “说得极是,”阮若弱拍着他的肩道,“我们两个也算是雅人。” 
  李略却笑开了:“两个偷东西吃的雅盗罢了。”阮若弱也忍不住笑开了,两个人的笑声清亮,惊动林中鸟雀也随之啁啾鸣叫着。 
  下了山回到家,家里居然有客。姚继宗不请自入,坐在屋里剥柚子吃,见他们两个进屋,忙招呼开了:“来来来,吃柚子吃柚子。” 
  阮若弱笑道:“你倒是反客为主了。” 
  姚继宗毫不含糊地道:“什么反客为主,本就是我家的屋,我家的柚好不好?”阮若弱这才想起自己才是客呢,住上几天,倒梦里不知身是客了。 
  李略见他来,忙上前问道:“长安城里的情况怎么样?我爹他们还在四下追拿我吗?” 
  “明里是没有什么动静,甚至你逃跑的事情都被压下去了,对外还是说得在养病。看来你爹有所顾忌,不想把事情闹得尽人皆知,他们连阮府的麻烦也没有去找。倒是阮若弱,你那个唐朝的爹跑来找我要人呢。” 
  “我这个爹还真是不错,虽然平时不怎么关心我,关键时刻还是骨肉连心啊!我那个娘,肯定又要哭哭啼啼好些天了。”阮若弱叹道。 
  李略听得怔住,忍不住道:“我娘……一定也在伤心。”阮若弱看了他一眼,过去握住他的手,是无声的安慰。李略回她一个微笑。 
  “拜托,有朋自远方来,你们别只顾自己对着笑,好歹也要招呼一下客人吧。”姚继宗故作不满道。 
  “姚二公子,我请你喝碗菊花茶。”阮若弱于是殷勤待客,端上一碗茶水。晒干的菊花在水中重又冉冉盛放,一小朵一小朵或黄或白的小花沉浮在粗陶大砣里,格外细致好看。 
  姚继宗啜上一口,啧啧有声:“嗯,居然有这么好的菊花茶喝,你们的小日子看来过得很不错。” 
  “托福,还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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