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

第136章


“好,自食其力。不像你家先生,整个一资本主义的寄生虫。”
“王先生这话,有点倾向于共产主义。”阿诚说。
“别胡说八道。”明楼喝止住阿诚。
阿诚笑了起来,那温和、平易的雅气中含蓄着敦厚和本分。
“我不倾向于共产主义,我是帝国主义。”王天风说。
“嗯,打倒帝国主义!”阿诚顺口接话。
这次换明楼窃笑了。
“这小子……”王天风被阿诚的话堵得无言以对。
“我先走了,你们慢吃。客房已经收拾好了,晚上你们不要等门,我回来得
晚。”说完,阿诚推门走了。
王天风看着阿诚把门关上后,说道:“他可一点不像个仆人,有温顺,无谦卑。”
“自由舒展人性是好事。”明楼说,“再者说,家里人也没把他当仆人。”
“他不是你家仆人的孩子吗?”
“他养母作孽,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回想起往事,明楼心里总有一种沉痛感。
“哦,原来我们明先生有一个充满爱心和同情的内心世界。”
“你什么意思?”
“你说,这孩子不读死书,可是我却从他身上读到了‘烟缸’的味道。”王天风言词中
透着怀疑。
王天风的这句话让明楼有些吃不下去了,眼神犀利地盯着他的脸,一字一顿
道:“我家的孩子从来不关心政治。”
“是啊,明白。”王天风说,“别紧张,我没说他跟政治有关。我是说他养的茶花,
那花草仿佛有‘烟缸’的味道。”
“你鼻子的炎症好了?”
“我跟你说正经事,我在跟‘烟缸’交手的时候,闻到她身上有这种花香。”
“你不是说,她是从背后袭击你的吗?”
“对啊,所以,我对她的气息很敏感。”
寂静过后,明楼开口道:“巴黎有很多花店。”
“对,不过我们今晚的目标是香榭丽舍大街。”
“你的意思,去香榭丽舍大街找花店。”
王天风点点头。
“吃饭吧。”
“看见你的吃相,我就没胃口。”明楼莫名地心绪烦乱起来。有的时候,他真的很
相信“疯子”的直觉,他的直觉总是那么准。
王天风口中的“烟缸”名叫贵婉,是巴黎大学的一名讲师,哈尔滨世家子弟的出生
背景给予了她最好的行动保护伞。在巴黎时,贵婉遇到了来巴黎求学的明诚,并成功
地把阿诚发展成为自己的同路人。1934年10月,阿诚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代号“青
瓷”。
今夜,正是“青瓷”与“烟缸”的接头夜。
因为红色交通站的第二小组出了叛徒,组织上命令所有成员迅速转移,阿诚是今
晚接到撤退命令的最后一人。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今晚会有人跟他一起赴约。
深夜十一点,寒风凛冽,天上飘着小雪,冰冰凉凉,明楼和王天风已经逛了不下
七八家花店。明楼心底有数,他知道但凡红色交通站一定会有食宿的场所,所以他故
意领着王天风兜圈子,围着小花店瞎转悠。
王天风是一只天生的猎犬,他走着走着,就开始嘀咕:“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明楼问。
“我就感觉身后有双眼睛,好像……”
“寇荣的人马?”
王天风点点头。
寇荣,哈尔滨警察局副局长,一直在追着共产党交通局这条线。听到王天风这样
说,明楼不由得心中一紧,心想如果真是寇荣追杀而来,麻烦就大了。
“我们分开走。”王天风突然要求道。
这也正是明楼心中所想的,只是这句话必须从王天风口中说出来,才算得上了一
层“保险”。
“好。”明楼附和。
“机灵点。”
“你也是。”
两个人分开以后,明楼走走停停,转过几个弯,确认无人跟踪后从香榭丽舍大街
的背后绕到一家粉红双层花房处。
明楼正准备观察、确认,突然他看到一个极为熟悉的背影,一个俊逸潇洒的男子
推门进入花房。这个身影让明楼内心充满了震惊与震撼,难以克制的紧张。
这不可能是真的!他想着这家里婉顺、安静、一门心思做学问的孩子,会涉足于
腥风血雨中的谍海吗?绝对不可能。明楼左右看看,周围环境是那么的安静,安静得
令人窒息。
要出事了!明楼心头涌上一种不祥的感觉。忽然,他想到自己双重间谍的身份,
或许还可以凭借“蓝衣社”的身份去救自己真正的同志,救自己的家人。
不容多想,明楼进入花房的后楼,刚走到楼梯口,一阵刚劲的拳风迎面袭来,明
楼手上提着枪盒,下意识地往左一侧,让过拳风,看到阿诚迅猛地扑过来,明楼枪盒
一扯,长枪在手。阿诚眼到手到,居高临下,凌跃而起,空手夺枪。阿诚的冷面相对
令明楼目瞪口呆。短暂凝视,彼此相搏。
阿诚身轻如叶。
明楼重之如铁。
两人身到步到,明楼力量迸发迫使阿诚回身自救,明楼的长枪对准了阿诚。与此
同时,一只黑洞洞的枪管也对准了明楼。
一头乌发,一袭锦缎棉袍的贵婉持枪对准明楼,三人成对角之势。
“是你?”贵婉惊疑道。
“果真是你。”明楼并没感到惊讶。
贵婉看清了明楼,把枪一收。
“你不是在哈尔滨吗?”明楼追问了一句。
“我们想多开辟一条交通线,这个交通站,直属中央交通局。”贵婉说,“他叫明
诚,是我发展的下线。”她那意思,叫明楼放下枪。
明楼狠狠地盯着阿诚,阿诚瞬间已经知道明楼的真实身份,突然不知所措,惶惑
起来。阿诚不知道明楼是“蓝衣社”的特务,更不知道他还是地下党。他曾经预料过明
楼知道自己涉足“政治”的强烈反应,但都远不如今夜相遇之惊心动魄。
明楼把枪一收,直接扔给阿诚,阿诚接住长枪。
明楼上楼,阿诚跟着。“跪在这!”明楼停下脚步,回头丢下冰冷的一句话。
阿诚怯怯地跪下。
贵婉看了看两人,点燃一支烟,顺手给明楼倒了杯玫瑰红茶,“你们认识?”贵婉
问。
“别假惺惺地问,你不知道他是谁,你发展他做下线?”明楼坐下来,喝茶。
“我们是一年前在巴黎大学一场图书分享会上认识的。”
“一年前?!”明楼用力一磕茶杯,倏地站起来,开始在房间里找东西。
“你找什么?”
“有拐杖吗?”
“没有。”贵婉答。
明楼看见花筒里插着一把雨伞,顺手把伞抄了起来朝阿诚走过去,贵婉猛地挡在
他面前。
“搁下。”贵婉喊道。
“让开。”明楼语气沉稳却透着严厉。
“他是我的下线。”贵婉说,“我有权保护他。”
“他是我弟弟。”明楼冷冰冰地说,一把推开贵婉。因用力过猛,贵婉又穿着高跟
鞋,“咯噔噔”退了几步。
明楼拿着伞,对着阿诚抬手就打,几乎不分头面。这一次,阿诚不敢避,紧着身
子迎接着明楼的怒火。贵婉走过去,用力拿住了伞,说:“够了,别打了。他明天就得
走,他有重要任务。”
“什么任务?”
“‘青瓷’要护送43号去莫斯科。”
“你换人吧。”明楼断然拒绝道。
“不行。”
“不行也得行。”明楼抽伞,伞被贵婉用力一拽,拽到手上。
贵婉一字一句地说:“你听着,43号就是‘青瓷’,他这次是自己送自己,明白了?”
“混蛋。”明楼骂了一句,松了手。
“我们内部出了叛徒,所以才放了烟幕弹。”贵婉说,“让敌人误以为我们这次走两
个。其实,是因为交通局出了问题,我们打算保存实力,送‘青瓷’去莫斯科受训,暂
时解散这个‘巴黎护送站’。”
“他怎么走?”明楼问。
“明天早上,从巴黎北站出发,先去柏林,那里有我们的人接应,然后去莫斯
科。”
“直接走?”明楼看了看阿诚,阿诚低着头,不敢看他。
“是。从西伯利亚铁路走,中途转道到柏林,到了柏林再补办苏联的入境护照。”
“他行吗?”明楼有些不相信。
“他又不是第一次执行任务。”
贵婉的话让明楼瞬间明白了,明白阿诚已经瞒着自己做了很多事,问道:“他送过
几个?”
“年内送了三个,今次是自己送自己,算第四个。”
明楼心里顿时像压下一块石头,压得难受,呢喃着:“第四个!”
他站起来,对贵婉说:“你们小组出了叛徒,哈尔滨警察局的鹰犬已经撒开网了,
这个花房很可能被监视了,你们怎么走?”
“我知道!”贵婉表现得极其镇定。
“你知道?”
“对。可是我必须待在这。我丈夫是这条红色交通线的负责人,他会在凌晨两点,
准时过来接我。当然,也可能是一个陷阱。我今天的任务,第一,让阿诚安全撤离;
第二,等我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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