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帮你记着

    相比起她今天拜访的前两位病人，李思这地方真有点门前冷落鞍马稀的样子。
    陈硕想起有一年在美国的时候，李思因为感冒拖成了肺炎住了两天的医院，结果那几天去探病的人差点没有把病房的地板给踩踏下去。他的人缘一直都很不错，女朋友多男朋友也不少。其实除开工作上的那股狠劲儿，私下里李思为人还是很过得去的。至少这么多年了，陈硕都没从他前女友嘴里听见他一句不是。
    陈硕在病房门口吸了口气，这一进去，可能就是永别了。
    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嘛。咳，她还真是老套。
    敲了敲门，里面应了一声。陈硕就推门走了进去。
    李思俯着躺在病床上，被衣服挡着也看不出来背上的伤，左手打着石膏，十足十的病号模样。
    看见她进来，李思露出一个笑容。说：“过来扶我一把，我想坐起来。”
    陈硕就走了过去。她的左手也不方便，只能用右手伸到李思胸口下面抄住他，跟着他右手的力道的方向，顺着把他翻了过来。然后又抄住他的脖子把他往上扶。李思的右手也环住她的后背，借力坐直了身体。
    陈硕感觉他已经坐稳了之后，正要放开手，李思环在她背上的手却突然用力，把她固定在他面前，两人面对着面几乎就要贴上鼻尖。
    就这么静静的看了几秒钟，陈硕的心突然跳的有点快，她从来没有跟李思这么近的对视过。诶他是亚洲混血跟欧美不沾边啊，怎么眼窝也这么深呢……咳，又不是来谈恋爱的管他眼睛鼻子长什么样呢！
    陈硕默默的把环在李思脖子上的手放下来，李思却顺便换了个姿势，把她摁着靠在了胸口。
    陈硕越来越觉得这个开场跑偏得越来越远了。她咳了一声，想要挣脱出来，李思在她头顶说：“别动，我背上伤口会裂开。”
    这么一说，陈硕就没好硬挣脱出来。说到底这一身的伤也是因为她这个始作俑者，要是这次李思被炸瘫了，她估计就得当牛做马伺候他一辈子……还好还好，万幸张帆那个土炮威力不大没伤到那个程度，所以现在被他抱会儿也实在不算什么啦。
    “你还好吗？”李思问她。
    陈硕低低的“嗯”了一声。“没有受什么伤，得谢谢你。”
    李思说：“就这么嘴上谢一下吗？”
    陈硕说：“赵丽丽也没事，我刚去看过她了。”
    李思沉默了片刻，才说了句：“好。”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过了一会儿，李思开口：“陈，我……”
    “我有话想跟你说。”陈硕抢在李思的前面，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李思也不跟她抢，说：“好你说吧。”
    陈硕从他怀里把头抬起来，看着李思说：“我之前跟你申请过，想调回美国。现在可能想法有点变了。”
    李思扬着嘴角看着她，好像接下来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的样子。陈硕却说：“我想辞职。”
    李思的笑容僵在嘴边。他知道自己最近对陈硕的控制在逐渐的变弱，可是他从来也没有想过陈硕真的会提辞职。“为什么？”
    陈硕趁着他手上的力道变弱，终于直起了身体，和李思拉开一点距离。“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干了。”
    李思想了想，说：“要是你不想再做助理的工作，我可以给你换一个工作岗位。销售、行政或者市场，你都可以选。”
    陈硕摇头，“不是岗位的问题。我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李思没有说话，他从来没有试过纠缠不休这种事，原来这种感觉真的不太好。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开口，陈硕就又说：“是我主动提辞职的，这几个月的奖金就算违约金扣了吧。不过这个月我是上满了的，所以月薪还是要给的吧？领完这个月的薪水我就走。”
    李思觉得那股郁结的气在胸腔里越来越浓。她还真是时时都不忘精打细算啊！
    “几个月的奖金怎么够违约金？”李思的口气也有些不好了。“我记得违约金应该是你年薪资总额的50%，你算算你还要补多少？”
    陈硕却好像没有听到这个威胁，接着说：“走之前，我有两件事想求你。希望你看在这么多年我也算尽心尽力的份儿的面上，能够答应我。”
    李思忍者额头上都快要凸起来的青筋，没有接陈硕的话。什么答不答应的，他都没同意她辞职啊！
    “第一件事，我希望你可以马上恢复顾予来的名誉。还他一个清白。”
    李思尽量保持语气冷静：“你怎么知道我能还他的清白？”
    陈硕笑了下，说：“反正我就是知道你做得到。”
    李思的脸有点发冷：“怎么？你终于还是觉得放不下他，要给他讨个公道？”
    陈硕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只说：“MP要买一个信用有问题的研发团队，说出去也不好听。”
    李思不置可否，说：“那第二件事呢？”
    陈硕说：“希望你可以用一个公允的价格把睿康买走。它值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可以吗？”
    李思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嘴坐在那儿，脸色已经十分不好。
    陈硕知道如果第一个问题还算是在个人情感范围，那么第二件事绝对是已经在干涉李思的工作内容，这绝对是李思最不能容忍的。但是，能不能容忍也就这样吧，陈硕已经不再是那个看他脸色言听计从的小助理了。
    “睿康这个项目我们付出了多少，你知道的。”李思又恢复了他工作中一贯的口吻，“你也知道这个收购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现在你要我把之前的努力都亲手扔了？”
    陈硕低低的说了句：“对不起。”
    是的，她知道现在这样的要求就等于背叛。跟着李思这么久以来，虽然她总是谨小慎微，他总是高高在上，但是他们总是维持一种建立在防备之上的互相信任。听着好像很矛盾，但确实就是他们关系最好的诠释。他们互相猜测和利用，那种合作和信任却又牢不可破。他们随时准备着被对方背叛，可是却好像又都不相信背叛这种事会真的发生。
    可是没发生的事儿又有谁知道呢？陈硕先背叛，李思可能只是难受；但如果是李思先弃子，那陈硕就真的是死路一条。算来算去，还是她先反水合适。
    李思说：“你说的事我要是都不答应呢？”什么睿康顾予来，辞职你都别想！
    陈硕静静的看着他，说：“我知道要说服你接受很难。但是就当我求你。”
    李思也看着她。上一次她求他的时候，是她站在车窗外求他送她去医院。这么多年了，陈硕真的再也没求过他什么。连偶尔他都觉得给的活儿太难受她可能会撑不下去的时候，她都自己咬牙挺过去。可现在，为了顾予来和陈家，她不惜用背叛的代价来求他。
    “这样没有意义。你知道我不会答应。”李思淡淡的说，虽然他的心里已经再也无法平静。
    陈硕好像也并不失望。她当然知道就这么多李思是不会答应的，只是接下来的硬仗，总要说点软话先铺垫一下。
    “我这里有一些东西，想给你看一下。”陈硕的手在她的大包里摸出一个牛皮纸袋。
    李思对她的这个动作很熟悉。她的大包就是个信息处理中心，所有需要的文件都装在里面。她也跟以前一样，还贴心的把纸袋打开，要给他过目的东西都一目了然的摆到他面前。可是这一次，给他看的并不是他需要的。
    李思这么年轻就能爬到集团副总裁的位置，实力是很重要的因素，可是更重要的是上面的人得不断的给他腾位置，让他到点儿就能升上去。而上面的位置只有那么多，也不是大家都能排队腾空的，所以有的可能是主动腾，有的自然是李思想办法让他们不腾也得腾。
    虽然这些事情多半都是凯文在经手，但是陈硕或多或少也是有参与几个环节的。而这一次要来跟李思摊牌，她自然是得做好了准备。这些材料里，最关键的一份东西，就是李思跟MP主要的竞争对手DC的利益互换证据。李思用新药推迟半年进入南美市场的代价，换取DC利用它的渠道向Kay行贿并向MP进行曝光。
    这一份东西如果是递交到MP的董事会，那么无论李思在中国市场有多么大的功劳，他在MP甚至是整个行业都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李思这一次脸上冷得真的能刮下冰渣子来。他真是从来没有料到，陈硕的背叛会来得如此的迅速而猛烈，在温顺平和的表面，私底下已经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他竟然没有意识到？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心思的？是在他让顾予来名誉扫地的时候，还是他表明心迹却又再一次倒向赵丽丽的时候？
    “凯文对你倒真是不错，”李思沉默了半天，才说：“你用了什么代价才从他手里拿到这些的？”
    陈硕这时候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了：“也没什么，就是花了点钱给他找了几个女朋友而已。”
    李思气得都笑了出来：“不会他这几个女朋友都是你的人吧？现在的未婚妻呢？”
    陈硕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李思第一次觉得自己还真是小瞧了陈硕。原来那么早开始，她就给自己留了后手。她真的从来也没相信过他，回不回中国，有没有遇到顾予来，买不买睿康都不是原因，她只是不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