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糜之音

回程路上两人沉默不语，他在洗衣店前停妥车，递了一张单子给她。
    “帮个忙，去替我把衣服取回来。”
    “为什么是我？”
    “难不成我能去？”
    “………”
    嘴里咕哝着，可就在她抱着一堆衣物上车时，霍子爵随手翻了翻，从中抽了件Ｔ恤给她。
    “换上吧。”
    尴尬显而易见。
    “是不是味道很明显？”
    他没吭声，目光在她还略湿的白色衬衫前绕过一圈。
    “换了舒服点。”
    抓着那件黑色绵T，她有意识的让衣服与自己保持一段距离，“谢谢你了，不过我可能不太方便换上……”
    驾驶座上的是霍子爵，前方路口还有监控录像，她在车内换衣服……想到被拍到的后果，她可不敢想像。
    “那妳打算怎么办？穿着这身一整天？”
    “不，既然今天没通告，我回家洗洗就算了，前头的地铁站让我下车吧。”
    他们的位置距离地铁站不远，但这时间要见缝插针也着实有些困难，在她几次要成为轮下冤魂后，霍子爵直接将她拉回副驾上，以不容拒绝之姿扣上安全带。
    “别闹腾了，跟我回去。”
    其实比起她的生命安危，唐川宁更在乎他的驾照会不会被扣点到底直接吊销，只好归顺民意，拎着他的衣物遮脸，一路低着头紧跟他步伐。
    刷过感应卡，电梯越过二十八楼后直接攀上最顶层的公寓，她睁大眼看着所谓的Penhouse，与想像中的大相迳庭。
    倒不是以为会看见五十度灰里头的场景，而是没料想宽敞的空间里透着一股萧条与清冷，客厅沙发上披着几件衣服，从桌上的灰尘来看，显然人口密度数值近零。
    唯有钢琴上的几本琴谱显示这处还有人烟，她翻了几页，看不懂上头的豆芽菜是什么曲子，只是突然想起，这人以前在美国学的是古典钢琴。
    “参观够了就把这换上。”一件卫衣罩在她头上，她拉下一看，不正是他代言的品牌嘛，上头的吊牌连拆都没有拆，想来是厂商送的公关品。
    “你没请阿姨吗？”趁着他转身的空挡，她火速脱下身上的白衬衫，像泥鳅一样钻进过大的卫衣里。
    手里抓着洗衣篮的某人神色不变，一把将沙发上的衣物扫入，随口回：“妳觉得我能让一个外人随便进出我家？”
 他说得是有道理，可她觉得这话隐隐不对，要说陌生人的话，她也不例外。
    “麻烦妳，离开时顺道帮我送干洗店。”
    看着满满一大篮的衣服，她难掩嫌弃眼神，“不过是些睡衣跟家居服，你家没洗衣机啊？”
    “有，就在走廊到底。”
    “那更好，送洗还得去取回，多麻烦。”
    顺着他的指示走到洗衣房，她三两下就将衣物分类好，接着朝他挑衅地瞄一眼，“我该知道你是生活白痴，来，教你怎么洗衣服。”
    她手把手贴心教学，依赖着一台洗脱烘三位一体高规格机器，一个半小时后将，折叠得方方正正的衣物便送回他手上。
    “瞧，效率是这么写的。”拍拍手，某位姑娘显得很满意自己。
    霍子爵难得谦恭，“那以后也麻烦了。”
    动作一顿，唐川宁堪堪转过身，才意识到自己又鸡婆一回，“你是不是以为我什么都能使？”
    “倒也不是。”霍子爵和煦一笑，“我还在测使用范围。”
    “………”
    抓起双肩包，踩着重重步伐走至大门口，想起自个没有门禁卡，她霸气回身，下巴一弩，“我走了，替我刷卡。”
    “喔，在这之前先下楼替我买碗麻辣烫吧。”将门卡丢给她，霍子爵露出难得一见的痞笑。
  “又是麻辣烫，今天难得休息不用唱歌，你好好保养嗓子吧，对街的砂锅粥比较适合你。”她也不想像只母鸡咯咯叫，可他的行为却让她次次变种。
    “也行。”抽出两张百元钞票搁在她手上，“麻烦妳。”

    看着毛爷爷笑容可掬，她到底心软了，“霍先生，要不是看在我今天麻烦你比较多，现在肯定要拒绝的。”
    “我懂。”他认真且地附和，顺势将人给推到电梯口，“咱们把今天的麻烦平均一下。”
    鼻子轻哼一声，她倒底接受了这说法。
    其实呢，跑腿这事从来都是她的强项，以前魏宸熬夜念书，翻墙去给他买东西的戏码天天上演，所以她知道，穿越过大街，小胡同里的小吃店永远最地道。
    买到了砂锅熬煮的鱼粥，为了怕热粥在这天气里一下凉透，她将一大袋热腾腾的粥给揣在怀里，只是冒着被烫伤的危机匆匆赶回，却遍寻不着他的身影。
    几个小时前刚踏进这里，她只见杂乱，现在只身站在里头，她才发现这房子空旷得可怕。
    将东西放在餐桌上，她带着不安轻喊了声，“霍先生？”
    “我在书房。”
    他的声音自不远处而来，隐隐间，透着一股冷淡。
    一般人的书房是什么概念她不是很清楚，但霍子爵的书房，严格来说该称为娱乐室，各种游戏器材一应具全，书架上最多的是游戏片，以及，以他为封面人物的杂志存档。
    “不是饿了，快来趁热吃啊。”她不敢靠近他的领域，只觉得，这一天下来她已经越线太多太多。
    他却不起身，指着墙上的电视屏幕，“能不能念念最近的一百则留言给我听。”
    “为什么？”
    “念完我就告诉妳一个独家。”
    独家是每个采编的罩门，于是她只好站在他身后浏览了一次，从最近期的开始念起，念完后，又眨巴着眼等他解释。
    “你不会想抓出那些黑粉告她吧？”
    他回身望着她的一脸不认同，表情冷静却写满无奈，“我没那份闲情逸致，只是想趁今天时间多，回覆些留言。”
    “这不是让小T他们处理的？”她瞪大眼，又仔仔细细看了一次过往的回复，没想过霍子爵都已经跃升为一线歌手，还肯做那些新人才会做的事。
    见她露出一脸怔愣，他只是笑，“ 一直以来都是我口头回覆，他们替我打字，因为只能抓着空档回，一年可以回个几次业绩就算不错。”
    “何必呢，她们不会知道是你本人亲回留言。”就像大家都不知道在《深度娱乐》旗下几个官微里自称小编A、小编B的都是她一人。
    “这个答案重要吗？比起来，内容更值得人期待不是？”
    霍子爵向来都是微微的痞，稍稍的吊儿郎当，但在偶然间，她总能不经意发现，这男人其实很迷人。
    比如现在。
    “那……”她换了个话题，“你既然说了是独家，意思是我能报导出去？”
    “嗯，适当的时候随妳发挥。”他将一张写有帐号密码的纸片递给她，“只不过以后妳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这事就让妳负责。”
    她倏地抬头睁眼，“这是趁火打劫啊……”
    “妳以为别人给予的都是理所当然吗？”
    他语气里的凌厉让唐川宁一凛，默默的，也跟着收起笑意，“我没这么想。”
    “那就行了。”
    待吃饱喝足后，唐川宁已经洋洋洒洒回覆上百条留言，一抬头时，才发现不知觉中他们俩已经耗去一整个白日的时间。
    “外头空气不好，我送妳回去。”
    看她收好笔记本要走人，霍子爵发挥骑士精神，抓起车钥匙提议。
    其实，她本来就觉得这一天折腾下来挺累人，现在一听霍子爵的提议，简直像是握了夏娃的果实，明知不可为，却耐不住一颗蠢蠢欲动的心。
    “待在家里一整天很闷是不是，出去透透气也好。”她发出干笑。
    “在这种阴霾天？”
    霍子爵要笑不笑的指向外头灰濛濛的天空，彻底让说话的人肠子都悔青了。
    见她脸色写着后悔两字，霍子爵半句话也不吭，直接开了家门，“走吧，送妳回去后我们今天就结清。”
    四十分钟后，车子不紧不慢的在她指挥下驶进小区，唐川宁探头跟门卫打了招呼，让霍子爵将车子停在小鱼池前。
    “到这就行了，你也赶紧回去吧，看这天色待会要下雨。”
    出乎预料的，她前脚一踏出，霍子爵竟跟着下车，在小区里头随意散步起来。
    唐川宁要回家的脚步又折回，屁颠屁颠跟在他后头，“你做什么？还不快点走。”
    环视四周，他的目光显得有些讶异，“这地方……妳住多久了？”
    “四年了。”她老实答，不难猜测他想问的问题。
    果不其然，他皱紧双眉，“做什么不搬到市区。”
    “市区贵啊。”她没好气，这日入斗金的家伙肯定不知道她们这种市井小民的苦处吧。
    一张陌生的脸孔在小区里出现，年迈的门卫也只是懒散的抬起头，屋内的大妈三三两两看向外，操着本地方言谈天说地，说到激动处咯咯笑了起来，对他的出现也不甚在意，唐川宁双手捧着一次性口罩，尾随他身后恳求，“求你别走了，这地方就豆丁大，还不如你家的客厅呢。”
    他却恍若未闻，像是来征收的大爷，背着手继续巡视，“家里知道妳住这样的地方？”
    她明显听出贬低的意味，整个人也不乐意了，“这样的地方又怎么了，我跟你不同，在路边唱一首歌还不见得攥得到五毛。”
    听出她不悦，霍子爵回过身轻轻扯了下她手臂，“别误会，我是指这里不太安全，没看门卫那站了一个男人，从我们到这儿开始就没离开过，他要是歹徒白天来观察状况，夜里闯空门劫财劫色，妳们这里任何一个都抵挡不过。”
    “放心好了，这里没财也没色。”尽管如此，她还是望了过去，待看清来人的面貌后，她神情显得没法淡定，不着痕迹的挪动脚步躲到霍子爵身后。
    他察觉了，轻轻攒起眉，“怎么了？那人妳认识？”
    “他、他是来讨债的。”
    “讨债？”霍子爵望向男子，直觉就知道唐川宁说谎，“挑这种时间来讨债，哪个讨债公司这么不专业？
    没料到他会追问，她心里面一慌，随口扯了个替死鬼，“不就那个建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