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糜之音

25 TRACK.25


香港回来不久,唐川宁就因为腰伤又多请了几天,趴在床上打完稿子,按下送出键后,她便将手机关机,直接矇头大睡一整天。
    横竖现在霍子爵不找她跑腿,她也没有借口跟他在微信上闲话家常,空白的时间渐渐多了起来,头几天里,她觉得日子过得挺轻松惬意,但还没到周末,她便发觉时间慢得令人发指,说不上什么原因,少了霍子爵的声音,她只觉得世界变成一片沙漠,所有风景看来都是一片黄沙,了无生机。
    周末下午出门看完中医,她没有去处,回家泡杯咖啡捧着kindle窝在沙发上,才看了没几页,查非一通电话就把她拉回现实世界。
    “姑娘,晚上是唐爸六十大寿,妳人在哪?”电话那头显得很安静,想必又是在值班室来的电话。
    “在、在路上。”她平静的扯谎,动作迅速的拉开衣橱翻找今晚能穿的衣服,但是翻箱倒柜的声音已经戳破了她的谎言,查非也不废话,直接告知最重要的消息,“妳最好赶快换衣打扮,韩女士今晚也在。”
    “我妈?她怎么会去?”
    他们夫妻都离婚这么多年,虽然不到交恶,但也没有再见面的理由,今晚却要上演阖家团圆的戏码,想想岂只有猫腻,肯定还参杂了阴谋在里头。
    “咳……今晚唐爸可能想替妳物色乘龙快婿,邀请来的都是与妳年纪般配的未婚男子,韩女士让我传话,叫妳好生打扮,别丢了她的脸!”
    她一听从背脊凉到头顶,“这不就是鸿门宴了嘛,我不要去!”
    “唐川宁,妳别任性,唐爷爷唐奶奶也担心妳这样我行我素嫁不出去,妳明知道他们注重这些,就当行孝道,出来露个脸,要真有事我给妳当挡箭牌,行不?”查非一番苦口婆心,也是为了不让韩女士以后没事找茬,未来五十年将他批得体无完肤。
    “你真的会陪我到结束?”她不放心地问。
    他脱下白大褂,只差没举双手发誓,“肯定把妳亲自送到家!”
    “那好吧……”唐川宁捞出过年前特地买的小洋装,一面换装一面嘀咕,“查非啊,要你是我哥哥,说不定他们就不会离婚,我跟唐欣也不会听到相亲就色变,天塌下来还有你顶……”
    查非抹了把脸,语气不无凝重,“我要是妳哥,一出生就把妳掐死,省得我天天闹心!”
    “………”
    简单换上洋装,随意扑了下粉,她抱着赶赴沙场的心情下了出租车,直到在饭店门口见到查非才露出笑意。
    查非近来消瘦不少,穿上礼服也挺有模有样,见到唐川宁明显的敷衍了事就头大,“妳不是第一天当唐家人了,饰品呢?高跟鞋呢?脸上的妆呢?都被偷了?”
    她一耸肩,“饰品鞋子在老家,我来不及拿,还有,我带妆上阵,你太没礼貌了!”
    查非仔细盯着她好几下,摇头放弃,“妳知不知道我们得走红毯的?”
    她一脸无所谓,“红毯也得有绿叶陪衬才显色。”
    “………”
    进到宴会厅内,她才意识什么叫深藏不露,平日的唐爸爸经营进出口贸易,她以为寿宴就是厂商跟家人吃吃喝喝一顿,怎么料想光宴席就开了五十桌,与会人士各个都是一时之选。
    “这次邀来的名单还有冲着韩女士来的,所以唐欣的妈才不吭声,毕竟一个大佬背后代表了千千万万张毛爷爷,别跟党主席过不去。”
    “唐欣呢?”她才不管今天来的人是何方神圣,一进到餐厅内,便东张西望找着今天第二个苦主。
    “她发高烧在家休息。”
    看到唐川宁一脸惋惜,查非便知道暂时隐瞒实情是对的,要是这场寿宴上两个姑娘都不来,唐伯伯的脸色肯定要黑一半。
    幸幸然戳着盘子里的花生米,就见田乐乐陪着一位官员款款走向主桌,她筷子掉了一地,差点没拿起手机拍照,“为什么她也在?”
    查非夹了一筷子冷菜,吃得风风火火,“肯定是陪她干爹出席。”
    唐川宁明显错愕,“她哪需要干爹?”
    “现在哪个女星没有,妳不是一天到晚进出演艺圈,怎么连这都不懂?”查非耻笑她一顿,又朝下一道菜发展。
    她反驳,“我又不常出席那种场合,况且,我也不是娱记或狗仔,哪知道这么多八卦……”
    查非颇不以为然,“没亲眼看过也总听过吧?”
    “这个嘛……”仔细一想,关于这一类八卦她想听的机会还真是少之又少,霍子爵不喜好说人八卦,身旁的人自然没这习性,有时真得跟官员或是各类BOSS吃饭,每到那时霍老板也总让她早早回家窝着,她想见世面的机会都没有。
    见她佯装出有模有样的深思姿态,查非只有感叹,“看妳这傻样,难怪人家不肯带妳去,扫兴!”
    唐川宁不甘示弱的反击,“说不定霍老板是去声色场所,不带上我是怕我把他给黑了。”
    “口是心非,要他会去那种地方,妳会喜欢上人家?”查非挤眉弄眼的,眼明手快闪过她的攻击。
    “川宁。”
    刚喝下一大口热茶,这时身后传来的声音就让她险些噎着。她转向来人,咕噜一声吞下甘菊茶,只是再开口时,声音却哑了。
    “你怎么也来了?”这句话或许失礼,但是唐家家宴魏宸也出席实在诡异,他是市内有名的青年才子没错,但已婚的身份就足以让他被排除在名单外。
    见她不加掩饰的讶异,魏宸换上苦笑,“我就这么不受妳待见?”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显得有些迷茫,看他与周遭年岁长了他一倍的长者颔首致意,她才觉得自己与他的距离,差了不只四年。
    “我们有些商品通路跟唐爸爸合作。”他解释,见她露出担忧的表情,只淡笑,“别担心,以前是以前,如今在商言商,谁都不会去提扫兴的事。”
    “我去跟韩女士打个招呼,去去就来。”查非察言观色了老半天,察觉自己的存在挺尴尬,于是借口离开座位,让两人之间有了缓冲空间。
    十人座的圆桌间,魏宸与她终于得以见到距离,面对前任,唐川宁始终不知该作何表情,上一次片场就显得尴尬,这次她没有旁骛,看他只身一人,下意识便脱口而出,“怎么自己一个人来?”
    他轻笑了下,仰头一口饮尽香槟,“我们暂时分居,业务分头进行。”
    唐川宁轻咳了下,严重的犯起尴尬症。现在这种场合,所有关于感情的话题都不欢迎出现,她真是蠢到家才问这问题。
    “妳别紧张。”魏宸的反应倒是十分坦然,“我不打算再跟妳提那些,事实上,看过妳写的文章,我终于明白妳真的心有所属。”
    见她圆睁的一双眼望着自己,魏宸口气清淡,只说了三个字,“霍子爵。”
    人往往就是如此,一被说中心事,下意识第一个反应便是否认,而唐川宁也不脱离,只是她的态度,更多了谨慎,“别误会,我只是很懂读者心理学,力求每字每句务必让人一眼就代入,霍子爵之于我,只是一个项目罢了。”
    魏宸笑容敛下,淡淡地反问:“妳觉得这些话说服得了我?”
    这话让唐川宁沉默了。她承认,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她字里行间夹杂的真实情感,但魏宸可以,这一点从以前到现在她始终不怀疑,只是明知跟霍子爵不可能,她就不愿再与他人谈起,尤其是眼前这人,说多了,不过是膨胀自己的期待感,她何必?
    到底是了解唐川宁的,魏宸与经过自己身旁的人寒暄几句,目光又回到她身上,“先不说这,长京跟田乐乐签电视广告合同了,下只主打女性洗发水市场,到时广编稿又得麻烦妳。”
    “真的要让他们俩合拍广告?”她掐紧玻璃杯,语调不自觉上扬。
    “挺能制造话题的不是?”他嘴角微弯,笑得十分无害,但唐川宁总觉得,这决定绝对不是一时兴起。
    这时大菜开始一一上桌,她往嘴里塞了块鱼肉,辣得她眼泪直接窜了出来,看魏宸轻描淡写聊着宣传上的事,她全然分心的只往一处想,霍子爵跟田乐乐……会不会哪天就真的擦枪走火,假戏成真了?
    见她心不在焉,魏宸干脆直接提结论,“……有鉴于此,邀请宋祎来掌镜如何?”
    她心思不在此,眼神空洞的答了句,“嗯,你说什么都行。”
    这时田乐乐突然插入两人之间,左一句魏老板又一句唐姐姐,娇滴滴的嗓音让一旁的男人都酥了,可唐川宁见识过这姑娘真实的模样,她还没假到这地步,肯定有猫腻。
    见她脸色绯红,她紧握田乐乐发烫的手,低声问了句,“妳怎么了?”
    田乐乐目光涣散,像是凭着一丝意志力让自己不陷入昏迷,“我觉得不对劲,头晕得厉害。”
    “怎么自己一个人来?伟哥呢?”
    田乐乐在的场合就少不了伟哥,她以为这才是正常画面,怎么知道她面有难色,“我就是找不到他才来拜托你们……这是伟哥介绍的一位政府大佬,让我就陪他出席一晚,纯吃饭,什么都不用做的,但我现在觉得不对劲,趁着去洗手间才脱身,拜托你们,能不能送我回去……”
    她这模样显然就是被下药,唐川宁立即站起身,拉过她的手毛毛躁躁便要往外走。
    这时魏宸也紧跟在后,一个箭步抓住她的手臂,“我送她回去吧,要是有人挡路,我比妳更能处理,要是需要用药,我也可以替她弄到,妳乖乖回去,今天可是唐爸爸的寿宴。”
    她呐呐地点头,将田乐乐塞给魏宸。
    回到餐厅时,见那个猥琐老头直盯着自己恶狠狠的瞧,她虽然不粉田乐乐,但也不忍见她受欺负,只好端起一杯酒,笔直朝对方走去,“这位爷爷,您要想学一树梨花压海棠,也别忘了人家是心甘情愿,下药什么的太过卑鄙下流,您是上流社会,要是让媒体报导出去怎么办?”
    老头虽然是官员出身,也不好当场发作,知道唐家有个女儿在媒体这行,就不知道嘴巴这么凌厉,他举起手里的酒,朝她警告,“别无端惹是非,我跟唐家还有利害关系,自个儿好自为之。”
    唐川宁浅浅一笑,“就是知道有,我才来赔罪,对不起了,老爷爷。”
    她早忘了自己酒量排行倒数第一,直接喝干一杯威士忌,也当场吓傻一干人,所以等到韩女士找着女儿,拉着她一起要为前夫送上贺礼给时,唐姑娘已经处于九分醉状态。
    在全场未婚男子鄙视的目光下,唐川宁送上在卖场买的打折领带当礼物,大大方方在全场人面前用力抱住自己的父亲。
    “爸爸,生日快乐,我预先祝您父亲节、清明、端午、中秋、国庆、万圣、双十一、圣诞都快乐。如果有机会,我希望您能牵我的手走红毯,只是,今天过后可能没这机会就是……”
    唐家爸爸不愧是走跳江湖之人,他面色不改,和蔼的抱了抱女儿,只说了句话:“不怕,爸爸养妳一辈子。”
    就因这句话,唐父的寿宴被掀到最高/潮,唐川宁也看不见前后任唐夫人们脸色是如何难看,她只记得被查非一丢上车,立刻就吐得一塌糊涂。
    半夜里她迷迷糊糊起身洗了澡,还不知道干了什么事,再醒来时已经不知今夕是何夕,身体还觉得难受着,恍惚中就见到霍子爵黑着一张脸,居高临下望着自己。
    “唐小姐,猴子也想学人穿衣服是不是?”
    唐川宁还处在盘古开天辟地的浑沌世界中,睁着迷濛的眼,自言自语道:“这是梦吗?我竟然梦到那个刻薄的霍先生……”
    某人一听简直哭笑不得,他托住唐川宁东晃西晃的脑袋瓜儿,俯身逼近她,“脑子被酒精泡坏了是不是,不会喝还学人喝什么酒!”
    “他今天有通告,不可能出现在这……”
    就着霍子爵抱住自己的力道,她全身软绵绵的像条芝士贴在他身上,手指滑过他脸庞,一脸委屈,“而且我们现在得保持距离以策安全,他应该躲我躲得像见到私生饭才是……”
    基本上霍子爵是不烟不酒的人,但是职业使然,倒是见过不少喝醉的人是如何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她们不是他心尖上的一根刺,醉了就让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但唐川宁不同,因为留心,所以特别挂心,夜里她的一通电话,直接就让他抛下练团室里的一伙人,他怕她有个万一,更怕她一人害怕孤寂。
    可是一见着她,他却有了想掐死她的冲动。
    “唐小姐,妳夜里不锁门,有人敲门就开,要我将妳泡在水里才会清醒是吗?”
    其实这时的唐川宁并非完全没有自主意识,她只是心里慌,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干了这等违背职业道德的事,她能怎么办,只好闭上眼当只驼鸟,消极的妄想或许一觉醒来会发现这跟佛洛伊德没有关系,单纯只是白日梦。
    但有人就是赤/裸/裸的现实主义,他揪起唐川宁,直接喂了口浓茶,口气不善的质问,“到底为什么要喝这么多?”
    她呛了几口茶,不方便说出田乐乐的事,只好赖在别人身上,“因为遇见前男友,我心里不痛快……”
    闻言,霍子爵的动作缓了下来,他抹了把脸,盯着唐川宁好一会儿不说话。
    他现在的表情看得她心底发毛,唐川宁默默下了床,慢吞吞的套上室内拖鞋,接着扶着脑袋小声问:“昨晚……是我打给你的?”
    居高临下望着她,霍子爵只冷笑,“难道这屋里还住着第二个人?”
    “是没有……”她弱弱的哼声,就是想不透自己怎么会有这个胆量拨通他的电话,看他杵在那,她不好意思的比了比他身后,“我能不能去洗个澡?”
    霍子爵静静望着她许久,见她衣服都没换下,又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最后还是心软,“去吧,二十分钟后没出来我就进去逮人。”
    梳洗过后,餐桌上已经摆好两碗冒着白烟的热粥,一旁还有着三盘配菜,她疑惑的想了许久,不记得家里冰箱有这些东西……
    “路口买的。”仿佛读出她的疑惑,他将一条毛巾披在她头发上,淡淡的解释。
    她恍然大悟,拍着胸口自我安慰,“好险店里面的婆婆只喜欢看京戏,绝对认不出……”
    话没完,霍子爵就戳破她的自以为,“她认得我。”
    一句话让她的笑隐了去,她急急站起身,还差点让粥给翻了,“那你怎么脱身的!?”
    扫过薄透的睡衣一眼,他淡然自若的喝了口豆浆,“付了钱就能脱身。”
    唐川宁咬着筷子坐回椅上,依旧一脸忧心,“可是手怎么伤痕累累,他们抓着你不让走吗?”
    霍子爵放下马克杯,嘴角噙着冷笑,“这是妳抓的!”
    听到答案她立即飙出一身冷汗,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头,“怎么可能是我做的……”难道她真有双重人格,还走暴力路线?
    “需要我去验伤,比对妳指甲里的DNA?”霍子爵勾起嘴角,还体帖的又替她添了勺肉松。
    看着他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她眼前一晕,冷汗涔涔滑落,“霍、霍先生,我不是有意的,您大人有大量,不会告我吧?”
    可怕的是,霍子爵始终不吭声,慢条斯理喝完一碗粥,又接了通美乐蒂打来的电话,推迟了录音时间,最后才将目光放到她身上。
    “昨晚的事,妳记得多少?”
    声音不如刚才那般冷,但也透着凉意,仔细一听,还可以发觉隐约有着拷问的意味在里头,她心一惊,摔下手里的汤匙,“难不成我还伤到你其他地方了?”
    在这圈子混久了,她自然明白艺人最重要的就是那张脸,她也认真地凑上前去,仔细观察他细致肌肤上有无任何损伤,见上头没有一丝抓痕,她才刚松了口气,就听他状似轻描淡写的嗓音直穿耳膜。
    “妳昨晚问我对妳是什么看法,够不够格跟我一起,这些话难道都忘了?”
    她一听,立地成佛的心都有了。
    “霍先生,我不会喝酒,醉了都是混话,不管说什么都没那个意思的……”
    但霍子爵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替自个儿倒了杯水,喝了口后将冰凉的杯身贴到她脸颊上,“但我当真了,唐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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