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主持 东方美人

 
  原来梦里的铃声，是病人按的呼唤铃，她竟完全没有意识到。 
  那是一个老年病人，已经被送到急救室去了。 
  杜鹃认得那个老人，他身体不好，经常会来医院治疗，那天他是因为夜里心脏不舒服来观察室输液的，看见杜鹃他还很愉快地跟她打过招呼。 
  杜鹃赶到急救室去的时候，在门口听见急救室的护士说：“这个人看来情况不妙了，大概过不了今晚。” 
  那一瞬间，悔恨、害怕一起涌上心来。 
  刚才不睡着就好了！ 
  今天不答应帮别人代班就好了！ 
  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杜鹃终于知道了。 
  会怎么处理我呢？开除吗？可能还会通报吧。工作一定会被辞退，可能因此也找不到其他的工作了。父母的债务，自己的希望，就因为打了这一个盹全部化为了泡影。 
  如果老人死了呢？那个和蔼的老人，就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去世的话，她该怎么面对这个现实？ 
  想到这里，本来就因为高烧而觉得头昏的杜鹃，简直有点儿意识模糊了。她下意识地回到更衣室，换回自己的衣服，走了出去。 
  怎么离开医院的，在外面走了多久她都不记得了，她只知道自己需要走一走，清醒一下头脑。 
  杜鹃在叙述着自己故事的时候，蓝晓感同身受。 
  是啊，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往往会改变人的一生，当那种巨大的变化来临的时候，你简直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当年的自己，在校门口等着爸爸，爸爸一直不来，于是她才决定去上厕所。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决定，却让自己后悔一生。 
  为什么不多等一会儿呢？这么大的人，连小便都忍不住吗？晚自习结束之后，校园里那么黑，就没有意识到会有危险吗？ 
  决定去上厕所，也就是一秒钟的事情，就这一秒钟，一生都改变了。 
  杜鹃说着说着忽然沉默了下来，蓝晓知道，她也陷入深深的自责里去了。 
  “杜鹃，我在听，把你的那些后悔都说出来吧。不过，你要知道，现在不停地后悔和自责都是没有用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得相信和接受啊。我们一起来想想以后该怎么办吧，好不好？”蓝晓轻声但很坚定地说。   
  十二 杜鹃(2)   
  “以后？我还有以后吗？没有了工作，我就没有以后了。” 
  “怎么会呢？上班的时候睡着了，的确是你不对，但是这只是一个意外。况且，那位老人的情况，我们现在还不了解，也许医生已经把他抢救回来了呢？” 
  “就算他被抢救回来，领导也一定会开除我的。”杜鹃的声音已经有了哭腔。 
  “这样好吗，杜鹃，你给我们一点儿时间，我们帮你给医院打个电话，了解一下情况，好不好？我想，你也很想知道那个老人好不好，对吗？” 
  “给医院打电话吗？我害怕，我不想……” 
  “既然你害怕，那我们就不打好了。”郁之春忽然开口了。漫长的时间里，她都在倾听，这个故事也震撼了她。她对杜鹃十分同情，听见杜鹃声音里的胆怯，她忍不住对她呵护起来。 
  “不，杜鹃，你总要知道事情的结果的，你不可能不回医院，对不对？就算医院要开除你，你也要回去接受医院的处罚的，对不对？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结果，害怕是没有用的，你这样出走，你的爸爸妈妈也会担心的，你还不到二十岁，就算护士工作不能做了，你还可以去做服务生，当清洁工，再重新学习一门技术，人生不会就这么结束的。”蓝晓的语气从温和变得严肃了，她知道，不能鼓励杜鹃逃避，逃避的结果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杜鹃，现在我们休息一下，听一点音乐，你把你工作的医院名字告诉导播，我们来帮你联系好吗？我也希望杜鹃医院的同事，如果听见了杜鹃讲的故事，能够连线进来，把那位老人的情况告诉我们。杜鹃，我们一起来帮你，好吗？” 
  蓝晓说完之后，电话里忽然传来断线的声音。杜鹃，挂断了电话。 
  郁之春走到导播台上，拿起蓝晓那一路的电话，有点儿不满地说：“蓝晓，你干什么？你看，现在好了，听众把电话挂断了。你对她那么严厉，这样一直逼迫她，把她吓跑了。是我在做节目，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插进来呢？” 
  “我只是想帮帮她，我知道那种绝望的感觉，要是钻进牛角尖，她就出不来了。” 
  “你知道什么？你又不是她！她已经被吓坏了，她希望能够找个地方躲一躲，有个人安慰她一下。你倒好，还要给他们医院打电话，你看看，你的目的达到了吗？现在我们既不知道她医院的名字，也找不到她的人了。” 
  “我不相信线索会这么断掉，你现在可以再去启发一下，让杜鹃的同事、老人的家人给我们打电话。我相信杜鹃一定在听我们的节目。” 
  “怎么启发？” 
  “把杜鹃的故事讲一讲，希望关心她的人打电话进来，鼓励鼓励她，让她主动回医院。” 
  “哪里会有人打进来啊？现在一个电话也没有！”郁之春正在抱怨着，桌上的热线电话忽然响了。 
  打电话进来的人自称是杜鹃的同事，有好消息要告诉杜鹃――老人因为对药物过敏造成了反应，停了药进行脱敏治疗后就没事了，当天输完液就离开了。 
  “把她的电话切进去，让她把这些话在电波里再说一遍，杜鹃会听见的。”蓝晓高兴地对郁之春说。 
  电波里，杜鹃的同事不仅把刚刚的话转述了一遍，还热情地说：“杜鹃啊，你真傻，怎么就这么离开了呢？我们都急死了，你在这里没有亲人，我们都担心你的安全，还是快点儿回医院来吧。护士长都急哭了，责怪自己，说是自己讲话太严厉才把你吓跑的。” 
  导播记下了杜鹃工作的医院名称和电话，转告给了蓝晓。杜鹃没有再打电话来，但是蓝晓知道，她一定听见了。 
  蓝晓在房间里打电话的时候，余翔一直站在门外。他很久没有听过蓝晓的节目了，他不知道，蓝晓的节目原来是这样精彩的。 
  这些人，对蓝晓真的是很信任啊。余翔的心里有一种骄傲的感觉。自己的妻子，有着这样精彩的人生，有这样一颗精彩的心，她又怎么会是一个用婚姻来做交易的人呢？   
  十二 杜鹃(3)   
  直播室里的郁之春却在体会着深深的挫败感。 
  虽然今天坐在直播室里的人是郁之春，但是让节目变得精彩的却依然是蓝晓。她知道该怎么去倾听和鼓励，也知道该给那些迷惘的人怎样的指点，那种体贴的感觉，她是从哪里学习来的呢？ 
  第二天一早，蓝晓来到了杜鹃上班的那家医院。这个年轻的女孩子，跟当年的自己一样，以为人生出现了巨变。这个时候，她需要别人的帮助。当一个人的心因为绝望变得冰冷的时候，只有帮助和原谅能够温暖他的心。 
  蓝晓很想当面再对她说一次――你的人生只是刚刚开始，不要就这么放弃。 
  当然，说这些话之前，她还需要别人的帮助。 
  蓝晓来到了院长办公室，当她亮出自己身份的时候，受到了热烈的欢迎。院办主任是一名看起来很和蔼的中年男人，听到蓝晓问起杜鹃，主任笑了：“这个杜鹃，胆子实在太小，不过论起年龄，她的确还是个孩子。我们对她的印象都不错的，很踏实也很勤劳，开除根本就是没有的事嘛。” 
  “那你们会怎么处理她呢？” 
  “上班的时候打瞌睡，肯定是要处理的。按照规定扣奖金吧，后果也不严重，主要还是教育为主。” 
  蓝晓放心了。 
  在主任的陪同下，蓝晓来到了杜鹃工作的地方。观察室里很忙，一个看起来很严厉的年轻女人正在教育一个长相普通的小护士：“我们这里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说走就走，招呼也不打一个，全靠大家给你代班，以后你可不能再这样了！” 
  蓝晓凭直觉认定那个小护士一定就是杜鹃。 
  她回来上班了。蓝晓舒了一口气。 
  杜鹃在那边跟护士长表着决心：“我下次一定不乱跑了。护士长，我感冒已经好了，你给我排班。这一次我一定注意，以后也会注意的。” 
  看着她一脸轻松的样子，好像离家出走的孩子终于回到家了一样。蓝晓也为她高兴起来。看来已经不需要再当面去鼓励她了，她身边的人们已经给了她足够的温暖――那个看起来严厉的护士长，正在用自己的方式让杜鹃安心。 
  就好像犯了错离家出走的孩子，胆战心惊地回到家，不知道家里有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大人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地让她赶快吃饭睡觉，孩子也就立刻安心了起来，生活便又恢复了正常。 
  要是杜鹃就这样出走不回医院，她的人生才真的会发生巨大的改变。现在，她回到了原有的轨道上，一切正常，那些恐惧只是来源于她自己不准确的判断罢了。 
  夜晚走路的时候，常常会被莫名的黑影吓到。要是因为被黑影吓到了就仓皇逃跑，黑影就会变成心灵上的一个永久的阴影，一直一直跟着你。如果勇敢一点儿走过去一看，其实不过是一棵树而已，恐惧也就化为笑意了。 
  在蓝晓因为杜鹃的事件有所感悟的时候，况宇和秦靓正在一起开心地打扫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