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以千言挽年华

第63章


  “我的手一直就不大暖的,尤其是冬天,而且首都的气候又比M市冷。”庄挽的手脚是典型的暖不了的那种,冬夜里睡觉,往往睡到半夜还是冰凉的。
  “以后就会暖了,像我的那样。”他轻轻摩挲着她细滑的手背。
  “嗯!我也一直觉得它会变暖的。”她追上他的脚步,跟他并肩走着,清浅满足地笑。
  谁说不是呢?这世间所有的冰冷,之所以一直冰着,大概只是因为没遇到值得融化的东西。
  所以她跟他,不管在过去的岁月里被何种命运中伤,不管各自把自己置身于怎样寒气逼人的冰窖,不管习惯了多么巨大的凉薄或者孤独。一旦遇上了彼此,就是纠缠一生的互暖,再没有所谓化不开的冰冷。
  “后天的课多吗?”
  “这一周都没课,自由复习。”庄挽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小舅,上次我在杂志上看见了——
  “捕风捉影的东西,不要轻信。”他知道她要说什么。
  她笑,“我没信,只是觉得挫败。”
  “挫败什么?”
  “因为舍友在浏览网页的时候,也看见了小舅跟京若站在一起的那篇新闻,她们说……”
  庄挽停下脚步来,把简谦言从头到脚观摩了一遍,“那样漂亮绝色的男人,区区一个校花也能被冠以‘疑似他女友’的名义,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然后我就挫败了……”
  连京若这么美的女孩都完全配不上,那她岂不简直是妄想,或者说是……滑宇宙之大稽了……
  简谦言没说话,也把他的小朋友从头到脚细细观赏了一遍,才慢悠悠地回了一句:“那你舍友还算有眼光。”
  庄挽:“……”
  继续牵着她步行去离酒店最近的超市,他当然知道她说的挫败是怎么回事,只是他简谦言要怎样的东西怎样的人,怎么轮得到别人来评判。
  “小舅,我们去超市买什么?如果是买食材,我、我可是不会做菜的!”她以为他要买东西回来煮。
  “放心吧,我的厨艺也好不到哪里去。”简谦言把长指放在薄唇点了点,略微思索了一下,“这倒是一个缺点。”
  庄挽汗颜,你这么忙的人,厨艺不好怎么能算得上缺点,“那我们到底去买什么?”
  他不语,留给她一个高深莫测的魅惑人心的笑。
  有必要这么神秘么……
  两人空着手走回酒店时,庄挽终于忍不住,晃了晃那只被他牵着的手,幽怨地说:“小舅,其实我认为,散步这种事,应该在晚饭之后进行比较合适。”
  简谦言去酒店保管处取了她的东西,挑着眉回她的话:“散步这样的事,重在随心所欲。如果像康德那样每天固定了一个点钟去走同一段路,就变得形式化。”
  “那,那也不能散步散到超市去啊……”庄挽第一次觉得小舅的不凡之处是这样让人……无话可说。还以为他要带她去超市买什么重要的东西呢,结果去到之后什么都没买,走走看看,美其名曰‘散步’。她都快饿晕了。
  其实简谦言是真的想着去买一些东西来着,一直以来,他的饮食起居都有人负责,虽然具体不清楚这些琐事,但看着李阿姨经常会跑去超市买东西,如今他带着他的小孩,自觉要负起一个监护人的责任,便带了她过去,而后才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要买些什么……
  “没关系,酒店里的人会周全我们的生活用品饮食起居。”简先生只能淡定优雅地敷衍他的小朋友,反正这一招,对大多数人都向来管用。
  庄挽不说话,暗自腹诽着:小舅这样的人,一定就是大人们所说的‘温室花朵’、‘眼高手低’,即使是她夸张了,也差不多算是了,分明就是不知道买什么,还把大哲学家康德也扯进来躺枪……
  晚饭后,简谦言在房间里处理一些工作,庄挽在自己的房间里复习期末考的内容,如果可以拿到大学里的奖学金,也是一件极其鼓舞人心的事,至少让她在学工商管理这门专业的时候,不再觉得那么枯燥难捱。
  两人都是安静理智的,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时钟悄悄地就转到了十点多。
  简谦言开完一个视频会议,抬起腕表看了一眼,拿了杯牛奶过去她房间,一开房门才发现这小孩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压着手臂的一边脸颊,因为婴儿肥而嘟起来,细碎的短发遮着清恬温润的眉目,安静入睡时的她,像个沉睡的天使。
  人们虽然从来没见过天使,但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把自己心中认为最纯白无垢的人,比作天使。简谦言只是没想到,自己也会这么想,倒显出一些俗气来了。
  就像两年前那样,她第一次去他居所住,他从公司回来,也是正好看见她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晃晃悠悠,年岁无声,他的小孩,算是长大了不少呢。
  其实他不知道,也就只有他在的时候,庄挽才敢任自己这样,困了就趴下小憩,毫无防备地闭上双眼,沉入一片黑暗里,像个不懂得照顾自己小孩。
  他不在的时候,她一直都是宿舍里最像大人的女孩儿,总是替其他三个姑娘们操心大小事,也从不敢脆弱喊累,冬天不敢少穿衣服……
  简谦言抱起她,轻轻小小的一个,放在柔软的床上,天蓝色的睡衣跟天蓝色的床单连成一片,肤是瓷白的,发是墨黑的,煞是好看。可惜唇色淡的很,大概是体质畏寒的缘故。
  帮她盖好被子,调好房间的温度,在她床边站了一会儿,微弯了腰,俯身,薄唇轻轻贴在她额前。
  好梦,我的女孩。
  第 64 章
  坐在剧院的嘉宾席里,庄挽回身望了望身后人山人海的观众席,心里感叹道:资本家就是资本家啊,全世界都得为他让路的样子,明明跟比赛扯不上半点关系,他一来,主办方就把他们安排在嘉宾席里。
  偏过头去问旁边的人:“小舅,你到底有多厉害啊?”
  “你说呢?”
  “嗯……不清楚。”
  那人云淡风轻道:“不清楚就好。”
  庄挽不死心。记得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她还怀疑过,他是不是那种小学没毕业就出去闯社会的人,不然怎么年纪那么轻就那般了不起;虽然后来稍稍了解了他的家世和留学经历之类的,不过都是听别人说的。
  “可是我很好奇,怎样才能成为像小舅一般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简谦言把她的小手拿过去,如玉的拇指轻轻捏着她带着婴儿肥的、胖乎乎的、有些软的掌心,双眼虽然盯着舞台,视线却穿过舞台不知道看向哪个远方。
  “这世上很多不成名的规则,都因阶层性而存在,一个社会有了阶层性,就谈不上任何公平。而所有的不公,造成的利益倾斜,都是偏向上层社会,即你所说的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他眸里闪着不知名的迷离和光辉,庄挽看得痴了,却被他淡淡的话语震得心惊。
  “这么跟你说,”他侧脸去看她,“一个人只靠自己,再努力也很难变成这个社会上物质资源和权力资源的高端分配者。有了原始财富的积累,加之与生俱来的优秀基因、后天不断训练的技能、有意塑造的世界观价值观,我就成了你眼中很厉害的人。”
  庄挽凝着眉认真思考,尔后总结一句:“小舅你就忽悠我吧,哪里有这么简单!”
  简谦言笑,其实不全是忽悠,只是这一套,对他自己来说并不成立,但她,不需要也不能够去看见他全部的过往,那些所谓上流社会人中、带着刀光剑影、兵不血刃、真实残酷与暗黑博弈的过往。
  “知道没这么简单就该庆幸了。”
  “庆幸什么?”
  “我这么独一无二、天下无双、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坐在旁边,哪个小孩不应该庆幸?”
  “哦。”
  小舅就是个迷,庄挽觉着,就是穷尽她自己一生的时间,都未必能看透。很多东西,只要他不说,她就没法知道。但转念一想,他跟她说再多,也未必就是了解。
  所有了解一个人的方式中,询问是最最无力的,重要的是用心去观察、感知,将心比心地去靠近、懂得。
  他们的岁月还长,一切都还来得及。两颗心要想贴近得没有一丝丝缝隙,一定不可能;但要想把对方当做村上春树笔下的、此生最宝贵的东西,却有可能做到。
  生之意义,除了生存本身,大概就是找到那个最宝贵的东西并呵护下去了。
  李京若出来的时候,纯黑的芭蕾裙,古典紧密的乐曲响起,烟熏妆、鹅蛋脸、高盘的发,那样陌生又艳丽。庄挽在台下看着她,被她这样妖媚的妆容扮相惊艳了。
  她跳的是《黑天鹅》,每一个肢体动作都是诱惑,炫技般的舞姿魅惑人心,眼神是那样炽热、情躁,跟《白天鹅》完全不同的风格,别样的风情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庄挽看着看着却觉出一点奇怪来,京若的双眼,好像总是看着她这个方向,火热的眼神里蕴含的情意喷薄而出。
  庄挽顺着她眼神的方向看,脑袋偏啊偏,终端却是……小舅?
  之后的整场比赛,她都有些心不在焉,总感觉自己之前忽略了什么东西,但又怎么都串不完整,京若对小舅,好像的确很不同……
  比赛结束之后是专家评委现场评分的环节,庄挽问旁边的人:“小舅你说京若会不会是冠军?”
  简谦言没说话,敛着眉目,低着头认真地把针织的羊毛手套给她套上;庄挽一心想着李京若的比赛结果,没注意到此时,那人跟她之间,是何等的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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