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斗,一品妙探

第九十二章 策凌心事


    
    第二日一早,云云赶去了衙门,打算找甄可明问一问。到了衙门外,她等了好一阵子都不见人出来,正打算去甄可明家时,甄可占却带着一身酒气晃晃悠悠地来了。
    见到云云,甄可占那宿醉的脑子忽然灵光了一下,挑起眼皮,打量了云云两眼,哼笑了一声道:“这不是温府那姓邬的姐儿吗?”
    “你有本事把这话拿到温老爷面前再说一遍,别只有在我跟前上跳下窜的本事,看着就不像个男人!”云云白了他一眼,正要离开,却被甄可占拦下了。
    云云瞪了他一眼,问道:“还想在衙门口撒泼呢?”
    “哼,你以为我对你还会再有半点兴趣?多跟你说了两句话,你就以为能上我家做姨娘了?”
    “你省省吧!但凡是长了心肝和眼珠子的人都不会想上你家做姨娘的!赶紧让开!”
    “凶什么凶啊?觉得自己很了不得吗?”甄可占面带不屑道,“以为能迷惑庭悦就很得意是吧?他那是眼瞎,我可不瞎!就你这种货色,不是什么安分的东西,专爱兴风作浪,真该把你跟那阿箫一块儿送上黄泉去!”
    云云一愣,惊讶道:“你说什么?送上黄泉?你把阿箫怎么了?”
    甄可占抖肩一笑,得意道:“怎么了?爷我想把他怎么着就能把他怎么着,爷想让他死,那他就必须得死!”
    云云气得脸色发紫:“果然是你……是你陷害阿箫贩卖私货的吧?”
    甄可占拍了拍腰间佩刀,笑得歼诈道:“那叫陷害吗?人证物证俱在,他抵赖不了,只能乖乖被流放。其实我早警告过他了,别跟我甄二爷对着干,可他就是不听啊!既然他这么不懂事儿,那我就送他到阎王殿里让阎罗王好好教教他,或许他就会受教了。”
    “人证物证?那些都是你收买谭十三家的那个仆人干的吧?你为了陷害阿箫,可真能下大本钱呢!”
    “钱又不是我出,我用得着心疼吗?”
    “不是你出,那是谁出?”云云紧接着问了一句。
    “是谁出你不知道?”甄可占阴阴地笑了起来,“自己慢慢想去吧!要是我,我才舍不得出这价钱弄你到手呢!哼!”
    “二少爷吗?”
    “我不知道,你自己问他去!”甄可占说罢,摸着他的大肚子大摇大摆地往衙门里走去了。
    云云正想转身再问,眼前忽然扫过一阵风,一个人影飞快地窜了过来,照着甄可占后颈就是一击,甄可占还没反应过来就晕了过去,身子往下滑的时候正好落在那人的肩上,那人扛起他就走了。
    云云差点惊得叫出来!这动作也太快了吧!打晕,扛走,简直是分分秒的事情,而且还是在衙门口劫走衙门捕快,这胆儿真是不一般啊!
    摁住狂跳不已的心脏,她左右看了两眼,没人,幸好是一大清早,衙门口没什么人往来,根本没人看见。随后,她飞快地跟着那人去了。
    在九曲十八弯似的后巷子转悠了很久,终于来到了上回那间平房里。放下沉重的甄可占之后,那人走到窗边的茶几上坐下,粗粗地喘了几口气。
    云云看了一眼甄可占,走上前去问道:“你把他弄到这儿来做什么?他可是衙门的捕快。”
    “谁看见了?”那人不屑地问道。
    “是没有人看见,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外面有井水,打一盆来泼醒他。”
    这真是个解气的好法子。云云出去了一会儿,打回来一大桶井水,照着甄可占那脸上就哗啦地倒了下去,那甄可占像触电似的,立刻弹跳了起来,在屋子里似没头苍蝇似的乱跳,嘴里嚷嚷道:“冷死了!冷死了!谁往我脸上泼水?”
    窗边的人忽然站了起来,照着甄可占那圆肚子就是一脚,直接踹到了墙角边上。他捂着肚子,嗷嗷直叫道:“你哪家的孙子?你知道爷爷是谁吗?你敢这么对爷爷,保你出不了隆兴城!”
    那人走了过去,缓缓蹲下道:“你是不是得先思量思量你怎么出这间屋子?”
    甄可占看了看他,仿佛想到了什么,手指发抖地指着他说道:“你是那阿箫什么人?你是来替他报仇的?”
    “我弟弟在哪儿?”
    “他?哼,他早死了!”
    “死了?这么说来,我似乎用不着跟你废话了,直接送你下去见他会比较合适,对吧?”
    “你……你敢?”甄可占全身哆嗦道。
    那人拔出了腰间一把小巧的匕首,那匕首十分漂亮,手柄嵌着八颗大小不一的祖母绿,颗颗绿莹光亮,一看就价值不菲。他拿这明晃晃的匕首在甄可占眼前晃了晃道:“选吧,是破喉还是穿肠?”
    “你杀了我,你逃不出隆兴城的!”甄可占面带惧色道。
    “那是我的事儿,与你无关,不选的话,我就随意了。”他玩着明晃晃的的匕首,匕首上折射出来的寒光刺得甄可占眼睛都睁不开。凭直觉,甄可占可以判断这是一把价值不菲的好刀,能拥有这种名贵匕首的人应该是有点来路的。现在,甄可占一点都不怀疑眼前这人会杀了自己了。
    “那个……我能问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吗?”甄可占软和了语气。
    “不能。”他面无表情地拒绝了。
    “其实……其实你弟弟没死……”
    “耍我呢?”
    “不是不是,”甄可占忙摇头道,“我刚才……我刚才跟你说笑呢……”
    “才不是说笑呢!”云云在旁打断了甄可占的话,指着他说道,“你刚才在衙门口也是这么跟我说的,说要送阿箫去黄泉见阎王!”
    “我那是吓唬你的,真的,我只是吓唬你而已,不是真的会要阿箫兄弟的命。”甄可占这会儿态度极好,好得像条摇尾巴的狗。
    “那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人问道。
    “其实这事儿跟我没什么关系啊!我也是受人之托啊!”甄可占这时候竟装起了无辜,“我跟阿箫说到底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就算有些过节,那也不至于要他怎么样,对不对?我可是捕快,怎么能知法犯法呢?但是有个人恨毒了他,非要把他置于死地不可,偏偏这人又是我侄儿,所以我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你侄儿?”
    “就是温府的二少爷温庭悦啊!前些日子他来找我,说想收拾一个人,我问他是谁,他说就是温府从前的那个教习阿箫,我就纳闷了,问他你收拾一个教习做什么,他说阿箫可恶,跟他抢女人呢!喏,就是你背后这个邬小娘子,我没哄你,千真万确!”
    “真是二少爷?”云云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他到底想怎么对付我弟弟?”那人又问道。
    “我听他说,不会叫阿箫活得舒坦的,他已经买通了一两个人,打算在半路上把阿箫给解决了。我这侄儿吧,表面上看着挺斯文大气的,可心眼极小,容不得人。唉,我也不能去检举他,对吧?那毕竟是我的亲表侄儿呢!这位好汉,你看你是不是把我给放了啊,我确实与这事儿没什么关系,顶多我就是没尽到一个捕快的本分,没制止他而已,罪不至死吧!”
    “放你可以,但我弟弟的案子得翻过来。”
    “可以!可以!”甄可占连连点头道。
    “别答应得太快,”那人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香袋,又从香袋里摸出了一只小瓷瓶,然后再从瓷瓶中倒出一粒棕红色的丸子,递给他道,“把这个吞下去。”
    甄可占惊恐地看着他问道:“这是……这是什么啊?”
    “吃下去后,你会出现全身瘙痒的情况,不过你不用着急,我这儿有解毒的丸子,丸子需分七次服下,你全身的毒才能彻底解除,我先给你两颗,你带着出城去追我弟弟,把我弟弟安然无恙地带回来之后,我会再给你一颗。”
    “剩下的呢?”甄可占心惊胆战地问道。
    “你不是说可以翻案吗?案子翻过来了,余下的丸子自然会给你的。不过我得提醒了,不要妄图找你们隆兴那些庸医来解毒,没用的,胡乱用药,到最后你只会肠穿肚烂而死。”
    “哎哟,大侠,好汉,你可别这么对我啊!我对天发誓,我跟你弟弟的事儿真的一点干系都没有啊!都是我那表侄儿一手弄出来的,你应该去找他啊!”甄可占此时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哪儿还顾忌一个捕快的脸面,跪在地上连连向阿箫的哥哥说好话。
    “要么吞,要么死,别跟我废话。”阿箫的哥哥下了最后的通牒。
    甄可占怕得要死,眼睛鼻子眉毛都缩在了一块儿,一副欲哭未哭的样子,双手哆嗦着,想伸过来拿丸子又不敢,看着他这狼狈样,云云积攒在心里的那口气真是解得痛快!
    最后,他还是吞了,因为不吞就得死。吞下后,他连忙伸出手来,问阿箫哥哥讨要解药道:“你说过的,要先给我两粒解药,你先给我吧!”
    那人又从另外一个小瓷瓶内倒出两粒小丸子,抛给他道:“别妄想回去搬救兵,那只会是自寻死路,拿上,走!”
    甄可占连忙从地上捡起那两粒小黑丸子,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飞快地奔了出去。云云有些担心道:“你觉得甄可占真的会照你所说的去做?”
    “除非他想死,”那人说着转过身来打量了云云一眼,“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你而起,那小子也未免太不务正业了。爹让他出来干什么的?他居然一门心思地忙着找相好,可真算有出息的。”
    云云略觉尴尬道:“若没别的事情,那我先回去了。”
    “你是哪儿人?”
    “我?我是关县人。”
    “家里还有什么人?”
    “家里算是没人了,我爹娘早逝,被我大娘赶出来之后,是蔺家夫人收留了我,若说亲人,便只有庭笙一个了。”
    “你父母又是什么人?”
    “你问这些做什么?”
    “想要进我们家的门儿,我当然得问清楚了。”
    “我和阿箫还没到那一步,等到了再说吧,我先走了。”
    “小心点你们温府上的二少爷。”
    “我知道了。”
    云云走后,他也离开了这间平房。他去了城门口,等了大概半个多时辰,才看见甄可占带着两个人骑马出了城。往回走的路上,他发现街面上多了不少巡街搜查的,不用说,甄可占一定回去跟他父兄说了,他父兄一面让他去追阿箫,而另一方面则在城内暗暗地搜寻自己,这一点其实他老早就想到了。
    不过,要抓住他,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早想好了退路,一路奔佑民寺去了。他当然不会大摇大摆地进去,偷偷潜入,才是一个暗探正确的手法。
    夜幕暗沉下来时,他正在佑民寺藏经阁第三楼小憩。一股寒意忽然袭来,他睁开眼,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瞧了瞧,原来下雪了。下雪好,这样的话搜查就更困难了。可惜自己眼下不好把事儿闹得太大,不然也不用如此迂回了。
    楼梯上忽然响起了脚步声,他立刻腾身上了房梁,隐藏了起来。稍过了片刻,两个沙弥提着灯笼进来了。就在他脚下的卧榻上,俩沙弥面对面地盘腿坐下,其中一个从随身携带的食盒里取出了一只茶壶和两个杯盏,一面斟茶一面说道:“下午时衙门里来了三个差爷,说是来巡巡,也没说到底巡什么,你说衙门那头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会吧?”坐对面的那个中年沙弥略显紧张道,“我来这儿也没多久,且一直没出过门儿,见的人也不多,应该没人发现才对,会不会他们是为了找别的什么?”
    “嗯,也有可能。”
    “我最近索性跟师傅禀明静修好了,暂时不见外客。”
    “这也是个法子。唉,我说你要这样藏身到什么时候?依着我说,若有机会,索性离开本国,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吧!高丽就不错,若是有高丽的商客往来,要不要我帮你打听打听?”
    “唉!”那中年沙弥叹气道,“我不是没想过去高丽,要去早去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什么你也是清楚的,想当初我母亲和妹妹仓促逃离京城,至今没有下落,我若就此离开本国远去高丽,只怕此生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可你已寻找了十几年了,或许她们早已不在人世了。”
    “无论是人还是一堆坟,我都要找到她们。”
    “行吧,”对面那年长的沙弥点头道,“这隆兴附近我会尽量替你打听打听的。对了,你上回不是说遇见了你家从前的一个婢女吗?你可以去跟她问问,或许她知道呢?”
    “上回遇见她后就再没见过了,听说她现下是温府的姨娘,可能出来一趟不容易,又可能……她也不愿意再看见我吧!毕竟跟我牵扯上不是什么好事儿。”中年沙弥神情憔悴道。
    “是啊!只要这宋境内还有赵元胤的爪牙,你就一日不得安生。但愿你早日找到你的母亲和妹妹,带着她们离开本国,去高丽重新开始。”
    “我也是如此希望的。”
    “对了,你刚才说的温府那位姨娘,不知是哪一位?”
    “她现下姓万,别人都叫她万姨娘。”
    “万姨娘?”
    “怎么?师兄有法让我跟她见上一面?”
    “温府的大夫人是个笃信佛教的,但凡本寺有大的佛法会,她必来之,我想我有办法可以让你和那位万姨娘见上一面。”
    “当真?”中年沙弥欣喜道,“那就有劳师兄了!”
    “客气,客气,来,咱们继续喝茶。”
    这两个沙弥喝着茶又聊了一会儿陈年往事,这才收拾起杯盏离开了。房梁上的人纵身跳了下来,轻轻推开窗户,等着刚才那两个沙弥走出藏经阁。当那个中年沙弥出现在藏经阁门口时,门口灯笼光一照,他的真容清晰可见。
    “好面熟……仿佛在爹的追缉册里面看到过……这个人这么害怕爹,很明显是一直被爹追缉的人,会是谁呢?”
    一阵雪风吹来,他不得不先关上了窗户,外面实在太冷了。找了一条遮盖经卷的毯子,他在墙角卧榻上躺下了。屋子里充盈的墨香味儿让他很快入了眠,等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轻轻推开窗户往外一看,呵,白茫茫地一片,昨夜的雪竟又铺起了厚厚一层积雪。
    隆兴这时候飘起了雪,不知道惊幽城里下雪没有?离家已经快一年了,再过二十多天,任务时间一到就可以回去了。希望策箫能尽快赶回来,千万不要被爹的暗探给发现了,不然真的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了。
    严灵鹄,严灵珠,昭暄,应蛰阳,都前仆后继地被爹的暗探给抓了,如果自己和策箫再被抓了的话,那么这场游戏就彻底输光光。他们六个人要面对的将是爹和冰残叔叔最严厉的惩罚,明知道后果很严重,可策箫那没心没肺的居然还在隆兴泡起妞了,真是一如既往地任性呢!
    幽王府的几位小主子从十岁起就不再公开露面了,而是暗中接受赵元胤和冰残的训练,并且每隔两年被放逐一次,一次时间是半年,在这半年里只要他们六个人中有一个不被暗探找到就算他们赢,不用接受惩罚,但前后几次,他们都全军覆没了。
    而这一回被放逐的时间是一年,如果这回他们其中一个能扛到最后,那么就可以顺利进入幽关,掌管暗探,但要是失败的话,就必须接受幽王府那两位严苛老BT最严厉的惩罚,并且暂时不能进入幽关。
    进入幽关,逐步掌握父亲手里关于暗探的一切,是策凌一直以来所期盼的,所以这回无论如何,他都要扛到最后,不能被父亲的暗探给发现了。
    在藏经阁内待了一整天后,策凌趁着夜色溜出了佑民寺。他溜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填报肚子,饿了一整天了,他迫切地想要一些暖汤暖暖胃。
    找了一家比较僻静的小食店,他问店家要了一锅鲜炖羊肉汤,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没过多久,外面又飘起了雪花,看着像是又要下一晚了。他有点担心,接连两晚都飘雪,甄可占能不能及时地把策箫追上带回来。
    这时,店内又来了两个男客,一身雪花。店家忙迎上去招呼道:“二位是要热酒还是热汤?这么冷的天儿,喝盏热酒再来碗热汤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都上吧!”其中一个男客背对着策凌而坐,“再来两碗米饭,拣大碗装,别使那小娘子才用的小碗,快点!”
    店家一面迎着一面去张罗。不一会儿,东西都上齐了,两人就埋头吃了起来,一句多的话都没有。策凌吃完算了饭钱,起身出了小店,往东边走了。
    走到一黑漆漆的巷子时,他忽然闪身进去了。过了没多久,两个带斗笠的男人就追到了巷子口,其中一个诧异道:“怪了,眼见着人在前面怎么就不见了?莫不是拐进这巷子里了?那小子真狡猾!”
    这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跟店家要吃食的那个男客。其实从这两人一坐下开始,策凌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所以他故意闪进了这巷子里,没想到还真候到了这两个贼眉鼠眼的人。
    “追吗?”另一个人问道。
    “怎么不追?拿了他的人头去,咱们哥俩从此就发达了,两万两真金白银,那可是咱们做几辈子都赚不来的。趁那小子一人在,正是下手的好机会,走,追!”
    “你可想好了,哥,那小子是赵元胤的儿子,一旦失手,咱们哥俩的命就保不住了。”
    “你怎么这么胆小?万一失手咱就撤,我还不信咱两个人还对付不了一个毛头小子!就算他是赵元胤的儿子,可到底羽翼未丰,比不得他那心狠手辣的老爹,嫩着呢!”
    “行!咱们追!”
    -本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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