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道故人心

曼榕姨生日那天，搞得非常隆重，似乎毕生想以此冲淡连日来笼罩在毕家的阴云。毕老夫人和毕行竟然也到场了，毕行神态自若，全然没有被人抓了把柄的慌乱。依然是气度卓然的样子，让人丝毫无法把他和那个弑父杀兄的人联系在一起。
    是很辛苦的一顿晚饭，曼榕姨虽是寿星，到底知道主角是谁。拣毕老夫人喜欢的俏皮话说，哄得毕老夫人笑开怀。莫非悄悄打量着毕老夫人，试图让毕老夫人现了原形。她实在无法想象毕老夫人竟然从一开始就知道毕行弑父杀兄的行径的，如果真是这样，这么多年她如何能安然入睡，这一刻她又如何能笑得这么真。而曼榕姐呢，她知道这一切吗，如果是，她如何能对着他们谈笑风生，如果不是，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呢。
    她不能轻举妄动。除了毕生和毕然，如今她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这样想着，话题不知道怎么的到了毕然的六一儿童节，莫非看着笑着往毕然碗里夹菜的毕行，像是享受天伦之乐的模样。
    “毕然六一儿童节想要什么礼物呢？”
    毕然看了一眼毕生和莫非，见他们没有异议才敢说，“只要是爷爷送的礼物我都喜欢。”
    毕然话说的乖巧，可是明眼人都从他的动作言语里看出生分的模样，也许真的不能怪毕然，他全年总共见不了毕行几次面，何谈亲昵。
    毕行脸上有些尴尬。
    鬼使神差般的，她接了一句话，“送毕然本《小王子》吧。”
    对面毕言皱了一下眉头，“太简单了吧？”
    是令人尴尬的场面。毕竟毕言毫无顾忌地当场驳了她的脸面。
    莫非突然自脚底涌起一股深深的寒意，继而仿佛在数九寒冬的天气里被人自头顶扣了一盆冰水。她几乎连筷子都握不住，勉强撑着自己脸上的表情，才看起来自然一些。
    “小孩子要那么贵重的礼物是会折寿的。”一直沉默着的毕生突然插话。
    毕行面上已经有些不好看了。
    “小姨，我已经有一本小王子了，我也不要什么别的礼物了，你们都不要生气了好吗。”毕然说。
    四座俱是一愣，童言最是无忌，最是能戳动人心。
    曼榕姨忙用其他话岔开。
    席间毕生离席接了一个电话。
    毕行有些坐立不安，不时望着毕生出去打电话的方向。
    一顿饭大家吃得各怀心思。
    好容易毕行和毕老夫人驱车离开。
    曼榕姨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松了口气一般。
    见莫非看向她笑了笑，“莫若，你也累着了吧，我看你今天都没吃几口。”
    曼榕姨到现在都认为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莫非的妹妹莫若，那样复杂的故事，莫非还没来得及和她解释，当下里更是没有心思去管，勉强嗯了一声。
    “莫若，你来一下我书房。”毕生叫她。
    一进书房，她问毕生，“毕生，我从我家带回来的那些东西你还收着吗？”
    “当然，在我卧室。”
    莫非就要往出走，毕生拉住她的手，“莫若，先不要管这些，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莫非急了，问他，“明天不行吗？”
    毕生表情凝重地跟她说，“和曼榕姐有关。”
    莫非心里一沉。
    “我不是和你说过找个机会分享一下曼榕姨给你说过的秘史吗？”
    “现在？”莫非有些惊讶，“毕生，我真的有别的事情，很着急的。”
    “你的东西我放的好好的，又跑不了。”毕生拦在莫非前面，“我是认真的。”
    莫非只得搜肠刮肚地回忆曼榕姨说过的话。毕竟是很零碎的信息，有些可能只是在日常的不经意间的一句谈话里，莫非说的断断续续的，常有停顿。
    “所以说，曼榕姨和我伯父有过一段情？”莫非说完以后，毕生问她。
    那么多事情里，毕生单单挑了这么一段，莫非有些奇怪的不安。
    莫非点点头，“应该是。”
    “我现在可以去你卧室找我带回来的东西了吗？”
    毕生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绪里，嗯了一声。
    莫非离开书房，透过落地玻璃发现曼榕姨开着车子已经出去了。
    她离毕生的房间越来越近，好像离某种真相越来越近。
    也许她心里已经知道了，可是这真相太过荒唐，她必须要好好验证一下。
    她在毕生房间的角落看到她带回的东西。已经被腾在两个储物箱里，码得整整齐齐的，里面所有的东西，几乎是尽在眼底。
    可是她还是翻来覆去确认了一遍，真的不在。
    莫非刚想去问毕生，突然想起毕然在餐桌上的话。
    毕然这个点正在午睡。莫非轻手轻脚地进去，果然他床头扔着一本《小王子》。她轻轻打开书的扉页，是一段英文。
    In one of the stars I shall be living. In one of them I shall be laughing. And so it will be as if all the stars were laughing, when you look at the sky at night… You – onlyyou – will have stars that can laugh…
    畢生，原諒我不能當面對妳說生日快樂，我們就快要能見面了，真期待那天的到來。
    落款是畢言，龙飞凤舞，肆意飞扬。
    莫非双脚发软，跪坐在地上。
    她自小翻了无数遍的书，藏着这样神奇的密码。
    原来冥冥之中，上天早就在二十年前已经为故事埋下长长的伏笔。
    莫非看着熟睡中的毕然，怔怔地留下眼泪。
    莫非在凉凉的地板上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的脑袋像是一台机器，隆隆地串联出所有的脉络，虽然还是会有不清楚的地方，可是于整个格局，真的是无伤大碍的事情了。
    毕生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莫非发呆的样子。
    毕生愣了一下，示意莫非出来。
    莫非看到毕生，有千万句话涌在嗓子眼。
    毕生先行一步，把手机拿到她面前。
    是几张照片。
    照片里的两个人莫非都认识，可是她无论如何无法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