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不可侧漏

4 公子


所谓的三关岭小筑其实就修建在鹤来山的三关岭上。
    三关岭山行奇特,整个庞大的山体像是被斧子由山顶从中劈开,一直延续到山腰处,拦腰砍掉了一截。
    而小巧精致的住宅院就修筑在三关岭缺失半山腰处,仿佛与山合为一体。
    背山面水,沿路桃花,既幽静又隐秘。
    吴山月想,神秘人肯定是个大人物,至少是个有钱的大人物。
    可是,当她真正来到住宅门前时,一切猜想都被紧张的心情给抛在脑后。
    宗智领着她直接穿过前院来到神秘人的住所,他对吴山月道,“吴姑娘,公子就在书房里,你进去吧。”他说完就走开了。
    吴山月站在精致的花雕木门前,她捏捏拳头,想着待会儿面对的极有可能是自己杀父仇人的人,虽然以往与死人朝夕相对也不感到害怕的她,这回也难免有些发憷。
    一切的真相都要揭开了,吴山月一鼓作气推门而入,甚至忘了该有的礼节。
    然而她好像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一样,推门之前是幽静的,进门之后是耳边萦回的哗哗水声,原来在门斜对面的窗外是一道小型瀑布,整个屋子都像是修筑在瀑布下的水帘洞一般,别有意境。
    或许是清脆的流水声使得吴山月舒缓了心绪,她踱步在屋中,打量了一下室内的布置,一切都干净整齐。
    屋中挂着一帘帷幔,将屋子隔绝开来,一边就寝,另一边她猜应该就是那个公子的书房了吧。
    轻薄适中的帷幔挡住吴山月的视线,她只能隐隐看到帷幔后端坐的身影。
    吴山月准备询问,刚要开口时,对方却抢在了她前头。
    “我的鸽子呢?”
    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如若不是问话内容不太应景,他的声音混着水声绝对悦耳。
    “哦!”吴山月反应过来,她取下鸽子脚上的束缚,掀起帷幔走到那个公子桌前。
    “实在抱歉,不得已把你的爱鸽留了下来。”她把恹恹萎靡的黑鸽捧到那人面前,似乎也觉得有些尴尬,吴山月偷瞄了一眼神秘人。
    她自小跟父亲长大,不像其他女子学习风花雪月吟诗作对,对于她的审美来说男子和女子只分好看或不好看,而面前这个神秘人大概就属于特别好看那一类。
    他一身布衣,纤尘不染,坐在那里就算不说话也是极好看的一幅画。
    吴山月收回心思,见其接过鸽子并没有气恼的样子,不由地暗自松了口气。
    但她马上就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她迅速正了脸色,对那公子问道,“公子可就是胥有慕本人?”吴山月行事洒脱,不喜拐弯抹角,于是开口便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
    可是,那公子却只是淡淡地对她点点头,然后又继续抚顺他的鸽子。
    看来他真是胥有慕,吴山月心绪又沉下来,刚要继续发问,却见胥有慕轻启唇似乎要说什么,等了半响原来他只是看着黑鸽不知为何皱紧眉头。
    只见他停下抚摸的动作,修长的食指与中指并拢,突然一发劲。指间就多出一根鸟羽来,是从黑鸽身上拔下来的,与它其它羽毛不同的是,这支泛着微微的蓝晕。
    胥有慕把鸟羽放在桌上,他站起来抚了抚黑鸽的脊背,踱步走到窗边,将它放出窗外……
    吴山月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行云流水、潇洒自如的一系列动作,眉心一跳一跳地,她心道:怪不得那黑鸽毛色如此纯正,原来是人工的……
    胥有慕回过头来走向吴山月,面色俊逸温和地对她道,“吴姑娘,我就是胥有慕,也是寄信给你的人。”
    胥有慕的声音拉回吴山月的心绪,吴山月点点头,等待他的下文。
    “令尊在一年前曾就事于我,没想到这期间忽然不告而别,后来我才得知令尊归于极乐的消息,本应前来祭拜的,但我又因为个人原因没有来成,实在有愧,也请吴姑娘节哀。”胥有慕看着吴山月,一番话说得极其诚恳。
    可吴山月却不怎么信他,“你不知道我父亲是怎么受伤的吗?”她一面说着,一面直盯着胥有慕,可对方依然毫无破绽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确实不知令尊因何故重伤不治,但我有一些猜想。不知吴姑娘愿不愿意听。”
    对着胥有慕诚挚的目光,吴山月莫名感觉想要相信他,于是微颔首答应愿闻其详。
    胥有慕得到首肯,才开口说道:“令尊是吴氏术族第三十八代族长,德高望重。请他出山是为了解我仇家给我设下的局。后来我仇家见敌不过你父亲,于是请来了更厉害的天师,我们在一次正面交锋后,你父亲就不告而别了。”
    胥有慕再次看向吴山月,神色也带着疑惑不解,“令尊因何不告而别我也不清楚,唯一能告知你的便是,我仇家请来的那个天师也姓吴。”
    姓吴?!难道是吴氏人?吴山月震惊了,可是她又想到他们吴氏都是单传或是外嫁族女,能够姓吴的除了她还有谁?
    难道是招婿后随母姓?她又猜测,亦或是根本不是吴氏的人,不过还有哪个吴氏在方术上能压过良邑吴氏?
    吴山月脑中噌噌闪出许多猜测,最后被她暂时抛在脑后,因为在这些猜测成立之前,她还要确定胥有慕是不是在撒谎。保不齐对方就是在借刀杀人。
    “我父亲有做随记的习惯,可是他的手札里并没有提到过那个姓吴的天师。”吴山月提出她的疑虑。
    胥有慕听了,没有心虚反而极其真挚地说道:“令尊真是个信守承诺之人,我曾跟他说过我的身份特殊,不能向外泄露半分,”胥有慕说到一半,叹息一口,“哎,只可惜天妒英才,虽然没与你父亲相处几日,但我能看出他是个极其大无畏之人。”
    吴山月看着他眉目间的惋惜之情,心中已然动摇,似乎心情也被他感染了,想着那个在他人眼中英勇无比信守诺言的父亲,是她从没见过的,在她心中父亲的形象又不自觉高大许多,做女儿的也与有荣焉。
    她冷静下来想了一想,如若胥有慕说的都是真的,那他的确没有理由加害于她父亲。
    那么真的是那个吴姓的天师把父亲伤成那样吗?他到底是谁?
    吴山月忽然想到胥有慕三番四次寄信给她,就是为了让她出山助他。如果她留下来不就能知晓胥有慕的真实身份了吗,而且还能分辨他所说究竟属不属实了,如果都是事实,那么她以后就能通过胥有慕接触到那个吴姓天师,父亲的重伤真相便不远矣。
    打定主意,吴山月试探地问道:“胥公子,你是又被你的仇家下了局吗?”
    胥有慕见她似乎放下了怀疑,也松气几分。继而他面色又凝重起来,他开口道,“吴姑娘猜得没错。”他说着,便掀起了衣袖,只见他右手手腕内侧处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斑,与白皙的肤色相衬,尤显突兀……
    吴山月眉头轻颦,她认出来,“这是乌煞!”
    乌煞是种巫术,也是由方术旁支发展而来,不过与方术相悖的是,方术是对付妖魔,而乌煞是用来害人的。吴氏一度视这类巫术为族术耻辱。
    而这种巫术是由受煞人的贴身物品为煞眼,中煞后前期没有任何影响,后期就开始迅速恶化,而前兆就是皮肤生出黑斑。
    看来胥有慕已经中煞多时了,但是还好这种巫术极好破解。
    在吴山月想事的时候,胥有慕已经放下袖子,他并没有因吴山月轻易看破巫术而欣喜半分,他开口问她:“吴姑娘进宅时,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胥有慕神色凝重的样子,不像是随便问问。
    吴山月听了,也蹙眉垂眸回忆半刻,胥有慕这么问,她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难道是…
    “你的仇家在宅院也布了局?”吴山月问出来。
    胥有慕缓缓点头,“整个三关岭小筑都被那个吴姓天师布下煞局,从我在这隐居之时开始。”
    “你不出门其实是因为你身上除了被下了乌煞,更因你便是这个小筑煞局的煞眼,你一动,整个煞局便启动,谁也逃不了。”吴山月接着他的话,将自己的猜测说出。
    胥有慕见她这么快能猜出这煞局,不由地有些另眼相看。
    “所以我只有通过寄信,找到有能力之人帮我破局,不然我只能在这受尽煎熬而死。”
    听到胥有慕说她是有能力之人,吴山月心中有点欣喜,但面上还是一派正经地回道:“乌煞和小筑之局都是只有熟悉能随意进出你屋子的人才能做到。”她意有所指。
    胥有慕颔首表示认同:“刚来之时有伺候的丫鬟和小厮,后来发现中煞后便都遣散了。现在整个宅院只有你我还有另外我的护卫和药师,哦,对了,”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先前你应该见过他们,因为煞局极凶,除了本就中煞之人,其他平常人根本进不来,就算武功高手进局也是凶多吉少。所以我吩咐了他们来试探你的武功和敏锐力,也免得进了小筑后会连累你,没有提前告知,这里我就给姑娘陪个不是了。”
    胥有慕说着便朝吴山月一揖。
    然而吴山月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你是说,除了你们三个已经中局之人,其他进局的人都会死于非命?!”
    胥有慕犹豫着点点头,他已经看见吴山月眸中诡异的亮光。
    “真是…真是太恶毒了,布局之人就是想看见你们在局中绝望待亡嘛,真是太有…挑战性了。”吴山月双手握拳,遇到这种对手,她内心的战斗小火苗已经冉冉生烟。
    “额,那个······”中煞的是他们,她作为盟友这么兴奋不太好吧···胥有慕有些无语。
    吴山月似乎也觉得这样不对,她压下心中的激动,诚恳地对胥有慕道。
    “我会尽快识破煞局,相信我。”
    “嗯,多谢吴姑娘仗义出手。”胥有慕应道,其实他现在不信任她也不行了。
    ···
    如此,吴山月就算正式地在小筑住下来。
    吴山月心情前所未有地满足,不是自满而是满足,第一次可以有人器重她,也是第一次用家族秘术来帮助他人。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她夜晚休息时,禁不住想像着明日开始的全新生活,偶尔也会怀疑一下自己是不是被杀父仇人利用,当然只是偶尔,更多的还是无限美好憧憬。
    她想,将吴氏发扬光大并不是只靠每代继承人的,那应该是吴姓所有子孙的责任,氏族长辈那些根深蒂固的执念或许就可以从她这里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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