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还爱你

陈斌他还年轻，比你还小三岁，他本来有机会改过自新的，可是我没能帮到他。我到现在还记得他最后望着我的眼神。。。”一直沉默不语的陈斌只求了他一件事，就是陪他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因为他觉得害怕，有周律师在，他就会感到安心一点。周珉紧了紧拳头，他一直觉得陈斌不信任他，所以选择沉默，却没想到他对他竟然这样的信任。而他却眼睁睁地看着陈斌的生命被一点点地夺走，无能为力。
  林梓润似乎看到了周珉眼睛里泛着一些星光，她低下头去不忍再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她也蒙头喝了一口啤酒。
  吃夜排档的人很多，四周都是热闹的聊天声，他们两个人默默吃了一会儿，互相不说话也不显得尴尬。
  林梓润见过一次陈斌，那是一个清秀的少年，倘若不是剃了头穿了一身囚服带着脚镣，他就是校园里阳光帅气的那种男生。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自己错了，可林梓润却感觉到了他的不安。在他说，他被恐吓勒索的时候，那眼睛里的恐惧是真实的。
  那个男孩，已经被执行了。就像被害人叶楚一样，都死了。他们留下的，是两个支离破碎的家庭，无依无靠的亲人，还有社会舆论的平息。一周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提起这个案子，也没人关心叶楚那个读幼儿园的孩子是否被送进了孤儿院，更没有人知道陈斌那年迈的父母是否因为丧子之痛中风住进了医院。而那些叫嚣得最凶狠的媒体大众，得到陈斌被执行的消息之后，终于满足了，认为自己声张了正义。
  人死了，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林梓润忽然想起去世的外婆，还有坐在医院走廊的塑料凳上感受到的诡异气息。
  “想什么呢？不要我没醉，你倒是醉了。”周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醉什么醉，老大，我们回家吧。明天您不用上班，我得准时到单位。”林梓润伸手招来服务员买单。
  周珉从皮夹子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拍在桌子上，“多少钱，我买单！”
  “哥哥，这是大排档，能吃下那么多票票估计我们的肚子也就撑炸了。您快收起来。”林梓润付了钱，把已经有些不省人事的周珉送上TAXI，他刚一坐进去，又爬了出来。
  “人家的哥等着呢。您别给他添麻烦呀。”
  “小润。”周珉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做我女朋友吧。”
  林梓润微微一愣，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老大，您是醉了吧。”未等他开口，她便将他推上TAXI。车子开出一米远，他又摇下窗户，伸出喝得通红的脸，对着她乐呵呵地挥手，“我等你答复！” 
  目送TAXI遥遥离去，林梓润才惊魂未定地往家里走。刚一踏进大楼，又惊觉一个黝黑的身影坐在她家门口。她尚未开口，只见蒋茵从楼梯上跳了起来，指着她说，“你丫的手机都不开吗？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几个小时？！再不回来，我就要去警察局报案了！”
  ?
☆、第二十三章
?  “所以，周大状因为这件事情，泄了气，深受打击？”蒋茵说着，声音一次比一次高，最后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林梓润白了她一眼，这么严肃的事情亏她笑得出来，“你可别写到你那些杂志里头去，不然我跟你没完。”
  “我是这种人吗？更何况，我从来不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要写周大状，我也会光明正大地跑到他跟前去写。”
  “相信我，他不会理你的。”
  “你帮我去约，他就不会不理了吧？！”蒋茵笑得贼贼的，林梓润起身去倒饮料，不理她。
  “胡说八道。我帮你去约，他隔天必定炒我鱿鱼。”
  “我看他不舍得吧，这么国色天香的一个小学妹，就算脑子笨一点，每天看着也养眼啊。”
  林梓润听了狠狠瞪了她一眼。
  “就算自己不需要养眼，也给事务所争面子嘛。”蒋茵越说越来劲。
  “说吧，你今天来找我干嘛？”
  “我今晚无家可归，来你这宝地借宿一宿。”
  “无家可归？怎么了？”蒋茵最在乎的就是自己那个傲人的窝，怎么会无家可归？
  “我妈病了，我想让她住得舒服点，今晚让她和那个人住在我家。我已经联系好医院，明天一早病房一空出来，就搬进去。”
  林梓润的手微微顿了一顿，把饮料递给蒋茵。她在她身旁坐下，望着她强装的笑脸，刚刚进门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谈笑着一些有的没的，那都是装出来的吧。她了解蒋茵，她的内心曾经是那么的脆弱。因为妈妈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会伤心好久。如今，虽然成长成了一个独立的女性，有着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性格，可那背后始终逃不掉那几年的自己。
  “这样看着我干什么？！”蒋茵笑着说，声音却有些哽咽。
  林梓润轻轻掰过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蒋茵瘦弱的肩膀微微抖动着，她听见她用微带鼻音的抽泣声说，“小润，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那晚，蒋茵躺在林梓润的旁边，辗转反侧一夜没睡。林梓润望着皎洁的月光照进屋子里，想安慰一下她，却发现自己就像当年一样束手无策。她没有能力替她分担痛苦，纵使她现在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求她能感觉稍微好一点。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爸爸。这些年，她很少主动联系他。爸爸和那个女人结了婚，半年后生了个儿子。那个孩子，现在也快有十岁了吧？名义上，她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爸爸过得应该还好吧？倘若一家人和睦相处的话，应该没什么比这更让人快乐的了。
  蒋茵妈妈的手术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一进行的，全程四个小时，医生说手术成功的几率不高。蒋茵，林梓润，顾寻和安晨都守在病房外面。蒋茵面色铁青，已经几天没有睡过觉了。
  大家都静静地等待着，没有人愿意说话打破这平衡的沉默。护士几度进进出出，都让他们神经紧绷。蒋茵肿着眼睛，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手术中’那三个亮晃晃的红色大字，双手紧握着，口中喃喃念着祷告。
  和他们一同等候的，还有周叔叔。她听蒋茵说起过的有关周叔叔的话，十有八九都是负面的评价。如今在医院里看到，林梓润还是有些百感交集的。周叔叔并没有像小茵说得那样让人讨厌，反倒长得格外老实。他的身体微微发胖，两鬓已经斑白，脸上爬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下眼睑挂着黑黑的眼袋，显然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他穿得很朴素，身上那件蓝色的长衫磨破了袖口，领口因为反复搓洗微微泛白，苍老粗大的手指紧紧地拽着一个破了边的皮包，里面大概放着一些现金。在看到他们这一群孩子的时候，他快步走过来，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她会没事的。小茵，你妈妈的手术一定会顺利的。”
  下午一点左右，手术室的大门打开了。蒋妈妈被推出来的时候，紧紧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接下来就要看病人的康复情况。
  蒋茵听到这话，终于捂着脸哭了出来。
  周叔叔走到她身边，轻轻搂了一下她的肩。
  “小茵，你听见医生说的话了没有，你妈妈没事，真的太好了。”
  蒋茵低着头越哭越大声。
  周叔叔叹了口气，轻轻放开她，眼睛里有闪烁的东西。他垂下头，眼角滑出一滴眼泪，顺着他粗糙黝黑的皮肤滑到脖子下面。林梓润站在一旁，注视着他们，只觉得特别心酸。
  “有件事，我想还是告诉你。你妈妈怕手术失败，特意嘱咐我跟你说，她对不起你。”
  蒋茵茫然地抬起头来，望着周叔叔，脸上挂满了泪痕，“你说什么？”
  “你妈妈，阿琳，她一直很内疚，没能好好爱你。小茵，你就原谅她好吗？以后多来看看她，陪陪她。你若不想见到我，我会避开的。。。”
  周叔叔还没说完，蒋茵哭得泣不成声。
  林梓润只觉得鼻头酸酸的。
  她悄悄离开那里，沿着走廊下了楼梯，一直走到医院外面，仰起头望着天上的太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今天的太阳一如既往，每天日升日落。而这个世界却发生了许许多多不平凡的事情。她忽然觉得永恒和变数成了一对最浪漫的配比。
  她给爸爸打了个电话。
  “喂。”
  “是我。”
  “小润，你好久没给爸爸打电话了，你的声音怎么闷闷的，出什么事了？”电话那头的爸爸语速急促起来。
  “我没事。”她赶忙说，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你过得快乐吗？”
  “什么？”
  “你和她过得幸福吗？柴米油盐的日子，幸福吗？”
  “出什么事了？”
  “我只是想知道。”
  爸爸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幸福。”
  “一家三口，不会有争吵，不会有不愉快了，是不是？”
  “小润，没有一家人是不会闹矛盾的。重要的是，在吵完之后，还想要在一起。” 
  “还想要在一起？”
  爸爸顿了顿，“小润，有些事，我想你应该要明白。爸爸妈妈离婚，不是你的原因。是我们自己的问题。当年，你妈妈的情绪很不稳定，她觉得我不够努力，无法为你们撑起一个家，一直觉得很苦恼。要知道，小欣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她需要足够的力量让她觉得安心，而我恰好没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后来，我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