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还爱你

圆鼓鼓的脑袋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鼻梁高翘嘴角微卷，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图片下面附了一行字：
  ‘小润，清晨走到阳台里，看到这只猫就想到了你。它的表情和你一模一样，不是吗？’
  ‘回来请给我准备一皮箱猫食。’
  她按下回复键，然后按掉手机又坠入了梦乡。
  第二天，林梓润一到单位，就被周珉拉去调查。冒着寒风跑了三个城市。回来的时候已经夜深，林梓润裹着外套在他的车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周珉坐在驾驶座上，腿上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正在写着资料。她睡眼惺忪地支起身子，发现他的外套正盖在她的身上，带着一股男士香水的味道。
  “醒了。”他停下手，侧过头来对她笑了笑，电脑屏幕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她这才发现他的睫毛是那么的长，大大的眼睛像是外国人。过去，在学校里相传周珉的祖辈一定有一个是外国人，不然不会长那么瘦长的脸颊，大大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
  “恩。”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合上电脑，“饿了吧，我们去吃些东西。”说着启动了汽车。
  林梓润看了看手表，已经凌晨一点，“老大，明天放我假吗？不放的话，我得赶紧回家补觉。我可不愿意没到三十就人老珠黄。”
  “放。”周珉熟练的打着档位，微微侧过头来对她说，“不过只放半天。”
  真是个坑人的老板。
  “不过，这个点还有什么饭店开着？不会又要吃麻辣火锅吧？”林梓润揉着额头上冒出来的两颗痘痘。
  他瞥了她一眼，“你冒痘是因为青春。”说着，他熟练地打了个漂亮的弯，“不要怪罪到无辜的麻辣火锅头上。”
  “谢谢你为麻辣火锅伸冤。”林梓润笑着一拱手，以示敬畏。
  “话说，老大，你什么时候把我调回去？”
  “怎么？你不喜欢民事科的工作？”
  “不是不喜欢。”
  “Candy那里忙不过来，你再帮忙一阵子。”
  林梓润嘟了嘟嘴，靠在车窗玻璃上，她不明白为什么最近的离婚案件会这么多，既然这些人最后会互相仇恨，为什么当初会爱得水生火热。
  周珉果真没有带她去大排档，而是去了一家坐落城市边缘的清爽小吃店。停车后，跟着他走进小巷子里，拐了几个弯才到。夜幕下，店名打着幽幽的灯，叫‘许记’。一进店门，一股浓郁的奶茶香飘过来。这个点了竟然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个年轻的客人，有的吃烧味，有的吃港式点心，也有的只是坐着喝奶茶想心事。桌椅是深色实木的，柔和的灯色打在墙角，墙壁上挂着很多旅游的风景照和明信片，还有用钢丝吊起的一些小玩意儿。店老板看上去四十出头的模样，剃着一个平头，穿着一件白色衬衣正站在吧台里为客人调制奶茶。他们在靠窗的位子坐下。老板似乎是认识周珉，做完奶茶便热情地过来招呼，送上两份菜单，没说几句话又被招呼到了其他桌。
  林梓润低头一看，菜单是手写的，俏皮的繁体字仔仔细细地写在黄色起毛的牛皮纸上。
  “怎么样，有没有深夜食堂的感觉？”周珉俯下身凑近她问。
  “老大，你认识老板吗？”
  “认得。老板和老板娘是广东人，早年来这里打拼，开了这家许记。那个时候我在法援实习，正巧帮了他们一个忙。”
  林梓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不是最爱吃虾饺了吗？还有什么喜欢的，随便点。”
  奔波了一天，又刚刚睡了一觉，林梓润此时正饿得肚子咕咕作响。
  她伸手招呼来老板。
  “老板，我要三份虾饺，一份流沙包，一盘肠粉，要虾仁的，一份小笼，还要一碗皮蛋瘦肉粥。”说罢，她托着下巴，正儿八经地说，“应该差不多了。哦对了，再加一杯奶茶。”
  “小妹，这么多你可吃的完？”
  林梓润点点头。
  老板迟疑地望向了周珉。
  “依她点，她吃的完。” 周珉笑着说，眼神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同以往的感情，带着一点点一丝丝的宠溺。
  “阿珉，你呢？”老板问。
  “和以往一样。”周珉笑着说。
  等老板离开，林梓润问他，“和以往一样是什么？”
  “一份炒饭加一杯奶茶。”周珉说，见林梓润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又问，“你这样看着我，我应该怎么理解呢？”
  “神一般存在的人物，应该吃些神一般的食物吧。没想到你吃得那么普通。”
  “因为我是个普通人啊。”周珉笑着说。
  窗外夜幕深处，路灯下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老大，你是混血儿吗？” 
  周珉笑了出来，“听谁说的？”
  “学校里大家都这么说。你这长相有点外国人的基因。”
  “听着，我可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
  不同于在法庭上的坚定气势和事务所里的迅捷利落，周珉此刻的语气那么柔和，倒是像极了温柔的老男人。他还那么年轻，或许用成熟男人更合适吧。她忽然回忆起大学的时候，周珉长得特别青春，剃着短短的头发像个活力四射的少年。她好几次看见他穿着白T恤和运动裤，背着一个黑色的皮质书包骑着自行车从校园的小道上飞驰而过。那个时候，他是学校女生钦慕的学长，既会唱歌又会跳舞，还写得一手好字。不仅如此，法学科目门门都能拿满分。在女生的心目中，他是人人向往的理想男友。她本以为这样的男孩子会高高在上，吃的东西自然也是特别高尚，却不料他也是个平凡的人，喜欢炒饭和麻辣火锅，为人随和。虽然是个天才，却从不张扬浮夸，也不骄傲放纵。
  或许，他就是一杯收放自如的醇酒。
  ?
☆、第二十六章
?  北京，杭州，成都，新加坡，曼谷…短短几个月时间，他几乎无时不刻在奔波，在应酬。
  安晨躺在酒店的床上，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刚刚的一场饭局，为了向讯杭公司北方负责人表示尊敬，他喝下了足足一瓶白酒。那火燎似的感觉至今还留在他的喉咙里。
  他闭上颤抖的眼睛，黑暗中又看见林梓润的身影。 
  为了让讯杭的人们服帖，有些事情不得不做，有些不喜欢的场合，他也不得不出席。如果说他曾经是一只羁傲不逊的鸟，那么此刻，他就是被斩断了翅膀的残疾鸟。他再也无法在操场上奔驰，也无法和顾寻四处作‘恶’，更无法去门卫室理所当然地偷取天台的钥匙。那些年少时做过的事情竟都成了永远无法回去的回忆。曾经，他爱林梓润，可以那么明目张胆百折不挠，而现在却处处顾忌裹足不前。明明，那个少年曾经就是他自己，如今回想起来却像是另一个人的故事。他到底是被改变了。
  他起身坐到窗台边的沙发上，点了一根烟。
  房间里开着暖气，可他还是觉得浑身冷得发颤。
  他曾经拥有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可现在，所有美好都逐渐离他远去。这是不是都是他自找的？他的家庭曾经那样让人羡慕，有能干的父亲和年轻漂亮的母亲。他拥有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童年。那个时候，整个世界都是为他们安排好的舞台，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尽情的挥洒自我。是的，挥洒自我。只要是他想做的，从不迟疑也义无反顾。那个时候，林梓润走进了他的视线，林梓润的收敛和冷漠，对于那样放任自由的他来说，就像一剂不同寻常的良药。
  “给我一根。”余菲推开浴室门的时候，发出响亮的声音。她从里头走出来，身上裹着一条白色浴巾。
  安晨给她点上烟，她接过来深吸一口，然后在窗檐上坐下。湿润的头发挂在耳侧。
  “在想什么？”
  “没什么。”他淡淡地说。
  “你该不会是在想她吧？”
  安晨没有回答。
  余菲叹了口气，“我好不容易飞回来见你，你心里若是想着别的人，会不会太对不起我了？”说罢，灭了烟，起身坐在安晨的腿上，轻轻挑起他的下巴，“你看着我，只想我。”
  安晨只是怔怔地望着她，眼神变得有些游离。
  余菲的眼里落过一丝失望，随即又恢复了笑容，俯下身吻上了他的嘴。安晨只是静静地接受着，任她爱抚。许久之后他才将她抱到了床上，解开浴巾，用灼热的吻触碰着她身体的各个部位。她捧着他的头，感觉自己就要窒息了。
  她始终得不到这个男人的真心，可至少，她认为他还是爱她的。
  毕竟，安晨在澳洲的那些黑暗岁月，是她一直守护在他身旁。
  余菲是当地老华侨的子女，是家里的掌上明珠，父亲掌管着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她长得漂亮，身材高挑，眼窝深陷，鼻梁挺拔。学校里不乏对她成堆的追求者，可唯独这个安晨从来不多看她一眼。那么多亚裔和澳洲人她都不喜欢，偏偏喜欢上了他。余菲拉的一手出色的小提琴，而安晨则是学校里最棒的钢琴手。高二刚那年，校演活动上，他们合奏了一曲贝多芬的第五号小提琴奏鸣曲。安晨不知道，那次合奏是她拜托老师安排的。
  为了追求他，她翘课跑到他班里来上课，吃饭的时候蹭到他旁边的座位，即使走在校园里都要制造出让人难以置信的‘偶遇’。她无时不刻想着法子出现在他的身边。在他表明自己已有女朋友了之后，她满怀醋意地看着林梓润的照片说，‘也不怎么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