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你来，恰好我在

    叶修曾经跟我说过他跟安萌没有暧昧的关系，看来的确是不暧昧，已经是登堂入室好事将近的节奏了，我想起在别墅一个人过的跟个深宫怨妇一样的晓妍，为她觉得有些不值。
    不过她自己作践自己，我也拦不住。我想着。心里闷闷的，就忍不住多喝了两口红酒。脸开始发烧，左佳明盯着我，有些无奈地叹气。
    这顿饭其他人吃的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吃的不开心，我想了想，在吃完往出走的时候拍了拍左佳明的肩，告诉他，我觉得法国牛排跟烤肉根本没法比。
    当然，这顿饭也有值得高兴的地方，就是在结账的时候，叶修把我跟左佳明的帐一块儿结了。
    我倒是没喝醉，整个人处在一个微醺的状态，一出门。往停车场走的途中冷风嗖嗖，我打了个寒战，左佳明特别绅士地脱了外套给我，然后自己在风里抖的像个筛子，我很没有同情心地看着他笑。
    安刚有些乐呵。指着左佳明跟我说：“这样的小伙子不多了，好好珍惜呀！”
    我点点头，“您说的是。”
    我懒得解释，反正我跟安刚这个人以后应该也没有什么交集，不怕他误会，至于安萌跟陈警督。就更无所谓，而叶修呢……
    我是想故意给他添堵，他讨厌我不听他的话，讨厌我跟左佳明一起，那我就偏要这样做，凭什么他左拥右抱的，我就非得活的跟个孤家寡人一样？
    我不解释，左佳明却不好意思了，低着头走得飞快。
    他这个人有点儿怪，有时候脸皮挺厚的，脸皮薄起来又特别容易害羞。
    已经走到了叶修的车位，我一看左佳明已经跑出去老远，有些着急，转过身跟安刚一行人礼貌地道别。
    “安总，陈警督，叶总，安董，谢谢招待，那我们走了。”
    安刚点了点头，安萌跟陈警督微微笑着，叶修盯着我，也装模作样地点了下头，我转身要去追左佳明，步伐不稳地拐了一下，眼看又要往地上扑过去。
    喝酒总会误事，哪怕喝了这么一点点，我连装个优雅都做不到了。
    一瞬间，我以为我又要狗爬了，凌空却有一双手，横在我腰间揽着我，沉稳而有力。
    我被吓得紧闭的眼微微张了一下，看到是叶修。
    他的眉心微锁，沉声道：“夏特助是已经醉了么？”
    我一惊，赶紧起身，安萌还善意地说：“要小心点儿啊。”
    我赶紧道别，去找左佳明。
    我一定是酒喝多了，刚才与叶修只是那么一瞬间的对视，却让我觉得很怀念。
    左佳明把我送到家，然后走了，我在一个人的房子里面和衣而睡，午夜梦回的时候还隐约想起叶修的脸，不知道他今晚睡在哪里，还会不会做噩梦呢？
    ————
    回到远洲产品部上班，我的工位还在总监办，头衔挂总监特助，尹正言看起来倒真是挺高兴我回来的，头天就拉着我唠了整整一天。
    姜晓雪确实是舍不得为难他，她那天回到家里的时候，黑客才工作到一半，用了最快的速度切换到了一个普通的购物网页，这当然是瞒不过她的，但是她不动声色，过了几天，尹正言想要再联系那个黑客的时候，已经联系不上了。
    据说那个黑客洗手不干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尹正言也不想去琢磨，他满脑子都是怎么取回那些资料，焦虑无比。
    我看着尹正言发愁的样子，突然觉得他的处境跟我有那么一点儿像——姜晓雪跟叶修一样，是个掌控全局的人，而我跟尹正言就像是瓮中之鳖，怎么也逃不出去。
    尹正言叫我帮忙想怎么拿到资料，其实不用他交代，我之前就已经想过不少计划，但是考虑到姜晓雪这个人的谨慎小心，我的计划可行性都不高，想要万无一失，必须得所有细节都照顾到，这样一个计划不是两三天就能想出来的。
    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的，这次董事会结束之后，尹正言又被困在了产品部，他告诉我他本来有段郁郁不得志的日子，不过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在积极想办法应对了，比如，他又拓展了东南亚那边的市场。
    我一听这话心叫不好，正规的出口很麻烦，要在出入境机关备案，没有几个月渠道是下不来的，看他这么快，八成又是走私出去。
    尹正言其实是个挺有本事的人，只是就不爱走正轨，他嫌走正轨钱来的慢，我也不知道他已经这么有钱还那么拼命赚钱是为什么，但是我也不好质疑，只是脸色有些僵硬地点头。
    他看我一眼，似乎猜到我的心思，说：“你放心，不会再让你签字了，这些货物不过咱俩的手。”
    我一愣，还真放心了，我就怕惹祸上身，这种留下自己的名字的东西还是少签的好，不过他居然用了“咱俩”这个词，让我有些意外。
    产品部这块小天地毕竟算是尹正言的地盘，原本那些看我不顺眼的同事，在最近意识到尹正言很重视我之后，对我的态度都慢慢开始改变，见面还很尊敬，我就一边打着杂一边继续想对付姜晓雪的策略。
    而尹正言，一改之前的坏毛病，再也不带乱七八糟的女人到公司来了，整个公司氛围也好了许多。
    后来叶修每次来产品部开会，都带着安萌，俨然一对儿璧人，我仔细地观察过尹正言见到叶修的态度，什么也没观察出来。
    他们就好像最正常的同事，客套生疏地打招呼，寒暄。
    那天在左佳明家里，我看的很清楚，在叶修跟尹正言的名字中间，描述关系的词用的是“兄弟”，后面打了括号，标注了“同父异母”。
    我不是个八卦的人，但是这件事有关叶修，有关尹正言，我就不得不多想一下，可惜那天在左佳明房间时间有限，我没来得及看的更清楚。
    左佳明最近工作也忙起来，但是每天都会给我打电话，问我有姜晓雪有没有什么动静，我一直在等着姜晓雪有动静，可是最近这日子实在闲逸的有些过分，搞得我都有点儿着急了。
    左佳明说没理由啊，她那么爱吃醋，你现在回到尹正言身边，她怎么不再跳出来扯你头发？
    我干巴巴呵呵两声，左佳明对姜晓雪的认识还是很肤浅，她才不是因为吃醋就会跑出来跟我撕破脸皮的人，她是为了保护尹正言才针对我的……
    当然，我还没蠢到这个时候在一个充满正义感的好警察跟前暴露自己，我像个居心不良的犯罪分子一样，掩盖了自己的意图。
    姜晓雪一直没有找我，倒是某天，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我。
    那天依然是叶修跟安萌一起到产品部来开会，针对的是叶修开发的新项目，尹正言没有要求我参会，所以我一个人在自己办公室自得其乐地刷淘宝。
    结果门被一推，我吓得浑然一抖赶紧把网页点了个最小化。
    进来的居然是安萌。
    我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安董。”
    她微微笑了一下，“坐下吧，不必那么客气。”
    我心有戚戚地坐下了，“安董没有参会吗？”
    “那是叶修的项目，只要是他看好的，就肯定没有问题，我去不过是听听，也提不出什么意见来，所以就过来找你聊聊。”
    找我聊聊？
    我实在不知道我跟她之间有什么好聊的。
    她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手里还端着咖啡，轻轻抿，“夏涵，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呢？”
    “F大，汉语言文学专业。”我很死板地回答。
    “真巧，”她说：“叶修也是F大的，你知道吗？”
    我本来想坚决地否认，可是又觉得那样未免过于刻意，于是点头：“叶总从前在学校很出名，我多少有听过。”
    “你们是校友，再次见面，有没有好好叙旧？”
    我愣了一下，“安董说笑了，F大桃李满天下，那么多的学生，叶总怎么会记得我？”
    “那你知道叶修在学校的时候有没有女朋友？”
    这问题真尖锐，我这才反应过来了，这是女朋友过来查黑历史了，叶修这会儿在会议室高谈阔论的，大概还没有想到。
    我如实地答：“没听说过。”
    “那他有什么关系特别好的学妹吗？就低他一级的？”
    我想了想，“没有听说过啊。”
    她的表情明显很失望，“……这样啊。”
    我八卦地问：“安董现在跟叶总不是很好么？为什么突然要问过去的事情呢？”
    “说不上的感觉，可能是女人的第六感，”她叹口气，垂眸，表情有些寂寥，“有时候总觉得他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想着谁。”
    这种感觉我也有过，即便是一年前跟叶修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也会有疏离的感觉，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我好意地劝：“也许是你多心了吧……叶总从前在学校的时候，就连点儿绯闻都没有，哪儿可能有别的人呢。”
    她看了我一眼，突然笑了一下，“也许你们外人看他，总觉得他清心寡欲的，可我知道不是。”
    清心寡欲？我腹诽，我才不觉得他清心寡欲，我觉得他简直就是衣冠禽兽。
    她继续说：“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也别跟别人说。”
    她的语气有些诡秘，我一下子好奇起来，我最爱听八卦了，我坐着，往前倾了一下身体，洗耳恭听的模样。
    “去年的时候，有一次他的电话给我接到了，是个女人找他的，被我几句话骂回去，然后挂断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觉得她说的很有可能是我……
    我说：“你也不能不问问就骂啊，人家是那种关系吗？”
    她说：“这你就不晓得了，叶修存别人电话有个毛病，都是连名带姓存的，就连家人也一样，而且连别字都容忍不了一个，极端的完美主义者……”
    我在心里评价，简直是极端的处女男。
    她继续道：“可是这个女人在他的电话里面，备注是‘学妹X’，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
    我听了，泛起一些难过，感情当初我跟叶修那么一段日子，他就连我的名字也没在手机里面打上去。
    不过我现在不能让安萌这么杯弓蛇影，有一个夏晓妍拿我当情敌已经够受的了，我说：“兴许叶总随手存的，压根不记得对方的名字呢。”
    她摇摇头，“才不会，你都不知道叶修的记忆力，谈个合同几乎都能把合同复述出来，他不会忘记别人的名字，哪怕对方是个小卒子。而且那小学妹哪里是单纯的小学妹，特没礼貌，听见我声音还问我是谁，说这不是叶修电话吗……”
    她确实是在说我。
    我也想不起来要怎么辩解了，只能开导她，“不管怎么样，这都一年多了，你骂也骂过了，她应该已经消失了吧？”
    “本来我也以为她消失了……”她把杯子放我桌上，咖啡已经凉了大半截，“但是最近，叶修又有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
    “找我的次数变少了……而且我还听说，他从前在江北买过别墅，这件事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你说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不说也就罢了，到现在还没有告诉我，什么情况下男人会瞒着女人偷偷买别墅？”
    我脑子嗡的一声响，江北的别墅，大概是夏晓妍住的那一栋。
    我不能让安萌盯上晓妍。
    “兴许是你多心了，如果真有这种事，叶总应该会跟你说的吧，”我开启了知心姐姐模式：“要是你觉得不安，就主动跟叶总谈谈，说不定就能明白了。”
    她挂着脸，又深深叹口气，再次问我：“他真的没有关系很好的学妹？”
    我赶紧摇头，“真的没听说过。”
    安萌一脸失望地走了，我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觉得事情有些大条。
    如果安萌真的怀疑起来，认真查起来，晓妍肯定逃不掉的，两个人真的对上了，我怎么想吃亏的都是晓妍。
    叶修跟安萌一般一同来开会，但是到了产品部之后却是分开活动的，我跑到会议室那一层去，一直等到会议结束，眼巴巴地看着所有人走完，也没有看到叶修的影子。
    我推开会议室的门，他还在，眉头紧锁地看着一份文件，很专注。
    会议室里面没有别的人了，我警惕地反锁了一下。
    他听见门锁的声音，回头看到我，愣了一下。
    我走过去，小声地说：“我有事想跟你说。”
    他的视线又回到了文件上面，看也不看我，“我可没话要跟你说。”
    我看出他有些闹情绪，这也是正常的，因为从公寓搬出去的那天，我压根没有再跟他打招呼，而这些天来我们见面又总是在公司或者别人面前，也没有说上什么话，我从衣兜里面摸出那公寓的钥匙来，放在桌上。
    “我忘了把钥匙给你了。”我轻轻地说。
    他沉默了片刻，“啪”的一声，把文件甩在桌上。
    “什么意思？”他揉了揉眉心，看来心情很糟糕。
    我看他的反应，觉得现在实在不是个谈这事儿的时候，但是安萌看他这么紧，我要是现在不说，最近也不见得还有机会跟他谈，于是我硬着头皮开口：“安萌好像盯上晓妍了。”
    他一怔，“什么？”
    “安萌刚刚跟我说她听说你买过别墅，没有跟她说这件事，所以在怀疑呢。”
    他沉了口气，一脸烦躁，“我现在不想管这些事。”
    我一时无语，我也不想管啊，但是拖着不管，要是那两个疯女人真的杠上了，那可就管都不好管了。
    他突然又出声：“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
    我低了头，“……这个事情比较重要……”
    “你还真是……”他摇摇头，“心血来潮又当起好姐姐来了。”
    说完，他随手收拾了一下手头的文件，起身就要离开。
    我有些着急：“这个事情，如果你不处理的话，就没有人能解决了，我劝晓妍离开别墅她肯定不会听的，你要是不想管晓妍，至少管管安萌吧，别让她再多心。”
    他伸手拉了一下门把，因为被我锁住了，一下子没能拉开，他回头看着我：“我怎么管的了她的心？”
    “你……你可以给她承诺啊，你们不是已经都在一起了，还考虑起结婚了么？你跟她好好说说，就告诉她你没有别的女人……”
    我话说一半，就看见他怒气冲冲地朝着我走过来了。
    我身后是桌子，我退无可退，他的脚步停下来，跟我脚尖挨着脚尖，然后把手中的文件又撇在桌子上，双手在我两侧按住了桌子。
    我整个人被禁锢起来了，动弹不得，有点儿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
    我颤巍巍地说：“那个，你先放开我，你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妥，你也可以……”
    “这几天了……”他凑到我耳边说话，灼热的呼吸骚动我的耳朵，痒痒的，“我尽力不去想，不去听，不去看，可你还是要来找我麻烦。”
    我浑身僵硬，因为要躲着他，身子还朝后仰着。
    怎么成我找他麻烦了呢？
    “我应该让你滚出A市的，这样你就碍不到我的眼。”他继续道。
    我有些不爽了，明明当初是他非要留我，现在却这样说。
    我说：“行啊，那你把我东西还给我，不劳你说，我自己会走。”
    我这句话起了反作用，他抬手一下子攥住我的下巴，捏的我脸都疼的有些扭曲了。
    “你跟尹正言一样，生来就是来给我添堵的，”他咬牙切齿地说，“可是我却拿你们都没有办法。”
    我忍着疼，不冷不热地说：“尹正言被你弄到产品部还不够么，我被你差点害死还不够么？”
    他死死盯着我，满眼的怒火几乎要将我吞噬，我搞不明白他这么大的怒气是从何而来。
    在我眼里他大多数时候是不动声色的，有时候也许心底里又情绪，但都不会表现的太明显，而今天却不一样，他几乎快要将我下巴捏碎了。
    我痛的眼泪都在眼眶打转，他也没有松手。
    我闭上眼睛，眼泪一下子流下来，他的手才稍微松了一点，我趁机赶紧推开他的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面颊。
    再抬头，看见他蹙眉看着我，眼神专注，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想放了你，”他说：“夏涵，有时候我是真的想放了你，可是还不到时候，我们或许只能这样彼此折磨，到至死方休。”
    我没有说话，揉着下巴，疼痛还没有完全消散。
    他靠过来，低头，额头抵着我的肩膀，声音更低了，“就算你爱上他，不要让我看见，不要让我听见，这都不行吗？”
    “你一定要在我眼前，一定要不断提醒我你们的存在才行吗？”
    我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心却慢慢沉下去。
    如果不是曾经的那些事情，这一刻我真的要以为他对我是有感情的了。
    我的心沉魇而难过，我知道我不会再被骗了。
    “叶修，你让我恶心，”我笑着说：“明明不爱我，还要抓着我不放，一年前也是这样，明明不爱，逞强一样地说要负责，我用你负责么？那一晚是我有意跟着你，你被人下药，我可是清醒得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虽然是我的第一次，可我睡了我们F大的红人，就算是一夜情，我觉得值。”
    他猛然抬头，脸色一下子就变得苍白。役助协弟。
    “就算是在一起的时候，你也没给过我多少好脸看，而且总是嫌弃我这嫌弃我那的，你以为我就真那么爱伺候你？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不告而别吗，我告诉你，我就是受不了你，我想找个会疼我爱我的男人，不行吗？”
    我说着，声音有微微的哽咽，心口都开始痛了，“难道我……就配不上一份像样的感情吗？”
    他的表情有些恍惚，伸手摸我的脸，“我过去……对你那么不好吗？”
    我没有说话，咬着嘴唇拼命地忍着眼泪。
    “你该早点告诉我的。”他皱紧了眉头，“那时我还能改……”
    “不用，”我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现在我找到了，那个会疼我爱我的男人，左佳明他待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