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田园手札

35 郎骑竹马来


    油菜花谢完了就快到了收割菜籽的季节了,因为薛晴的缘故,六叔和整个沈家的人都闹得有点僵。六叔本来就是一个放浪不羁的人,这一辈子只爱过的这一个女人却和自己曾最崇敬的二哥有着纠缠不清的关系。
    很多时候二伯母都想要息事宁人,毕竟自己的丈夫和未过门的弟媳妇闹出这样的丑闻来,她这个做妻子的脸面又该往哪里去搁,所以当年的那一晚堕胎药她是拖了娘家人秘密地从一个中药铺子的拿了来。
    可谁知,那女人肚子里的孩子会那样命大,就在薛晴被赶出去的那一年多的时间里,这个孩子竟然安然无恙地生了下来,而二伯母却浑然未觉,等到一切都知晓的时候,却又只能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了。
    其实当六叔带这个女人和这个孩子回来的时候,二伯母并没有想过这个孩子会是二伯父的,毕竟当年她的手段也是那样相当残忍的,可是纵使百密终有一疏,那孩子的眉与眼简直是越看越像二伯父的。
    她不停地在心里犯迷惑,可终究想了一个法子,是趁大家都还停留在老爷子葬期没多久的悲痛中的时候悄悄地把这对母子撵得越远越好,可是精明地像一只铁公鸡似的婆婆其实也察觉出来了。
    当年二儿子干出来的这等子禽兽不如的事她也是在心里恨得是牙痒痒的,可是二儿子和六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能戳穿,否则老沈家的脸都没法往外搁了,所以,她开始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了这个二儿媳妇的身上,说都怪这只不会下蛋的母子,让自己的二儿子断了种不说,还逼得自家的老公不得不在外面找别的女人。
    想想也真是荒唐之极,可是那时候二伯母嫁到沈家好几年了确实是没怀上孩子,她也自卑了很久,甚至很久都不肯再让二伯父碰她一回,夫妻之间这样久了难免会产生矛盾,况且二伯父正当风华正茂,没和二伯母结婚之前就风流倜傥惯了,也许是那一天酒喝得有点多,也许一时犯糊涂,可是事情做了终归是做下了,可是沈丹有一点不明白的却是,薛晴为何完全不反抗,难道她从始至终爱得都不是六叔吗?
    沈丹真是越想越糊涂,每次从六叔床边走过的时候,看到那个女人嘤嘤啜泣的时候,她的心里都会泛起一种厌烦来,六叔在旁边的好言相劝,瞬间,沈丹只觉得一朵亮堂堂的白莲花照得六叔的整张脸都像一只绿油油的大漆桶。沈丹也搞不明白,为什么沈家净出这种乌七八糟的事来,如果爷爷还在世的话,恐怕早已吐血八百回了。
    不过沈丹那天无意中路过二伯母的那个小佛堂的时候,倒听到了一段完全让她匪夷所思毛骨悚然的听闻。她只是近来胸口不痛快,而且也许是被檀香熏得久了,竟也想起来要拜一拜佛。
    可是那天小佛堂佛门紧锁,沈丹倒觉得诧异,二伯母虽然性格比较古怪,但从来也只是虚掩着门栓,她好奇地伸长了脖子从窗棂子外往里看去,因为阳光太过刺眼,沈丹不大能看得清楚,可是她却能贴着墙根子听到里面的动静,她原本以为又是二伯母再和二伯父在翻着陈年的老旧账,但一想不对劲,二伯父一早就出门去给奶奶娘家的侄子翻新屋去了,这会子也不可能回来,可是佛堂里明明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声音。
    女人声音低微,带着些卑微的隐忍,“她不过就是一双被一千个一万个男人穿过的破鞋,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爱她?”
    那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仿佛带着清冽的果断,“破鞋也好过你这副毒蝎心肠,你当年害得她不够,为何如今,还不肯收手?”
    仿佛带着咬牙切齿的憎恶和了然。
    那女人忽然放肆地笑了起来,仿佛只要一直这么笑下去,面前的这个男人就会对她有那么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的怜悯,”毒蝎心肠,呵呵,好,我是毒蝎心肠,可你知不知道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谁,你以为我会爱上你家的那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的二货,我嫁到沈家来是为了谁,你比谁都清楚,可是你,可是你却一直在跟我装聋作哑……我跟薛晴,我跟薛晴是同时喜欢上你的,论家世,论相貌,论才品,我有哪一点不比她强,可是你,却口口声声要娶她,那我呢,我算什么,我要怎么办,对,所以我想方设法,我要让她身败名裂,可是最后的最后,我明白我不能做得那样绝,因为我还想要你的爱,对,当年设下这一局让她怀上孽种的人是我,而最终想要打掉那个孩子的人也是我,你可曾知道,我费尽心机,都是为了谁,为了谁……”
    女人撕心裂肺般的声音回荡在空旷宁静的佛堂里,真是可笑,她念了小半辈子的佛,求佛能保佑她此生平安快乐,然而此刻,她却哭成了这个世上最伤心的女人,她多么想可以,哪怕是多一点点可以靠近眼前的这个男人,可是六叔眼里的憎意和一丝丝弥漫上来的冷峻。
    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吻一吻他的唇,他身上的气息,可是就在她霸道地吻上来的那一刻,所有的罪过都抵不过这十多年来的寂寞和渴望,她多么贪婪地想要多一点点,哪怕是多一点点的依恋,可是下一秒,六叔却忽然将她狠狠地推开,太荒唐的爱恋,谁都无力承受……
    她的额角撞在了香案上,血汩汩地涌了出来,六叔刹那间生出来的怜悯,却被这个女人可怕的野心给瞬间浇灭,她太贪婪了,贪心到想要用她堂而皇之的爱来掩饰所有的罪过,多么想,多么想掐死这样一个狼子野心的女人,可是终究,他没有下得了手,夺门而出的时候,沈丹都能感受到那剧烈的哐当声,仿佛要将整个沈家庄都震塌。
    指甲深深地掐进香案的桌角,抠的整个指甲盖都翻上来,血肉模糊,檀香缓缓缭绕着,她哭着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沈丹忽然明白,原来佛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那些肮脏可耻的私心,寻找一个明净的出口,二伯母这样一个女人当然可以心安理得,只是沈丹一直都是低估了她,直到今日她才明白,原来沈家这几个儿媳妇里面,最像金庸笔下康敏那样的女人的,原来是最最慈眉善目的二伯母。
    沈丹已经完全搞不明白这样乱七八糟的关系了,沈家宅子里的明争暗斗她算是看够了,多么渴望可以早一点带着父母和妹妹离开这样的大家庭。
    可是,眼下这个阶段,对于沈丹来说也只能是想想罢了,农村里的人一辈子都只能辛苦地耕田,就算可以去别的城市里打工,可是沈丹听村里的农民工说,其实比耕田还辛苦,况且城里人还喜欢欺生,非常难伺候,她可不想看到父母为了生计而遭够了别人的白眼,索性就先按捺下性子,等自己日后考上了名牌大学,然后找了份体面又风光的工作,一定就能够让父母吃香的喝辣的,下半辈子都在享福。
    每次母亲听到沈丹的宏图大志都会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咱家囡囡有大志,我这个当娘的将来也享享清福……”
    外婆却因为去池塘里淘米洗菜的时候,本来有高血压的她,却因为没注意忽然起猛了,一头栽进
    了水沟里。
    幸好当时旁边有邻居在洗衣服,可那邻居一时也是慌了神,赶忙到村子里去喊人来帮忙,好在一个念过书的斯文人还知道打120救护车,但毕竟外婆本来的高血压就严重,沈丹的母亲跌跌撞撞地赶到医院的时候,外婆还正在手术室里抢救,医院里下了好几次的病危通知书,当时大舅在手术协议书上签字的手已经打颤到怎么也握不紧笔,还是一向沉稳笃定的二舅拿起笔来签了自己的名字,二舅妈还站在一边说风凉话,说二舅多事,“老大就那么点大出息,你到削尖了脑袋出什么风头……”
    当时是沈丹陪着母亲急急匆匆做着村上的一台刚好要来城里拉货的拖拉机过来的,她看到母亲脸上因焦急而滚下来的串串泪珠,二舅妈一向对外婆就非常刻薄,以前没分家的时候,就因为点柴米油盐的事吵得是不可开交,因为外公去世的早,外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所以总希望跟儿子媳妇孙子们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可是二舅妈偏偏就是个刁钻刻薄的主儿,况且才嫁过来就给张家添了个大胖孙子更是长了一势。外婆本来性子就好,软绵绵的,二舅妈就可着劲儿欺负,把外公外婆的那几亩地势好的田地夺去不说,还次次给外婆吃的都是陈米旧米,自己家的猪油吃多了往外倒都不肯给外婆留一点儿。
    沈丹的母亲也是看不过去,可是这个二嫂实在是嘴巴太毒太厉害,吵也吵不过,母亲就想着把自己的这个老母亲接到自己家里来照顾,可是一想到沈家那一大家子哪天不闹腾的跟孙悟空大闹天空似的,也只得摇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外婆的这高血压还不就是被自己的这个二儿媳妇气出来的,大舅一听到二舅妈数落他,平时就看这个二弟妹不爽到了极点,这会子她竟然还有脸来这煽风点火,忽然冲过来狂吼道,"臭不要脸的东西,我妈要有个三长两短,老子今天要了你的命……“
    骂了不过瘾,顺势还要过来打二舅妈,沈丹原以为这个二舅妈会吓得多老远,谁知竟泼妇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看到旁边有小护士端了药瓶和剪刀过来,抄起一把剪刀就要跟大舅拼命,幸好当时人多劝住了,护士长一脸不悦地过来批评道,“闹什么闹,这里是医院,要闹到局子里去闹……”
    二舅妈极不情愿被灰头土脸的二舅给推搡走了,大舅也气呼呼地一屁股瘫在旁边的椅子上,只有沈丹的母亲和沈丹的小姨在担心地直掉眼泪,到了危急关头,沈丹不明白,为什么沈家的一家人如此,就连母亲的娘家也有那么多让人不省心的人和事。
    沈丹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毕竟手术室里的灯光已经开了好久,她不知道手术已经做了多久,只知道她匆匆忙忙陪着母亲过来的时候天还才微微擦黑,这会子连夜都已经深了,出来手术室里的灯光和走廊里寂寂的光影,沈丹忽然觉得内心里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涌上来。她看着身边柔弱的母亲和同样瘦削的小姨,生与死,有时候真的只是在手术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医生摘下口罩的那一瞬间的宣判。
    沈丹只怔怔地看着手术室大门的磨砂玻璃上撒落的淡淡薄光,是晕黄色的光,她记得小时候外婆经常会弯着腰点起煤油灯里的火芯子,‘刺啦’一声的芯子里瞬间爆出一朵油花,外婆的脸半掩在那样昏暗的灯光里……沈丹一直都记得外婆是非常瘦削的,一双手如同枯藤一般爬满了颤巍巍的青筋,外婆有严重的风湿病,一到冷天的时候,腿总是会肿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可是就是这样羸弱不堪的外婆,二舅妈却还是狠心地唆使外婆在隆冬的天气里洗被单洗菜刷锅煮饭……
    想起以前的那些种种,沈丹都会恨得牙痒痒,其实对于二舅妈,沈丹的态度就像是对大伯母一样,爱搭不搭的,谁叫那女人总喜欢说风凉话,现在沈丹想想,对于这些女人,她终究还是太仁慈了一点……
    幸好是外婆被送来的很及时,虽然是高血压引起的脑溢血,但做了手术之后,外婆也只是短暂昏迷了几天,手术很成功,外婆也顺利地度过了危险期,但是以后瘫痪的可能性却很大,想想外婆以后的日子,沈丹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也许是连续几日的疲惫,她跟班主任请了几天假没有去上学,但是想着母亲要在医院里照顾外婆,父亲又忙着去城里面做些瓦匠活,沈丹看着菜地里那些开得都花白了的棉花,心里着实是急得紧。反正沈家肯定是没人会伸出手来帮一帮她家,沈丹只好硬着头皮从床上爬起来,在厨房里找了个菜篮子就下了菜地采棉花。
    今年的棉花开得格外地好,沈丹记得小姑没有出嫁的时候,奶奶每年都会种上一亩田的棉花,就是等着小姑出嫁的时候多送几床新弹的棉花作为嫁妆陪过去,好让小姑在婆家日后的自己过得体面一点,算起来,奶奶也就是对自己生的这几个孩子有点良心,她没太多的恨,也没有太多的怨,人之常情,她不想去计较那些家长里短的纷争和闹腾。
    也许是下午的阳光太过刺眼,沈丹的额头微微有一些烫,脑袋里有些迷迷糊糊的,可是眼睛却没有花,她不知道是在梦境里还是自己本来就踩在棉花编织的柔软海洋里,她忽然就看到了那样的少年朝她走来,她记不太清楚的眉眼忽然变得那样的清晰深刻……他隔了老远冲她笑,沈丹蓦地就从梦中醒过来……
    是萧然,是她眼里的白衬衫少年,是他的笑容,温润而带着柔韧的魅力……
    他走得近了,连呼吸都在咫尺之间的时候,他淡淡的笑容里忽然就有了一些担忧,“你的脸怎么这样苍白”
    沈丹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想要摸一摸自己的脸颊,因为太烫,烫得整颗心都疼,可是下一秒,他冰凉的手心却贴到了她的额头上,耳朵里有嗡嗡的血潮声,像每次蹲下去久了站起来时的晕眩,可是有他在身边,她倏地没站稳,直接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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