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曾相逢

从人才市场大门口望进去，里边人山人海，全是明年上半年要毕业的大学生。丽拉拿着个人简历真是望洋兴叹，自己老了，还能不能跟这些朝气勃发的年轻人竞争呢？
    自从跟贺柏茹吵架之后，她的工作真的难找起来，去的几家中介公司，莫不都是冷面相对，对她理都不理。有家中介公司的人见她小姑娘家可怜兮兮的，便告诉她缘由，说她得罪了人，人家要封杀她，没有单位敢用她。丽拉想她能得罪什么人，无非就是那个嚣张跋扈的贺柏茹！既然中介公司都不敢帮她，她在网上投的简历更是石沉大海。
    她有点点伤感。可那又怎么样呢？时间总是逼着你往前闯。
    她给自己打了打气抬脚挤进人群。投了几家公司，人家不过扫了一眼她的简历就都让她回家等消息。离开人才市场，时间还早，丽拉不想这么早回贺家，房子大，哪里都是冷冰冰的。她一个人慢慢地踱到蒂繁大厦来。
    宋宇明昂首阔步正从里面出来，丽拉欣喜，方要迎上去，只见贺柏茹从后赶上来拉住他的胳膊。丽拉望而却步。
    宋宇明皱着眉头抽开胳膊，柏茹委屈道：“宇明哥，你还生我的气啊？我错了还不行么？”
    宋宇明叹气，停下了脚步。
    “柏茹，人的出生固然有高低贵贱。可那不是自己能选择的。我跟你不过是运气好生在有钱人家，享受家庭带来的地位和权势。可你不能拿这个来侮辱别人啊。”
    柏茹撅起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要得到大人的原谅，拽着他的衣角乖乖地道：“宇明哥，我知道了，你别生气。大不了我以后再也不叫那谁乡巴佬了。”说着又举起手来，一脸无辜道：“我发誓。”
    “你用不着跟我发誓。”宋宇明把手抽出来，冷冷地道，“别拉拉扯扯的，被狗仔拍到又该上新闻了。”
    宋大少爷从不缺绯闻，也从不怕被狗仔拍到，他这会儿分明是找借口搪塞她，柏茹脸色垮下来：“上新闻就上新闻，难道跟我上新闻很丢脸吗？我比你认识的那些模特女明星差吗？”
    宋宇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从来没把她看成跟那些模特女明星一样。泊车人员已经把他的车子开过来，他接过钥匙就上了车，柏茹紧跟上去坐在副驾驶座上。
    车子经过丽拉身边，她下意识地侧身躲避，等他们都过去了，才慢慢地走进蒂繁大厦里去。
    正值中午下班，人潮涌出来，都是行色匆匆又兴致勃勃的脸孔，站在这样的人群里，丽拉有一种被抛在失重外太空的恐惧和孤单。她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他们其中一员。
    电梯直上九十六层，是宋宇明的办公地点。大家都下班了，他的秘书eda为了减肥，中午只吃水果沙拉。丽拉拿出一个牛皮纸包交给她。
    “麻烦您帮我交给宋宇明，这是他的东西。”
    丽拉走后，eda忍不住好奇心，打开纸袋来看，却是一件男士毛衣和一件连衣裙，她一眼认出那件毛衣是宋宇明的。她心想这又是老板第几号女朋友呢？
    走出蒂繁大厦的丽拉又结结实实打了个大喷嚏，手机响起来。她接了，却是华盛健身会所的刘经理打来的。通知她过了面试，下礼拜一正式去上班。下礼拜一不就是后天么？丽拉连连答应。原以为跟柏茹这么一闹腾，工作肯定没希望了，居然还能通过测试，她简直欣喜若狂。
    公车在拥挤的马路上摇摇晃晃，连日来找工作时受到的打击都烟消云散，丽拉整个人松懈下来，听着属于这个城市的各种声音，竟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到巴士司机叫醒她，却已经到了城南终点站了。
    “小姐，你要去哪里？”司机问她。
    是呀，我要去哪里呢？丽拉也迷迷糊糊地问自己。
    司机又道：“小姐，你是不是睡着了错过了站点？过半个小时回程，要是你等不及那边可以打车。”
    丽拉朝他所指方向望出去，立时听见飞机极低的轰鸣声，原来是到了城南机场了。她突然想起自己从家乡坐飞机到这个城市快两个月了。短短数月一片混沌。她如今是真真切切地踏在澳港的土地上，可总没有脚踏实地的心安。
    城南机场离市区可不近，打车那么多钱，丽拉舍不得，反正也无所事事干脆就坐在车上等。
    一会儿，手机铃声响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她接起来喂一声，对方道：“方小姐，我是宋宇明。”
    丽拉有一霎那恍惚，奇道：“你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码？”
    宋宇明听她口气好似有防备之意，不由好笑，便道：“刘经理没有通知你后天来上班么？”
    “通知了。”
    宋宇明笑道：“那以后你就是我的客户经理了，有你的电话有什么稀奇？”
    丽拉哑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心里只觉得别扭，不由问道：“宋先生，是你让刘经理聘请我的吗？”
    宋宇明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出她此时的模样，也不禁莞尔，却有没回答她的提问，转而道：“衣服我收到了。你来的时候我刚巧出去吃午饭了，没遇上你。你帮我把衣服都洗过了，其实不必洗的。多谢你了。”
    丽拉道：“不，宋先生，你替我解围，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飞机的轰鸣从电话里传过去，宋宇明好奇道：“你在机场？”
    “是的。”
    “要去哪里吗？”
    “不是。”丽拉有些难为情，尴尬道，“坐公车的时候睡着了，被拉到了终点站，现在等着交班车回去呢。”她自嘲地笑笑。
    电话那头的人作思考状，片刻道：“这样吧，我就在城南办事，你等等我，我过来接你。”
    “不必了。”丽拉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就不由分说挂了。
    丽拉想了一想，也好。他们这样的人，自己上门去找恐怕总没有见面的机会。这样见一面也好，人家三番两次帮她，总应该当面道谢。于是便下车来，走到车站门口去等，这一等却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宋宇明到时天已经擦黑了。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上了车，宋宇明便忙不迭道歉。
    丽拉看他也是一副急匆匆的样子，恐怕是一忙完就赶过来了，当下已深感抱歉，忙说没关系。这当儿，肚子突然咕噜噜地叫起来，想掩盖都掩盖不了，当下臊得真叫无地自容，脸面挣个通红。再看宋宇明，却见他从容开车，似乎充耳不闻。过了一时半刻才道：“忙到现在晚饭都没来得及吃。我请你吃饭吧，当是我叫你等了这半天跟你赔罪。”
    丽拉忙道：“那怎么行，你帮我解围，还帮我解决工作的事情，要请也是我请。”
    “无所谓啦。”宋宇明一耸肩，侧头朝她一笑。
    到了目的地，宋宇明下车领丽拉进了一间餐厅。里面的人一见他便熟稔地把他们领到靠窗的位置。这是一件海边餐厅，从窗户望出去，海景一览无余。
    餐厅的气氛和高档装饰，已让丽拉一进门就感到忐忑不安，等到翻开开菜单，顷刻就傻眼了。一排排的外文，像是英语又有些不像，她愣是只看懂了后面的阿拉伯数字价格，贵得要命。她口袋里的钱付一个人的帐还不够，原本打算感谢宋宇明这顿她来请的，这下倒有些惊慌失措。
    先不管钱了，得挑出个菜名来啊。她盯着菜单上上下下地扫视，初中学的那点英文没能回忆得起来，真恨不得把整个人都挤进菜单里去消失掉。
    可是她消失不掉，只好老老实实把菜单往桌上一摊，厚着脸皮道：“不好意思，宋先生，我看不懂这菜单。”说完这句话已是破罐子破摔，干脆道，“还有啊，这家菜都好贵，我没带那么多钱……”
    “那怎么办？你说要请客的，我嘴巴刁得很，只爱吃这家餐厅的菜。”
    “呃……”丽拉原以为他会通情达理继续发扬他的绅士作风，没想到他这么直白，一时语塞，忽又反应过来，问那服务生道：“你们店里可以刷卡吗？”
    服务生说当然可以了，丽拉这才放心。心想大不了把我的存款吃光。
    宋宇明笑嘻嘻地看着她，一一点了菜。不一时，菜送上来，无一不是细巧精致，连摆盘用具都十分考究。以往只在网上见过图片而已，这会儿真正摆在眼前，不由让人感叹，有钱人真会享受。
    桌上摆满了刀叉杯盘，丽拉小心翼翼地学着宋宇明的样子使用。宋宇明一样样告诉她这菜的做法出处，讲解生动有趣，一顿饭吃得慢慢吞吞，却心满意足。
    丽拉唤过服务生来要买单。服务生不置可否地看看宋宇明。宋宇明招手叫他忙去，对丽拉道：“这餐厅是我妹妹开的。她从小在国外念书，总叫我替她照管。不过虽是亲兄妹，却也要明算账。我替她看店，她供我吃喝。”
    丽拉想起龚大姐说过，贺柏舟要跟一个宋小姐结婚，起先她还想这个宋小姐会不会是宋宇明的什么人呢？这会儿听他说起妹妹，恐怕他妹妹就是那位宋小姐了。是呀，她这会儿在读书，读完书就要回来跟贺柏舟结婚，立时心头又开始发酸，只低头沉默不语。
    宋宇明问她怎么了。
    她道没事，又说：“本来要请你吃饭，反倒让你请了。”
    宋宇明笑道：“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那就帮我一个忙吧。”
    “什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