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曾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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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缘首先反应过来,道:“李教授,你怎么来了?”他望向丽拉,喜出望外,见她没有反应,便又转头对李云奇道,“您里边坐一会儿吧。”他把人往屋里让,取下丽拉手里的皮箱,对她道,“你也别急着走了。久别重逢,好好地跟人家聊聊。”
    他把丽拉的皮箱子拎回屋里,又给李云奇搬来个凳子坐下,泡了茶。回头看丽拉还站在院子里不进来。他走出去轻声对她道:“你进去吧。我回所里去了。有事打我电话,啊?”他觉得有他这个第三者在有些碍事,轻轻把丽拉往屋里推了推。
    李云奇站起来送他,被他拦在门口,看李缘出了大门。李云奇才招呼一直低头不语的丽拉:“进来坐啊。”
    丽拉此刻倒是没了昨日初见他时的热血澎湃。他们两个对彼此来说完全就是个陌生人。
    她慢慢走进去,踱到在他对面坐下了,绞着手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垂着眼一声不响。
    他细细地打量她。实在是太像了。起初一见还以为是江葵。此刻再看,还是很活脱脱一个年轻时的江葵。
    两人呆呆地坐了半晌,李云奇先讪讪地开口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丽拉道:“丽拉,方丽拉……”
    “哦。”他默默点头,心道,她再嫁的老公姓方啊。又问道:“你妈妈她还好吗?”
    丽拉轻轻“嗯”了一声:“好得很。”
    “哦。”李云奇点点头,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负气,再没话说,只是一双眼睛总舍不得离开丽拉。昨天他从教室窗户望出去看到她的那一刻,现在想起来还心惊肉跳。后来他追出去看时,已经没人了。他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去保安室看了监控才确认那是真实的。
    他心情复杂一夜没睡,刚才在门口站了一个多小时,听见屋里的说话声却没有勇气走进去瞧一眼。
    他就跟那时一样懦弱,他看不起自己。
    当年江葵怀孕,因着年纪都小,不知所措,他又被保送出国,更怕因此资格被免,一时胆小做了缩头乌龟,直到他得知孩子生下来是个女孩,他都没勇气去看她一眼。这件事想起来还是羞愧,对不起江葵,更对不起丽拉,内疚到现在。江葵若是过得好,他心里还好受一点,若是不好,他更不能原谅自己。
    他没有脸面对他们母女,也没想到丽拉此刻会找了来,但看她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他知道她心里是怨恨他的。这一切突如其来,他没有来得及准备,丽拉似乎也没准备好。两个人这次见面莽撞的很。
    他朝外看看,站起身来道:“我,我学校有课,我该回去上课了,改天再来看你。”
    丽拉依旧轻轻嗯了一声,低着头没有动,他叹了口气,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想想还是算了,来日方长。
    听着他脚步声慢慢远离,屋子里就剩下丽拉一个人,春天的风吹进来明明是暖的,为什么还是感觉到冷。丽拉从来不知道自己眼泪可以这么多,吧嗒吧嗒一滴一滴源源不断地往下掉。
    不该来的,她暗自后悔着。他们两个都有了各自的家庭,自己反倒成了多余的那个。
    人见到了也该死心了吧,她对自己这样说,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欢喜,也没有多大的恨意。说到底,她还是希望他们都能过的好的。
    既然过得好,她也算放心了,于是想着还是就回去了吧,可是回到哪里去又成了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她脑海里又浮现出贺柏舟的样子,她想他,却又想离他远远的。他们毕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突然莫名其妙就想起白流苏和范柳原。范柳原喜欢白流苏,白流苏也愿意投奔他,可还是需要一个城市的沦陷来成全爱情。
    她方丽拉有什么呢?即使地球为她毁灭了,贺柏舟也不会正眼看她一眼吧。她期期艾艾地叹了一声,站起来天旋地转,地面晃荡得厉害。
    晃得房屋变形,家具物设全部倾倒下来,一切都只是一刹那的功夫,丽拉来不及往外跑,幸而天花板被架住一角,形成一个小小的空间。小挎包还在身上,丽拉摸出手机,手指头直颤抖,胡乱按了一通,电话居然通了。对方喂了一声,丽拉忙叫道:“房子塌了,救命……啊!”
    话还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晃荡,天花板被什么重物压住,碎了一半,方才那还可以让一个人蹲下的空间变得极为狭小,丽拉整个被压在下面,但承受的压力不是很重,天花板应该被什么东西架住了。不过周围也没什么空间,无处可爬,她动也不能动,只能被迫趴着。
    大的震荡暂时停了,偶尔还有些微小晃动。
    远处有拉长的警报声,隐隐约约有人哭喊的声音,丽拉想这不是局部房子坍塌应该是地震了。
    天哪!
    周围黑咕隆咚的,不断有落石瓦砾掉下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远处轰隆隆好似闷雷滚动。
    她被挤压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手脚都伸展不开。她叫了几次救命,没有应答。
    左肩被落石砸了一下,酸辣辣地疼。她住的房间只有一层,坍塌之后,她应该被埋得不深,可是她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天花板随时都有可能重压下来。
    她回想当时,李缘、小田都不在,这个小院里应该只困了她一个人。她有些庆幸,又有些惶恐。
    没有光线,没有时钟,只觉得时间过得分外缓慢。口干舌燥,胃部一阵一阵饥饿感袭来,慢慢开始灼烧,恶心难受。
    人在极度害怕的时候想哭也哭不出来。丽拉心里只想,我今天就是死在这里又有谁会知道呢?
    她要默默无闻地死在这里吗?她想起贺柏舟,开始不甘。这一生她还没有谈过一场像样的恋爱,喜欢的人还没有鼓起勇气来告白。
    反正今天都要死了,还怕什么呢?她目光四处搜寻,找她的手机,可手机方才不知掉在了哪里。
    身边什么都没有,哪怕让她留下一丁点她喜欢过他的痕迹呢!她又是一阵沮丧。
    她感到后悔,这份后悔打破了对死亡的妥协。她倒抽一口气,拼劲全力大喊:“救命啊,救命,救命,救命……”
    她喊不动了,把脸埋在碎石头上,坚硬的物体膈着皮肤,只觉得是木浮浮的也不感到疼痛,她闭上眼睛,心里又是一阵颓丧什么都不愿再想。
    可是周围物品“扑簌簌”掉落的声音和外面的响动越发显得她一个人静悄悄的。凄厉的哭喊声飘飘忽忽,她心里又悲凉又恐惧。
    她又好像听见外面有人在大喊,仔细听了听,喊的是“丽拉”,她的名字。她急忙应道:“我……我在这里,这里……”她一张口,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太过紧张加上泥灰呛得喉咙干涩,喉管都像黏在了一起,一张嘴就刺痛得厉害。
    这么细小的声音,想来外面的人也听不见,她伸长手臂去够面前一块碎砖,拿到之后用力敲击地面,敲了一手的血泡。
    外面有人问:“丽拉,你在么?”声音近了好多。
    丽拉连忙回答:“我在。我被压住了……”
    外面的人也欣喜若狂,大叫道:“丽拉,是你吗?你别动,别慌!爸爸在!爸爸在啊!”
    丽拉一听,鼻头一热泪如泉涌。
    石板碎物被一点一点地搬开,丽拉看到光亮扑进来。前面已经被他扒出一个洞。砖瓦嶙峋,丽拉看到一双被鲜血和泥沙包裹住的手。慢慢地,那双血手的主人的脸也看得见了,只是乌黑乌黑的,满是泥和汗水的混合物,一双眼睛前头架着的眼镜也歪斜着,碎了一个镜片。额头上一团血痕,想是被掉下来的石块砸的。
    他一边扒拉一边安慰道:“别怕,别怕,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了……”
    他佝偻着腰,艰难地往里钻,空间越来越窄,他伸手过去够丽拉,远远够不到。
    斜插下来的横梁挡住了去路。他趴在地上,根本没有着力点来搬动它,他把丽拉周围的瓦片碎砖等扒拉掉,一点一点地往里爬。爬过横梁底下了,他吃力地翻了个身,两只手十个手指头硬生生往天花板底下抠进去。
    他一向文文弱弱,虽然出生农村,但农活早已不干多年,尽然能硬生生将整块天花板举起,他把头钻到天花板底下,把那天花板当胸顶住。
    “丽拉,快爬,快爬出去……”他咬牙喊道,两只手臂颤抖得厉害。
    丽拉害怕赶紧奋力往外爬,边用脚把碎石砖块扫到天花板底下帮助承受住天花板的重量。李云奇忙喊道:“别管我……你先……”
    只听“哐啷”一声,丽拉下意识抱住头。
    屋顶在天花板顶上,被横七竖八的家具、墙板架住。但因方才李云奇在底下的挖掘已经松动,此刻忽然一阵倾倒下来。
    碎物砸在身上,丽拉躺在地上也无处可躲,被瓦片盖了一身。等动静过去,她急忙探头去找李云奇,只见他浑身被盖住,只露出一双脚。
    “爸!”丽拉哭叫起来,急忙去抓他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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