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涩之后

艾伦敲门进来，看着他埋着头忙碌也没有打扰，轻轻的把文件放在办公桌的右侧，走到吧台上帮他冲了一杯速溶咖啡。
    卡其色的液体冒着热气，味道也慢慢的散开。
    顾辛烨这时才抬起头，“我的秘书真的是越来越会省事了，居然用这种咖啡打发老板。”
    听到顾辛烨的戏言艾伦也没有在意，反而是一板一眼的学他， “我的老板也越来越会挑剔了，创业那几年有这种喝着都很满足的。”
    “呵，倒是嘴巴越来越厉害了，”他放下钢笔舒展了下身子，拿起她刚才带进来的文件，被一个敞口的黑色文件袋装着，里面好似是一沓A4纸张，“你放在这里的这是什么？”
    “哦，刚才看你这么认真的工作就没有打扰，这是苏卿卿小姐带给你的，说让你转交给顾太太，她说之前给你打过招呼，我就擅作主张拿进来了。”
    她把咖啡放到顾辛烨手边，看他盯着手里的东西看了几眼才放下，他拿起杯子尝了一口，“不如煮的味道纯正。”
    “真是越来越挑剔啊，现在没时间煮的，会议就要开始了，你再不行动整个高层都要等着你了。”
    顾辛烨低叹一口气，站起来穿上外套，又想起来习音昨天有点低烧，早晨醒来的时候体温还是没有恢复，恰好张嫂家里有事请了假，她一个病人在家顾辛烨着实有些担心。
    他走到门口时想了又想，终是回过头对艾伦吩咐说：“帮我把下午的时间空出来，我下午不能来公司了。”
    “老板…”艾伦苦着一张脸，“你是不是想要公司快点倒闭啊？你以前不都是以工作为先么？最近一段时间你都修过几次假了？下午要谈美国的合作案，上个周都定好了时间跟客户见面的。”
    “嗯，”顾辛烨有些漫不经心的说：“本来那个美国总部派来的代理人就比较刁钻，不如我们晾他几天，反而对公司更有好处。”
    好吧好吧，艾伦在心里腹诽，这个习音倒真的成了红颜祸水了，以前总是想法设法的晚回家，现在倒是好，连公司事务都要排在习音之后了，可怜了他们这些给老板打工的员工，一次次的调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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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温正常了么？”
    习音侧着身子躺在床上，把手机摆到耳朵边，也没有用手拿着，有些无力的回答：“好了啊。”
    顾辛烨走向车库，听她说好了才放下心，昨天她病恹恹的样子让人看了着实着急，明明下午还好好的，两个人驾车到郊区兜风，可能真的是兜着风了吧，到了晚上就开始发烧，家里的药也用光了，弄的他措手不及，只好一夜都给她物理降温，他忙碌了一晚上，今早才喂她吃了一片退烧药。
    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从裤兜里掏出钥匙，上面还有前几天习音从格子铺淘来的一只小毛球般的白色锦鼠。
    习音最喜欢毛茸茸的宠物，每次在外面看到领居家那只纯白的萨摩耶就走不动步子，她早就扬言要养一只哈士奇，都说哈士奇是有名的表情帝，用她自己的话说，这样天天对着狗狗，就算有顾辛烨这种人也不会无聊了。
    可偏偏顾辛烨对这个过敏，不然的话她绝对有能力把家里打造成动物园。
    想起她当初知道顾辛烨过敏时万念俱灭的表情真让人忍禁不住，他笑了笑打开车门问她：“想吃点什么？我这就要回去了，帮你带一点。”
    她等了半天才听他回复，也不知道刚才在想一些什么，因为发烧嗓子有些沙哑，原本清脆的声音现在听起来有些中性：“什么都不想吃，顾辛烨，我好像口腔溃疡了…而且那个蛀牙也开始疼了…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
    “可能是昨天发烧引起的，我帮你去市医院拿些药，不如顺道给你买些寿司？你不是最爱吃美食街的夫妻寿司么？”
    习音有些口齿不清，哼哼唧唧的半天顾辛烨才听懂，他车开的很快，但是到家时也是一个小时后了，习音还穿着粉色的睡衣躺在床上，不过气色倒是好了许多。
    看到顾辛烨进来原本无神的眼睛立马灵动起来，她的声音含着些抱怨，“你怎么才来，我饿了…”
    话还没有说完就注意到顾辛烨递过来的寿司，赶紧换了一副表情，笑嘻嘻的接过来，看她表情这么丰富的打开包装，顾辛烨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这么生龙活虎的看样子没有大碍了。
    她拿起一块寿司，一口含住，还没有咀嚼，动作一瞬间顿住，秀气的小脸立马皱成一团，就连眼眶也溢满水汽，她从床上爬起来到处找垃圾篓，发过烧刚才起的又太快，下一刻就晕晕乎乎的倒了下去。
    开始顾辛烨看她的动作还有些迷惑，等知道她的意图后赶紧把她抱到怀里，伸出手轻声哄她：“吐到我手里。”
    习音看了看他的手，忍着痛摇头。
    “没事，洗洗就好，不嫌弃。”
    她犹豫着张开嘴，口水哒哒的寿司弄湿了他白皙修长的五指，看着那些晶亮的液体习音有些愧疚，抬起头看他，顾辛烨倒是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
    他洗干净手，抬着她的脸检查伤口，怪不得刚才疼成那个样子，溃疡面很大而且很多地方也开始红肿，那个黑色的蛀牙更是被打成了洞。
    “烂成这个样子还吃那么急能不疼么。”
    刚生过病的人都很敏感，习音听顾辛烨说这种话，眼泪立马啪嗒啪嗒的掉下来，嘴里也絮絮叨叨的万分委屈：“…我很饿啊…我怎么这么可怜，吃个饭都不行了…我觉得自己好可怜啊，看着美食在眼前却只能看着…我最近一直都没有停过吃药，可身体还是不好…”
    看她都快三十的人了，还哭成这样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他拿着纸巾帮她擦眼泪鼻涕，柔柔的安慰她——
    “以后要多吃点水果蔬菜，不要再那么挑了。”
    “可是……水果很多都很酸的，吃不得。”
    “那就多吃蔬菜，蔬菜总是不酸的吧。”他伸出两指捏捏她的脸颊，“这次不管你怎么推脱我都要带你去看看蛀牙，到底要怎么治还是要听医生的，不许再任性了。”
    习音的这颗蛀牙是两年前坏的，开始没感觉，后来愈演愈烈，但是她胆子小总觉得那些医用机械在嘴巴里动来动去的好恶心，所以实在疼得受不得的时候就吃一些止痛药对付，不过这次实在疼得紧，都隐隐感到左半边脸有些肿胀。
    可是就算这么疼，她也不想去拿掉啊…
    知道肯定拗不过他，习音想了想自认为很机智转开话题——
    “…我饿，肚子都饿得瘪瘪的，现在能吞下一头大象，你信不信？”
    顾辛烨没有理她，只是从餐盒里拿起一片寿司举到她嘴边，习音呆愣了好久没有下口，等他再次催促才一小口一小口咬进嘴巴里，虽然还是很疼，但比起刚才已经好了很多。
    屋外的天空灰蒙蒙的早就隐去了太阳的光芒，凛冽的寒风，吹得柏树飒飒做响，虽然是白天仍是有些阴森，屋内却是暖意融融，暧昧流转。
    半年多以前，他们还是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却没有一点夫妻该有的样子，半年之后，关系却是一点一点的改变。顾辛烨最近总是后悔，如果自己有些耐心，再放下身段多哄她几次，是不是就不会白白浪费这四年的美好时光，也不会彼此折磨四年，徒增心伤。
    习音吃完才满足的笑了笑，她看着顾辛烨也松了口气，试探着问他：：“顾辛烨，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对待她的问题顾辛烨懒得再回答，只是有些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熨帖的长发。
    就这样揉了几下，等到习音有些不耐烦的躲避他才起身去浴室洗手，却听到习音叫他：“你的手机在震动…”
    顾辛烨接过来，是苏卿卿的电话，他面无表情的按掉，好像是跟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习音也看到了苏卿卿的名字，本来有些莫名的不开心但他的举动成功化解了她的吃味，她凑过去，“为什么不接啊？是不是我在？”
    顾辛烨被她的话逗笑，点点她的鼻头，“你怎么这么自恋？”
    习音：“……”
    不得不承认，顾辛烨今天伸出手的那个简单的动作，还有一句没有太多表情的平平淡淡的不嫌弃，以及放下身段细心的喂她吃饭，这些所有的一切，都触动了习音。其实也不需要什么华丽的花言巧语，可能越是简单的话语越是动人。
    以前他的那些宠溺她都没有注意，但是今天却让她不容忽视，如果一个男人伸着手放到你嘴边，告诉你不嫌弃，让你吐到他手心里，你会有如何的感觉？
    习音抱住他，贴着他的脖颈，眼眶有些微红，不知道是仍然牙疼还是怎么的，她用柔软滑腻的脸庞蹭他的，有些硬硬的胡茬也不在意，半晌才红着脸说出心里的话——
    “…我很感动…你对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