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入尘埃，开出花

   我乘上了回A市的火车——A市是我的伤心地，但也是我的故土，要问清楚所有，就要回到那里，那也算是对我的惩罚，也算是对我灵魂的洗礼吧。沿途的风景映在我的眼里，也被我铭记在心里——季牧黎，再见了；季铭昊，我的小宝贝，再见了，虽然生你的时候差点没把我痛死，但是不由分说的，我很开心。因为有你的到来，我才觉得我的生命起码有了延续。
   坐在我对面的一个姑娘很好奇的打量着我：“你是不是不开心啊？你的表情好忧伤。”
   “是吗？”我把视线从窗外移回车内，“你是一个很善于观察的艺术家。”
   “多谢夸奖，我就是一个艺术家，专业做绘画的，只是——”那姑娘低下头，“一直没有找到工作，不过我可没有气馁，所以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也希望你不要气馁。”
   我愣了一下，最近好像总是碰得到不认识的人对我谈人生？
   “虽然被一个陌生人这么说我有些奇怪，有些难以接受，可是还是要谢谢你的鼓励，我相信，以你的这股拼劲，你一定可以取得一个好的成绩，混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我由衷的说。
   “谢谢。”姑娘笑眯眯的点头，侧身从身后拿出一个速写本和一支笔，对我说，“我可以为你画幅画吗？算是我的见面礼——我可是头一次和一个陌生人在火车上聊得这么嗨。”
   我失笑：“我倒是不介意。只是麻烦了你。需要我做模特吗？”
   “不用啊，因为我已经把你的模样记在了心底！”姑娘果断的回答。
   只是那一瞬间，眼泪就涌上了我的眼眶，我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因为我已经把你的模样记在了心底！
   这句话，有多感动人，在这一刻终于已经体现。
   季牧黎，你的模样也早已被我记在了心底，我的模样，想必也被你牢牢记在了心底……你的故事还没跟我讲完呢，可是我就这么走了……你还找得到我吗以后？
☆、去哪里接受死亡
   火车上偶遇的那个姑娘画的画很美，可是我们还是没有进行深一步的交谈，匆匆道了个别我们也就散了。
   一路上总会遇见很多很多的人，也许会有知心的，但是也只是路人罢了，只能认识、相知、离场，下一次见面，也许就又不认识了。我抱着画，静静的描摹着，画中人的眼里，似乎真的满是悲伤，感觉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了一样。
   我拖着行李箱，走在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街道，最后在一座别墅前停下。
   一年多不见，这幢别墅似乎又旧了许多。
   我按了按门铃，几秒钟后门就被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有些苍老的脸，但保养仍然是很好的。我又有些想哭，硬生生忍住了。“您好，请问这里是王悦宁家吗？您是王悦宁的后母吗？”我尽量陌生的问。
   王悦宁就是我自己，我上一个自己的名字。
   而眼前的，就是我的后妈。
   她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也对，她已经有很久都没有听见这一个名字了吧？“你是？”
   “我是林佳沫，是王悦宁的大学同学，知道她去世的消息时我没能来参加她的葬礼，万分抱歉。但她后来托梦给我，说希望我帮她查明你们之间的关系，她说她觉得她和你们之间的关系有些蹊跷，拜托我帮忙查清楚，不然她会死不瞑目的，但前一阵子我因为身体原因没有那个时间，现在就来拜访了，希望不要觉得我冒昧。”言谈间，我已经被后妈领进了屋子坐在沙发上。
   后妈端了杯水递给我，我笑笑接过，又觉得奇怪，“悦宁说她还有个姐姐的啊，怎么没看到？”
   “唉，实话和你说吧，悦宁的姐姐，虽然是我亲生的没错，可我们娘两感情并不是很好，那个小白脸，也就是悦宁的男朋友苏子江，也是被她姐姐抢走的。因为她好歹也是我女儿，我不想让她背负上小三的骂名，就说那是我包养的……现在我后悔啊，谁知道我那孽障那么不争气！相比之下，悦宁才更像是我的女儿啊……可是我竟然让她死在了我的手里……你说我如果早一点给她去送食物，现在是不是就不是这样了？你说……我怎么就那么……那么……”后妈用手捂住了脸，不住地有泪水顺着她的指缝掉落。
   我轻抚她的背，安慰她：“别太难过，我相信悦宁知道了这一切后，不会怪你的，她不会怨你的。我再冒昧地问一句，她的姐姐现在在哪呢？”
   “走了，我也不知道那个孽障如今在做什么，在哪里，自从我打了她之后她就卷起钱走了，再也没回来过，这房子至少还在，我存折里也还有钱，支撑我度过这余生是够的。以后的日子，也就这样过完了，只是不知道我死了之后，谁会来给我收尸呢。”后妈感慨地说。
   “会有人的，会的。”我哽咽了起来，今天的眼泪似乎特别多。
   “佳沫啊，你今天晚上留下来陪陪我吧，我一个人住久了，难免也怪寂寞的。当然，如果你很忙，那就算了，我也不会勉强你。”后妈有些慌张的摆摆手。
   “怎么会忙，那我住哪里？”
   “悦宁的房间我有一周打扫一次，你就住那间房吧，不介意吧？”她小心翼翼的问我。
   “不介意。”我笑着说。
   这一刻，我终于释然，而明天离开后，我该想的，是去哪里接受死亡。
☆、我这不是都没有力气说话了？
   那个房间一切还是如我离开时一样，让我觉得温馨，更让我觉得安心。
   躺在床上，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睁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想着季牧黎，他还好吗？他肯定急坏了吧？醒来后发现我不在了，不急才怪呢。是不是在很着急的找我呢？也许吧，但是我相信，时间久了，他会忘却的，自然会忘记我的。因为想起我，他只会更加痛苦。
   断断续续的回想起和季牧黎在一起的一点一滴，我渐渐地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第二日醒来，自己也还是自己，并没有什么变化。
   我跟后妈告了别，早餐也没吃，就离开了。
   安安静静的离去才是我应该得到的归宿。
   我长呼一口气，到外面的小摊买了一杯豆浆和一个煎饼果腹。
   “林佳沫！”
   我愣住，随着一个巨大的冲击，自己被抱入一个怀里，那怀抱温热的我想逃离。“季牧黎？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怎么会找到我的？我不是留了一封信说让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吗？”
   “你还好意思说？”季牧黎把我的身子扳过去正面他，“你就那样不声不响的离开是干嘛？就算死我也一定要陪着你！”
   “陪着我死？”我无畏的直视他。
   “我还这么年轻，我肯定要带着你的那一份活下去，我们不是还有一个宝宝吗？为了宝宝我也要活着啊。我只是不想你死的时候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你了解吗？”
   我缓缓的靠着他的肩膀，“了解，那种心情我自然了解。我知道的，我快死了，我的身体已经有些虚弱了，禁不起折腾了。老公，你带我回家吧，回我们两个的家，我想最后还能看着宝宝，看着宝宝死。”
   “嗯，我带你回家，带你回家，老婆，你等着。”季牧黎激动地打横抱起我，飞快地跑到马路对面喊了辆的士，打电话给助理让他以最快的速度买了飞机票。
   我沉沉的睡了过去，什么时候到家的，也不知道，只知道醒来时，宝宝被季牧黎抱着就在我的面前，冲我甜甜地笑着。我伸出手，“宝宝，妈妈抱抱好不好？”
   宝宝立刻就朝我扑了过来，口水淌了我一脸。我哭笑不得，轻轻地对季牧黎说：“拿一块脸帕来好吗？宝宝好脏哦，一直在流口水，我脸上全是的。”
   “这说明宝宝喜欢你，不然才不会把口水流你脸上呢。”季牧黎打趣道。
   “你就贫。”我再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尽管我已经抱不起宝宝了，可是看着宝宝趴在我怀里我也是很幸福的。
   我接过脸帕擦了脸亲了一口宝宝，又把宝宝抱开，“季牧黎，把他带走吧，可以了。”
   “怎么了？”他诧异地问。
   “我不想再看着他，看着难受，抱走吧，我也是将死之人了，接下来的时间里，有你陪着，有你陪着就好了。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我，我这不是，都没有力气说话了？”
  
☆、你一定会以另一种身份出现
   “别说这种话，我不想听你说这种话。”季牧黎把宝宝交给刘伯，让他带宝宝离开，然后语气不善的对我说。
   “不说了，再也不说这种话了。”我微笑，“以后我们再见时，假如我换了副样貌，你还认得出我吗？”
   “一定认得出的，到时候，你不要先说你是谁，你等我，你等我认出来你的时候，而且一定要等我的语气是十分肯定的时候，你再跟我说：季牧黎，你终于找到我了，我们终于见面了。好不好？”季牧黎蹲在床边，视线里有着恳求。
   我描摹的着他脸上的轮廓，“好，我一定记住。我死了之后，你把这个身体送回她娘家吧，留着也没用，这副身体原本就不属于我，你等我回来，等我没有负担的时候的时候，我们一起看花开花落，看云卷云舒。”
   “好，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