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离殇之上海风云

沈熠麟的话语中颇有几分怪罪之意，苏汉邠知道他是在为昨天的事情责难他，急忙上前道歉，“看您说的，这些喜服婚纱都是上品中的上品，楚甯挑的眼睛都花了，怎么会不喜欢呢。”谢霈雅看着他卑躬屈膝的样子，突然想起一个字来，奴。“那就好，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还望岳丈尽心。”“哎哎，您放心，绝对不会丢您的脸面的。”沈熠麟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苏汉邠有没有听见。
  沈熠麟连屋都没进就走了，苏汉邠一路小跑把他送到门外，谢霈雅注视着那个高傲目空一切的背影，竟感到几分萧索。
  云卿的小院在她的悉心打理之下越发恬淡了，院外已是一片枯枝残叶，院内却一派生机，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搜罗来的这些花草，已是深秋，还这么烈烈的开着。
  一壶清茶，两个茶杯，随意的摆放着，沈熠麟端起茶壶给自己到了一杯，茶香沁人心脾。“大公子遇上了什么烦心事？”自他坐下，就一直在喝茶，话也不说，估计是把茶当做酒了，云卿夺过他手中的茶杯，放下，“这茶不是酒，喝多了也不醉人，大公子若是想要买醉，还是到大世界去吧！”云卿看上去是下了逐客令了。
  “云卿错了，只要想醉无论是茶还是酒都会醉的。”沈熠麟看上去真的有了那么几分醉意，“那大公子可还清醒着？”“自然，我最遗憾的事情就是从不能大醉一场。”“为何？”“刀尖舔血，醉了也就死了。”……“熠麟可愿意把你的故事告诉我？”沈熠麟一直低着的头突然突然抬了起来，眼神近乎凶残的盯着云卿，然后又笑了，“过去，就是地狱，现在，也是地狱，不提也罢。”云卿大概是被沈熠麟刚刚的眼神吓住了，一股寒意从脚底上涌，她不得不收了收衣服领子，来获取些许温暖。
  “熠麟，不喜欢的事情就不要逼自己去做，那个女孩你不喜欢，就不要娶了，喜欢谢小姐就去追啊。”并非云卿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她明白以沈熠麟的能力，退婚甚至让莫家退婚都是能做得到的，她不明白的只是沈熠麟为何就这么甘于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熠麟无奈的摇摇头，“一年，一年之后再说吧。”云卿不再问他，或许他这么活着真的有什么苦衷。
  谢霈雅从苏家回来，有意无意的在谢霈阳面前提起苏楚甯的情况，谢霈阳总是哼哈的应着，手里却不断翻弄着最新的报纸，谢霈雅一时气急，上前抢过他手中的报纸，三下两下撕的粉碎，谢霈阳愣住了，看着谢霈雅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不知如何是好。“哥，你知不知道楚甯心里有多么难过！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你的安慰，可是你呢？躲在这里，天天翻弄这些破报纸，你若是真的忘了也罢，何苦两相折磨呢！”“我……”谢霈阳自从知道苏楚甯不愿和他走之后，就下定决心忘了她，可是正如谢霈雅说的，他忘不掉。谢霈雅见谢霈阳没有说话，扭头跑上了楼，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嘎达嘎达作响。
  她扑在床上痛哭起来，暄软的床使她的声音有些发闷，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这么想哭，好像只有哭一场才能痛快。趴着哭的不尽兴，谢霈雅抱起枕头来想要接着哭，枕头下的手帕露了出来，还是方方正正的，只是没有那么脏了，谢霈雅将它洗了干净，又压在原来的地方，并且嘱咐丫头叶子收拾的时候不要拿走，看着手帕，谢霈雅又想起今日在苏家时的情景，沈熠麟眼神中的悲伤似是传染给了她，一定是这样自己才会如此伤心，谢霈雅想。可是那忧伤是从哪里来的呢？谢霈雅止住了哭声，攥着手帕，开始想另一件事情，和从小围在她身边的男人都不同，沈熠麟总是带着那么一股特别的气质，不是莫凌枫的纨绔，也不是谢霈阳的开朗，是一股淡淡的，轻易不可觉的惆怅，还有一种莫名的冷酷，明明长得像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偏偏拿起枪来如同见不得光的杀手，有的时候尽管笑着，眼神中却透露着不可思议冷漠，有的时候分明严肃，却有一丝温暖挂在眼角……想着想着，谢霈雅不觉睡着了，再睁眼已经开饭了。
  ☆、第十八章 咫尺天涯
  今天沈熠麟同沈傲庭要为上海军政大楼进行招标，参加竞标的有谢氏实业旗下的旭阳建筑，隶属于青红帮的王氏地产，还有日本人。这次招标本就是一个过场而已，沈傲庭早已定下了旭阳建筑，并同谢慕林打好了招呼。并不是沈傲庭有意抬高谢家，青红帮在上海的势力不可小觑，与将军府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各行其是，这样一股势力的存在必然不能令沈傲庭放心，至于日本人，他本是既不亲近也不排斥，但自五四之后，国人反日情绪高涨，对日态度稍有不慎就会扣上卖国贼，汉奸的帽子，沈傲庭尚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那么在上海有能力承办这个项目的只有旭阳建筑了。
  竞标结束之后，谢慕林留下与沈傲庭商量一些细节问题，沈熠麟无心于此，早早走了，一出门居然遇到了谢霈雅，她就站在将军府对面，穿了一身天蓝色旗袍，罩一米白对襟小褂，过肩的长发在齐刷刷的披在后背，偶尔有两根经不住风的诱惑飘了起来，她也随意的把它别在耳后。两人隔着一条马路，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沈熠麟望着她出了神，以前见她从来都是穿着洋装，还真像一个洋娃娃，今日这般打扮看上去却像一个女人了，一个令人心动的女人。谢霈雅原是在等谢慕林，见他出来竟有些心慌，不知道是应该上前打招呼的好，还是装作没看到躲得远远的好，就在这犹豫的时候，沈熠麟已经向她走了过来。谢霈雅急忙整理了一团乱麻的思绪，想好了他会说什么，自己又会说什么。
  “你还好吗？”沈熠麟一开口谢霈雅就愣住了，她想着他的第一句话应当是问她为什么在这里或者就是一句谢小姐你好之类的话，“你还好吗？”这句话听上去怎么都觉得奇怪，谢霈雅刚刚努力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扑通扑通跳的厉害了。“我很好，你呢？”沈熠麟注视着她，她难以回避的看着他的眼睛，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话一出口，谢霈雅就红了脸，自己居然称呼他为“你”，而且是那么自然，就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人互诉衷肠，这个想法让她再不敢看沈熠麟的眼睛，低下头理了理额角的发丝。“令尊还在商量事情，恐怕一时半会的出不来，谢小姐要是有重要的事情，就进去找他，不碍事。”沈熠麟看了看背后的将军府，谢霈雅趁这个时候抬起了头，“不用了，我没什么事情，只是无聊才在这里等父亲的。”“这样不如去旁边的咖啡厅坐一会吧，站着怪累的。”沈熠麟说完转身就向咖啡厅的方向走去，谢霈雅在后面也不知道是跟上去还是不跟。“怎么了？”沈熠麟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身问她，谢霈雅摇摇头，疾步跟上了他。
  这个咖啡厅规模不大，布置却很温馨，每张方桌上都用透明玻璃瓶插了一支红色的玫瑰，角落放置了一架钢琴，钢琴师是一个女孩，她的手指划过琴键如行云流水一般。
  “她弹的真好。”沈熠麟坐在对面不说话，谢霈雅听着悠扬的音乐由衷感叹道，沈熠麟看了那女孩一眼，对谢霈雅说，“她是一个大学生，因为家庭原因，在这里勤工俭学，已经快一年了吧。”谢霈雅理所当然的看着他，这里就在将军府对面，看起来沈熠麟应当经常到这里。“是吗？这个女孩真坚强，不像我，所有的事情都要靠别人来解决。”沈熠麟犹豫一下，起身走到那个女孩面前，对她说了句什么，女孩子便站起来朝他鞠个躬，向谢霈雅走来。谢霈雅不知道沈熠麟想要做什么，看到那女孩走来就礼貌的带着敬意的向她笑了，女孩子也以微笑回应了她，然后坐在沈熠麟刚刚做的位子上，“大公子说他来为我们弹奏一曲。”女孩子的声音很好听，谢霈雅突然想起外面传言说沈熠麟有无数女人。“你怎么了？”女孩子见谢霈雅在发呆，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谢霈雅回过神来，笑着摇摇头，这才注意到整个咖啡厅里已经响起了另一首曲子。
  谢霈雅从来没有听过这支曲子，悲怆的，无奈的甚至是苍凉的，就如同一只活在无边黑暗之中的一只鹰，拖着受伤的双翅，没有阳光雨露，没有至亲至爱，只有悲怆与绝望。谢霈雅想要逃，这支曲子太过悲伤，是此刻的她承受不起的。对面的女孩子却闭着眼睛身体随着音乐摇摆，手指也在桌上敲打着，看来她听出了沈熠麟弹奏份每一个音符。，似乎这首曲子带给她的是享受，咖啡厅的客人吃惊的看着新的钢琴师，想要让他换一支曲子，有人却小声的说出了他的身份，于是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不敢再说话。
  沈熠麟自己对周围的一切毫不在意，全心投了进去，指法流畅，旋律优美，现在看他的手指修长，倒真的适合弹琴呢。
  黑暗渐渐消逝，一缕阳光射入心房，曲调稍稍轻松起来，跳跃的音符似乎具有了无限的希望，雄鹰舔平伤口，抖擞精神，酝酿力量，在太阳喷薄而出的那一刻震翅翱翔。
  一曲即终咖啡厅中掌声雷动，谢霈雅觉得自己眼角有些湿润，而对面的女孩子已经泪流满面，“太好了，太好了！”女孩子见谢霈雅看她，急忙掩饰自己的失态，谢霈雅认同的点头，虽然她在音乐上的造诣不如那女孩子，但是沈熠麟的曲子她的的确确听懂了，人们都说音乐是心在发声，沈熠麟弹奏的这支曲子是不是也是他的心声呢。
  沈熠麟缓缓抬起双手，似是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