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放的年华

  “鹃儿，在哪儿呢？马上都要熄灯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王鹃大声道：“小文儿啊，我在打工呢，今晚估计是回不去了，要是有人过来查寝，你就想办法帮我打打掩护吧。”
  我有些急了：“打什么工？怎么晚上还回不来了呢？”
  “嗨，今天不是圣诞节嘛，这里通宵营业，要是加班的话，我能赚平时的三倍多！你就别担心我了，明早的课我一定不会迟到。”
  我本想再劝，却也知道多说无益。也许是因为吃了太多关于贫穷的苦，此时的她卯足了劲儿抓住一切能够挣钱的机会，仅仅是为了不再为明年的学费发愁，不再被别人嘲笑土气。尽管她有时候会有些极端，一旦想到这些，我还是忍不住心疼她迁就她。
  “行吧，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有机会就休息休息，下了班赶紧回来。”
  “知道了，管家婆！”王鹃笑着应了一句，便匆匆挂掉了电话。
  我起身爬到王鹃的床铺上，将她叠好的被子展开，又塞了几件衣服进去，做出有人的假象。
  段诗萌问道：“怎么？鹃儿今晚真不回来了？”
  “是啊，说加班费是平时的三倍，今晚打算工作一夜。”
  江羽叹了口气：“她真是不容易。”
  见我卖力地布置着王鹃的床铺，段诗萌玩笑道：“干脆把我的娃娃塞到被子里充个数。”
  我白了她一眼：“得了吧，就你那个二十厘米高的娃娃，塞十个进去都没用。”
  “可枕头那里光秃秃的，怎么看都有些假。”
  江羽听段诗萌这么一说，立刻翻身下床，拉开了抽屉，取出一顶假发递给我。见我疑惑地望着她，他有些害羞地解释道：“以前参加一个小演出，给我化妆的人说我头发太少不好做造型，后来我就买了这个备用，不过后来一直没用上。”
  我笑着结过假发，放在王鹃的枕头上，又用被子遮住一小部分，站在地上看，还真像是有个人躺在上面。
  不过我的这些布置并没有派上用场，这一夜都没有人来查寝。
  第二天一早我们刚起床没多久，王鹃就回来了。虽然显得有些疲惫，但精神还不错。看到自己床铺上的摆设，她扑哧一笑：“这是谁的创意？”
  段诗萌刚要说话，我忙抢着说道：“除了我们我们三个还能有谁？你被子里的衣服是我的，假发是江羽提供的。”
  听到这里，王鹃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垂着眼帘沉默了一会儿，她取过假发轻轻摆在江羽的桌上，虽然没有说谢谢，但和从前的横眉冷对相比已经算是极大的进步了。
  上午的课刚结束，王鹃来不及吃饭就直接回宿舍补觉去了。和我一起上大课的段诗萌早早约上江羽一起去第二食堂吃炒面。
  吃饭时，江羽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王鹃总是对我很反感的样子？”
  段诗萌摇了摇头：“不知道啊……会不会是因为你找借口不参加军训，所以她看你很不爽？”
  “我不是故意的啊，因为那阵子正好参加省里的一个比赛，我妈怕我没时间练习，就想办法让我躲开了军训。你们训练的时候我一直在宿舍练琴呢。”江羽道，“不过就算是我故意躲开军训，她也不至于这么仇视我吧？”
  我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会不会是因为‘仇富’？”
  “仇富？”江羽和段诗萌都很不解。
  “是啊，从平时的吃穿用度上看，你的条件是我们几个当中最好的，和她几乎是鲜明的对比。我记得她还讽刺过你‘啃老’，对吧？要知道，她上大学的学费还是她父母东拼西凑借来的。也许她是心里不平衡，不明白为什么人和人之间的竞技水平差异会这么大。所以，她有些仇富，或者说，是嫉妒。”
  “真的会是因为这个？”江羽不太确定地问道。
  我耸了耸肩：“除了这个原因，我真的想不出别的什么理由了。”
  江羽沉默了一阵，喃喃道：“如果真是这样，我就不怪她了，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人。”
  “是呀，”我又道，“不过你可别当她的面说她可怜，她的自尊肯定不会让她接受别人的怜悯。”
  江羽点了点头：“明白。”
  转眼到了元旦晚会那天，段诗萌精心地化了点淡妆，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然后问我：“我看起来怎么样？”
  我忙里偷闲抬头瞥了她一眼：“嗯，不错，好看！”
  “你能不能别这么敷衍？”段诗萌劈手夺过我手里的孔明锁，“每天都要玩个十回八回，你也不嫌厌？”
  “快还给我！”我抢了几次无果后，便开出条件，“你要是还给我，我就好好评论一下你的打扮和穿着。”
  “成交！”段诗萌瞬间将孔明锁抛还给我，我接过后忙将它塞进羽绒衣的口袋。
  “妆化得很好，很清纯，不夸张。”我打量了她一番，故作高深道，“不过这衣服搭配得有点问题——装嫩。”
  “是嘛？”她看了看镶着蕾丝和蝴蝶家的袖口和下摆，笑道，“还真是，我还是去换一件吧。”
  说着她又去换了一件烟灰色的呢子大衣，整个人顿时显得庄重有气质多了。
  我笑道：“我说的没错吧？你这么一打扮，一定能迷死你家沈学长！”
  段诗萌推了我一把，羞红了脸：“什么你家的我家的，不害臊。”
☆、第三十九章 初吻
  并不是所有人都来参加元旦晚会。本地的同学通常在上完课后就回家去了，其他的同学有的在约会，有的在打工，能来参加元旦晚会的也不过占了总人数的一半左右。
  段诗萌挽着我的手走进学校大礼堂，沈梵早已经等候在门口。他朝我笑着点点头，然后就自然地牵起段诗萌的手，指着礼堂前面带着歉意对我道：“社团在那里为我们留了两个位置。”
  文学社因为在这次晚会的编排里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因此学生会在礼堂的前排特意为他们留出了一块位置。
  段诗萌拉着我的手不放：“我不想把你一个人扔下。”
  我笑道：“你去吧，就别担心我了，我的熟人那么多，你还怕我会孤单？”段诗萌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手，跟着沈梵朝前走去。
  礼堂里有三分之二的位置已经满了，我边走边四处张望，在人群中寻找柯夏海的身影。终于在礼堂最左边一个不显眼的位置看到了他，张璟并不在他身边。他用手托着脑门，一副郁郁寡欢的神情。
  我在距离他三四排的右后方坐下，默默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台上究竟演了那些节目，事后回头想想，竟是一点也没有印象。
  过了四十多分钟的时候，我起身去了趟卫生间，再回到礼堂时，柯夏海已经不见了踪影。我忙跑出礼堂四下寻找。
  就在我苦寻无果快要放弃的时候，手机竟收到了柯夏海的信息：忙不忙？不忙的话陪我出来说说话。
  心脏在胸腔内顿时一阵狂跳，我努力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回复到：你在哪儿？
  柯夏海的回复很快就发了过来：学校北门。
  此时我位处学校的西大门，要去北大门几乎要穿过整个校园。为了尽快见到柯夏海，我不顾形象地奔跑在校园里。
  当我气喘吁吁赶到北门，远远地看见柯夏海孤身站在路灯下等我，见我走近，他粲然一笑，我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句诗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首《青玉案》一直都是我最喜欢的词。从前为了出黑板报练过一阵子手写仿宋体，后来我用这种字体将这首《青玉案》工工整整地誊抄在一张漂亮的信笺上，这张信笺被夹在一本《天龙八部》中。在柯夏海二十岁生日时，那一整套书，包括这本天龙八部，全都被送给了柯夏海。
  “是不是在看晚会？抱歉这么晚了喊你出来。”柯夏海问我，语气里充满歉意。
  我一时间有些恍惚，如果换在从前，他一定会大剌剌地勾住我的脖子笑道：晚会有什么好看？出来玩出来玩！
  不过我还是有些小窃喜，他这样客气，只是因为他明白我们之间终究有着身为异性的差距。
  “你似乎心情不太好啊，”我问他，“又和小璟姐吵架了？”
  他的表情有些尴尬：“在你眼里我很没出息啊，我是会为了这种小事想不开的人吗？好歹我也是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儿啊。”
  我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是是是，是我门缝里看人，把你看扁咯。那你说吧，这回是怎么了？”
  他叹了口气：“这事儿吧，说起来还是和她有点关系。我已经联系好一家单位等年后就去实习，可小璟在时候却抛给我一个难题。”
  “什么难题？”
  “她坚决要求我跟她一起回她的家乡发展，如果我不同意，她就自己一个人出国继续念书。”
  “事业和爱情的抉择啊，”我若有所思道，“这果然是挺难决定的。回头想想，古代好多君王也是挺可怜的，江山和美人到底该选哪一个呢？”
  柯夏海不满地伸出食指弹了一下我的脑门：“跟你说认真的呢，你就别开玩笑了。”
  “好。”我笑了笑然后正色道，“认真地说，这不难选择，关键在于你是不是足够爱她，爱到你可以放弃心仪的事业，爱到可以背井离乡远离父母，爱到你可以永远不再见你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柯夏海听到最后一句时，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却一直没有说话，就在我心中开始七上八下的时候，他突然笑道：“我们回家去吧，我突然挺想叔叔阿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