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请安心

莫辰风沉默了半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伸出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擦去林欢颜脸上的泪水，“乖，别哭了啊。再哭就变丑姑娘了。”欢颜紧紧的咬着嘴唇，一脸的倔强，也不说话，只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莫辰风一下一下的摸着她的头发，虽然已经及笄，她却嫌麻烦，经常只是编一个麻花辫了事。她的发质很好，头发又黑又亮，摸上去像上好的锦缎一样光滑柔顺。
    “欢颜，你听我说。我并没有躲你，只是，你已经及笄了。不再是小姑娘了。寻常人家的姑娘及笄了都可以定亲了。你我原本就是男女有别，又无血缘关系，本应避嫌。只是这么多年，我总觉得你还小，还是小孩子，便没想那么多。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冰莲姐姐也说我了，真若为了你好，便不应该如此浑不在意，对你的名声怎么说都是不好的。我说过，我要给你找个最好的人家，要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我不要！我不要嫁人！”欢颜原本是伏在他的膝盖上的，听到这里猛然跳了起来，她不想离开他，他为何要把她嫁给别人？
    莫辰风的眼里闪过一丝深切的哀伤，只是这情绪消失的如此之快，激动的林欢颜并未发现它。“别说傻话。哪有女子不嫁人的？好了，欢颜。不要总胡思乱想了。你是我最亲的家人，最喜欢的妹妹。我自然要给你最好的。”
    原本想开口说出自己的心事的林欢颜，被这一句话给牢牢的堵住了嘴。还有什么说的必要吗？在他心里，她是家人，是妹妹，却不是可以共度余生的那一个人。
    她的眼睛骤然暗淡了下去。“我知道了，长安。我困了，先去休息了。”说完，不等他再开口，便转身逃也似的出了客房。
    在她离开之后，莫辰风坐了很久很久才起身。站起来的时候不知是因为久坐还是其他别的什么原因，狠狠的踉跄了一下，幸亏他及时扶住了桌子，才没有摔倒在地。
    第二日的下午，两人骑着马，终于又回到了久违的京城。当初出发的时候，欢颜刚刚及笄，还是初夏的气候。这在路上前前后后的跑了小半年，一转眼，已经入秋了。看着城内满满的秋意，诸多悲伤的情绪被勾上心头，于是在回到北辰王府的时候，两人齐齐无视了兴高采烈在门口迎接的安明、小十和青石这些人，只各自沉默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原本众人还以为他们是路途奔波过于辛苦，谁料自此以后，北辰王府再一次陷入了冷凝的气氛。莫辰风日日忙着朝事。每日天光未亮便入了宫，夜里待欢颜睡了才回府。而林欢颜仿佛也呆不住似的，见天的带着小十和小狐狸往外跑。偌大的王府，两人竟像是咫尺天涯，再难相见。
    “郡主，早膳来了。今儿有你爱吃的桂花凉糕。不过已经入秋了，凉糕你还是尽量少吃点。这杂粮粥倒是极好的。”小十一边念叨着，一边把托盘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往外端。
    “小十啊小十，我怎么觉得小半年不见，你的碎碎念功力更上一层楼了。”林欢颜一边调侃着一边捏起一块桂花凉糕就往嘴里塞。香甜软糯的凉糕，带着桂花特有的清甜气息，还有丝丝的凉意，在这秋燥的日子里吃起来格外的惬意。
    “郡主！慢点慢点……”快手快脚的帮林欢颜倒一点豆浆，小十不由的皱了皱眉头，“郡主你怎么一点也不听人劝呢。这糟蹋坏了身子的话，还不是你自己吃苦头。”
    “知道啦，我的好小十。哎，对了，今天咱们去哪儿玩？”欢颜漫不经心的又塞一块凉糕入口，说话的时候嘴巴里嘟嘟囔囔的，看起来十分搞笑。
    小十一听这问题，立马把脸蛋都垮下来了，“什么？还要出门呀？郡主，咱们天天出门，真的很累啊。能不能在家休息几天呀？”
    “这么好的天气，不出去转转多对不起这蓝天白云！”林欢颜指指窗外，此刻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天高云淡，碧蓝澄澈的天空中漂浮着朵朵白云，偶尔有鸟儿飞过，留下几声清脆或悠长鸣叫，让人心旷神怡。这的确是个外出游玩的好天气。“走吧走吧，你若不陪我，那只能我自己带着小九儿出门咯。”
    “可是这京城四周可玩的地方差不多已经玩遍了哎。”小十按下心中的忧虑，也扭头看看窗外。哎，不知道郡主和王爷又怎么了，自打从昆仑回来，这两人成天王不见王的。乘着这好天气出去走走，也许真的可以改善一下心情吧。虽然郡主没说，可她完全能够感受到她的不开心。歪着头琢磨了一会儿，她突然眼睛一亮，“对了，前几日听说西郊的千佛寺好像是今天布斋，要不咱们去尝尝他家的素斋去？”
    “这主意不错！”林欢颜也乐了，听人说，做的好的素斋比普通的饭菜要香多了，她还从来没尝过呢。而且这千佛寺的素斋好像听说也挺有名的。“那咱们今天就去那！”
    说动就动，她立刻端起小十刚凉好的杂粮粥，跟喝水似的就西里呼噜的倒进了嘴里。然后拿起帕子胡乱的抹了抹，“走，出发！”
    说起这千佛寺，最出名的其实不是素斋，而是它后山的崖雕。那里有前朝几百年来技艺最精湛的工匠们陆续刻下的大大小小的佛像。或坐或站，或正或侧。无一不异常的精美生动。所以虔诚的信徒们纷纷从各地长途跋涉而来瞻仰这里的佛像。
    除了崖雕之外，它还有一绝，是满山的枫树。每到深秋季节，枫叶转红，建在半山腰的佛寺就好像浮在一片红色的云霞当中，瑰丽而壮观。
    欢颜原本想骑着枣红马小八出门的，可惜小十却是典型的姑娘家，与骑马这事儿实在犯冲。不得已，两人坐了一顶软轿晃晃悠悠的向西郊而去。
    一路上，林欢颜百无聊赖的倚坐在软轿里，一边拈着小十问题准备好的零嘴一个一个的往嘴巴里丢，一边掀起一角帘子看着轿外的景致。
    正是秋收的时节，街上也显得格外的热闹。人们熙熙攘攘的奔来跑去，每一个人似乎都那么的忙碌而充实。梨子、苹果、山楂……水果摊上各式各样的新鲜水果全都摆了出来，那些鲜果的清香随风而送，引得林欢颜垂涎三尺。
    “哎！看一看，瞧一瞧咯！难得的稀罕物！过了这村没这店咯！”就在欢颜正眼巴巴的盯着水果摊的时候，那卖水果的老板拿了个金黄硕大的果子起劲的吆喝起来。“这可是不远万里从南疆送来的黄金果！入口软香，滋味甜美。有缘碰见，千万别错过啊！”
    “咦，小十，那不是芒果吗？”林欢颜仔细看了看老板手上的果子，惊喜的叫了起来。这可是她最爱吃的水果之一啊，只是路途太过遥远，京都实难一见。在北辰王府这么多年，统共也就吃到过两次，还是莫辰风从宫里“顺”回来的。“停轿停轿！”着急忙慌的叫停了轿夫的步伐，林欢颜拖着小十的手就直奔水果摊而去。
    “老板，称点梨子来。”林欢颜走到面前，却并不急着问价，妆模作样的左摸右摸，挑三拣四了好几样以后，才一副勉强的表情，挑了摊子上品质相对最好的梨子来买。好在她今日穿着并不出挑，卖水果的端详了半天，只以为是哪家大户人家的丫鬟出来采买。
    称好了梨子，林欢颜悄悄的戳了戳小十。小十会意，出声问道：“咦，老板，你这是什么水果？似乎没见过呢？”
    “哦，这个啊，叫做黄金果。是从很远的南方运过来的。可不容易呢。就算是宫里面，一年也未必能吃上一回啊！”老板以为两个丫头片子啥也不懂，于是开口就试图镇场子。
    “这东西，看着倒是挺漂亮的。能吃嘛，这么远运过来，会不会坏了啊？”
    “哪能呢！这都是上好的！姑娘你看，这上面还有黑斑，看见没？有黑斑的就是最甜的了。”老板看着小十一脸懵懂，不由心下暗喜，赶紧伸手从筐里又拿出来一只。这一只眼看着就要坏了，若能忽悠了这两丫头买下来，自己也算是小赚一笔了。
    “哼！我说老板，你这安的什么心啊？这是黑斑吗？你这是霉头！既然说是黄金果，你可见过那金子上有黑斑的？但凡金子上出现异常，那家人肯定要倒霉！呸呸呸！真晦气！你可知道我们是哪府的？一会儿回去我就禀了主子！”林欢颜突然面色一变，柳眉倒竖，连着就喊起来。
    “姐姐你别这么冲动，老板指定不会是这个意思。”小十立刻拉一拉林欢颜，好像要拦她似的，“你可别跟主子说，主子昨儿入宫才生了气回来的，这可不要气上加气了？”
    水果摊老板一听这话，立刻皱成了苦瓜脸。这可是京都，皇城脚下，随便碰上个贵人那都是小手指碾碾就能压死他们这些小商小贩的，这要真遇上个不讲理的主，他这小摊子可保不住啊！“哎哎，姑娘，姐姐们，别生气呀！小的不会说话，小的该死！您看您看，还是这黄澄澄的好！像是金疙瘩的似的。就算不吃，带回去看着也开心不是？您赏光，带一个回去，就算给小的一个面子了。觉得好再来买也行啊！”说着，他从筐里挑了个又大又漂亮的，伸手要递给欢颜和小十。只是脸上虽然笑着，这笑却是僵的，下面全是苦巴巴。
    得，本来想宰弱鸡的，结果弱鸡没宰到，自己还得搭这么金贵的东西进去。
    林欢颜见状，忍不住嘴角小小的一翘。哼，叫你想宰我们，总得给你个教训。她递给小十一个眼神，小十十分默契的把芒果接了过来。两人偷偷斜眼一看，呵，那老板的嘴角都快抽搐了。
    “走吧。回府了。”欢颜见芒果在手，牵着小十就走。眼看着两人就要走远，老板的脸没忍住垮了下来。哎，今儿可真是栽了。认命的低头收拾收拾面前的摊子，把果子们摆摆漂亮，再洒点水。但愿今天别赔的太厉害。
    突然，一双穿着精致绣鞋的脚站在了面前，抬起头，林欢颜笑盈盈的捏着一小块碎银站在他的面前。“诺，忘记给钱了。老板您可收好了！”说完把银子往他手里一递，转身又走了。走了几步，又扭过头大喊一句：“老板，那甜斑的黄金果，还是您自己吃了吧！”说着话，便随着等候的小十上了软轿。
    这边厢，水果摊老板愣了几息，才回过味来，原来是被人看破了那点龌龊心思，脸上顿时红红白白的一片。而在街角处，一位身穿靛蓝色窄袖蟒袍，气质优雅的男子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出小小的喜剧，正一脸忍俊不禁的看着远去的软轿。看了一会儿，男子向身边的小厮一挥手，“走，咱们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