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画师之芙蕖香

石室密不透风，更别说任何出口，这样牢固的幽室没有任何人看守，这就令我打算从待卫口中探得荷如的事情落了空。
    不过令我意外的事，有关荷如，这间石室竟然是最好的阐述者，在我观察过整间石室后，发现这里是荷如曾住的地方。
    幽室虽为禁闭，缓缓而入的气流却不会让人觉得气短胸闷，石制的墙与门被打磨的十分细润，绝没有普通石室的粗糙感。我推开石门辗转到另一间石室，室内尽数垂着青蓝相间的纱帘，藤竹编制的吊床和风摇动，墙面上挂着画风细腻的水墨画，而在笔案和妆台上，仍保留着她当时要做的事情。
    笔案上的画，妆台上的红妆想来都为荷如所有，因为在墙上的画中，一位抱着琵琶的清秀女子正凝眸浅笑，落款是，重言画于荷风别苑。
    重言是董谚的字。
    风轻浅入室，拂得吊床轻轻摆荡，我就着疲惫倚佯在床上，一面休憩，一面以这张吊床为媒介，探触着有关荷如的过去。
    人间的故事大抵相似，同孟偿那段一样，我首见的便是荷如最绝望的一刻，可又不尽一样，纵是绝望，景象中的男女没有半分失控、崩离，一双白俊面庞之上，除了一丝清浅如气的落寞，旁的再瞧不出。
    青纱帷帐中，男子曲膝倚卧，面色肃冷如川，而凝着的眉心始终缠结，将那额宇中的心事包裹成一朵红莲，不肯露出。
    男子不语，身旁一袭碧水绿的娇俏女子温霭如云，静寞出神，凤目一双流光生盼，不意间会仰目去看男子，她，也是不语，却是容色倾城。
    须臾，男子终于开口：“荷如，你若不愿，那便算了，我不会怪你。”
    荷如亦不再沉着，她用浅到不着痕迹的表情和微冷的声调回他：“真的？大人这话，说了可作数？”
    “作数。”男子这声作数，答得极是勉强。
    “既作数，便放我走吧。”她凝了他一眼：“你不是一早就说，若哪天我想离开了，你会放开我么？现在我想走了，你放我走吧。”
    “荷如......”男子咽处微哽，面色仍无起伏的看着她的侧脸，未再语。倒是荷如，素指纤纤抚上他的面颊，眉目流恋，道：“你还曾说过，一定会让我此生最要紧的心愿成真，我的心愿，你可知道又可能做到”
    ......
    那沉默着的拒绝终令她面容暗淡，失望神色溢于言表，很快，泪便潸然落下：“大人在荷如心中，是君子，英雄，是无所不能，亦无畏无惧的男人，荷如早将一已之身，毕生心意寄于大人身上，我以为大人可以为我做到，可是......”
    “荷如，是我负了你。”男子似被荷如这番话触动情肠，抑或是良心发现，感触到自己的薄情，便又补充道：“你若不愿在这，我送你离开。”
    男子所言真诚，可我却要赌他并非真心，虽然暂时还未探出他要荷如做什么，但凭着荷如对他的这份忠诚，真心，他必不会就这样舍弃的，我想，他是在利用她。
    “离开？去哪儿？”她辗转泪眼看他，泛着泪的眼中凝出一丝媚笑，那是一种碾压俗世芳华，万众唯她瞩目的明艳笑容，却又神秘，如同盛绽的曼沙珠花，在彼岸湖畔摇曳着她惑人的身姿，让人着迷却猜不透她的意图。
    “你知道，我无处可去。”
    “你知道，你说的，我从来不会拒绝，开始是，现在也是。”
    “可是你知不知道，你早已是我的习惯，扎根心上，离开你，就要将这习惯从心底连根拔起......”
    男子拂着她的侧脸，那峻冷山川终于漾起一丝如水温柔：“你也早已是我的习惯。”
    她任他这样捧着自己的脸，如同一个孩子般留恋着这最后的温存，谁也不知道那一刻她做了怎样的决定，只见再睁开眼眸时，眼底透射出了决绝。
    她抚开他的手，这举动令他眼色微变，我有些莫名。但比之接下来的话，这只是一隅。
    “你说的那些去处，那些人的身边，我会去。”
    “荷如。”
    “大人，荷如感激上苍让你出现在我生命中，感谢大人从相识到现在带给我的每一寸温暖，可是从今往后，我再不能陪在大人身边了，大人就此忘了我吧。”
    前一秒还存着缱绻温柔，这一刻却这样笃定的诀别，二人只剩相顾无言，我看不到他们所有的情绪变化，或许那些沉重的起伏都只是潜默在心中，除了好奇，更深觉二人心城之高深。
    男子意欲挽留，可话到嘴边却不曾吐口，心中或有中无的情愫最终未抵过欲望的催化，他默许了她的牺牲，默许了她就这样的离开，这一离几乎是永别，也是他绝未想到的。
    荷如甩袖离开，清影如梭，泪痕斑斑不可说，当她离开这座石室，影象便转了画面。
    原本一身素纱的荷如顷刻换做娇艳红裳，妆，亦是娆媚，比之方才的清澈，此刻的她周身充满了妖冶。
    双眸，再无看无他时的柔情。
    她轻踩着步子偎到另一个男子身边，唇边的轻佻令那人理智迷失，几句娇嗔，指尖缭绕，便将那人勾魂摄魄，无法自拔，他如野兽般将她按倒在地，肆无忌惮的掠取着她的一切，她得意的笑着，可在那眼底，我分明发现了不该出现的空寂，离开他，她俨然心似灰烬，人如行尸。
    依旧朱袍加身，唇如烈焰，场景一再更替，身旁的男子亦再更替。然而不管再怎样换，能在她身旁，占有着她的一切的，皆是王权贵胄，她的美色，也的确只有诸侯国君，可配拥有。
    这样的人，这样的地方，便是她的心上人要她来的，她万般不愿，却是按着他的心意做着。
    宋荷如成功以美人计离间尹楚两国，反目积怨，为美人归属，两国国君动戈开战，越演越烈，很快，战争纷沓而至。场景中两国争持不下，战士伤亡惨重，致使已经两败惧伤的楚尹二国再没甚战斗力，而在此时，灭国之祸接踵而来，韩国横刀杀出，毫无征兆的灭了两国，拜将入城的，便是她的心上人，重言，董谚。
    我此时才知，楚尹两国，是这样被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