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宴

楼怀风问：“哪件事？”
    我一阵好笑，嘲讽着叹了一口气：“为了把我引到东离与轩辕云痕恩断义绝，弑魂无极、楼千影、还有你，采取极端的方式，不惜用楼怀风你的生命来做砝码，逼我去东离取药湍咽。”
    “你怎么知道的？”
    “当我坐在武林总坛的议事堂，而你就是武林盟主的时候，要想通这一切，并不麻烦。
    “既然你曾经给我说江湖上大门大派的高层都被弑魂无极用移花接木的方法控制在手里，那么你为什么能堂堂正正当上这个武林盟主？炼魂教大护法，你得到的报酬不小。”
    “原本以为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却瞒不过你叶小风。”
    “们的确做得天衣无缝，只是忘记了我是叶无颜。叶无颜的命，不喜欢受人摆布。在我不想被人摆布的时候，自然就会醒来。”
    楼怀风不屑道：“可是你还是去东离取药了，这一切都成定局。叶小风，你没有机会翻盘了。我们的局，也到了收网的时候。这天下，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我眼珠子随意地四处转了转，从窗外转到屋内，从房梁上转到地上，颇为无聊的样子：
    “难怪我当时想不通，弑魂无极与宗周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而楼千影是宗周最得力的伙伴，这样一算，弑魂无极与楼千影是同盟。既然是同盟，为什么你的身上会先后分别挨了两道足以致命的伤口。
    “胸口的剑伤与肺上的掌劲来自不同时间，说明他们不是同时出手。作为同盟，在面对江湖上的天风公子这个名号的时候，他们没有理由不经过商量就单独行动。而且没有理由出手两次。更何况，在弑魂无极的手下，没有谁能轻易逃脱，除非，弑魂无极他不想要你的命。
    “那桩事情中，最大的疑点，就是为什么比起你垂死重伤的状态，楼满月却是完好无损。楼千影最想要的命，是楼满月的命，不是你的。而绿羽剑想要杀的人，没有谁能保护得了。”
    我话音已经寒冷下来，背上的剑发出一阵轻微的颤动。
    “你身上的两道伤口与楼满月的毫发无损，就是最大的败笔，可却是无法避免的败笔。”看着楼怀风出现遗憾的眼神，我凉凉道：“因为，只有两道相互牵制相互抗衡的伤口，才能保你不死，又能逼我取药湍咽。
    “而楼满月就更不能死了，只有楼满月，才能让我去为他取药。”
    我笑了笑：“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大护法？”
    楼怀风微微带着欣赏看着我：“确实如此，然后呢？”
    我看着楼怀风的眼神冷了冷：“取药湍咽就意味着我一定会与轩辕云痕起冲突，当我取药湍咽回西晨为你疗伤的时候，弑魂无极操弄轩辕清逸得知他被抱朴子转嫁天劫的事情，摆布轩辕祭檀与轩辕壑两兄弟得知他们母妃之死的真正原因。在我拼尽全力为你疗伤的时候，第二个阴谋已经在暗处向我张开了血盆大口。你们的确算无遗策，做得几乎没有痕迹。”
    楼怀风道：“当时我把命交到你的手里，你真的没有让我失望，这一点，我要感谢你。”
    哈，感谢？感谢管屁用，你的人密密麻麻地在屋内屋外布了一个比十面埋伏阵还要厉害的天杀阵，这就是你感谢的方式？
    “霜翎山一战，你的教主——弑魂无极，他说要为我铺就一条断情绝爱的路。可是后来却一直没见他有任何明着来的动作，这事一直都让我提心吊胆忧虑不堪呢。
    “却原来，他一直都在为我铺路，只不过他隐在幕后。而那个施工者，就是你搂怀风，炼魂教大护法。”
    “天下为棋盘，以四国皇族为棋子，这局棋，被你们炼魂教摆布得很好。在这局棋中，我，叶无颜，就是那个为你们杀伐天下的绝妙好棋；你，楼怀风，就是那个亲手操纵这个绝妙好棋的人；弑魂无极，就是那个暗中布局、操控全局的人。
    楼怀风一脸惋惜，像看死人一样的看着我：“既然一切都猜到了，那就上路吧。”
    说话同时，他的人疾飞出去。话音落下，议事堂中就只剩下我一人。随意地从椅子中直起身来，眉目不动，依旧是波光流转，笑意微微。
    背上的剑，颤动得更加厉害了。
    楼怀风，你不用走得那么急。有件事情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运气一震，背上绿羽发出一声龙吟，裹剑的麻布碎成千万片，瞬间已是血红绿羽在手。
    我还想告诉你的是，多亏了你当时受的两道伤。若非看出绿羽剑与弑魂无极的掌劲相克，我怎么会知道，绿羽剑就是弑魂无极的克星？
    算无遗策却百密一疏。
    绿羽剑身之上泛出猩红的光芒，隐隐有鬼哭声自剑中冒出来。恰在此时，猛烈的杀气铺天盖地向我罩来。百数道黑影子同时自屋外、房梁上，地板下窜出，雪白剑光反射出耀眼光芒。
    绿羽剑开始发出急躁的颤吟，我凝气一喝，手腕一转，绿羽剑急速飞了出去。只见血红剑光在空中狂舞，剑身旋转得迅疾，转眼时间空中留下千道万道血红剑影。手腕一收，绿羽剑回到手中，剑身比开始更加的鲜红似血，宛如浸在鲜血池中千万年的妖异鬼瞳。
    沉闷的撞击声传来，浮在空中的黑影纷纷下坠，无力的肉体撞击在地板上，发出我听过无数次的响声。暗黑色的鲜血从那些人全身流淌出来，看不见明显的伤口，却像是全身都是冒血的伤口。
    地上密密麻麻堆满了尸体，数目繁多，尸体横陈，看得人一阵头晕目眩。不用去数也知道，地上的尸体恰恰九十九具。
    九乃最大的之数，要布下天杀阵，就要用这个九字。一般的天杀阵，用九个人。有钱有权有势的人，就用九十九个人来布阵。若是军队，当然可以用九百九十九人。到了这个数字，也就灭顶了。若是到了九千人之多，这个阵就不再称作天杀阵。
    我笑看向手中的剑：“绿羽啊绿羽，今日可是吃饱了？”剑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看着鲜红的绿羽，我心思微动：这是一把灭世魔剑。遇见它的人，非死即伤。这样的剑，不应该存在于天地间。
    心中毁剑念头刚起，剑身躁动起来，剑中魔物开始抗议。
    被抱朴子压制下去的魔物，在沙月城中楼千影将绿羽剑插入我胸口的那一瞬间，乘机附身到这绿羽剑上。自此，绿羽剑成了一把名符其实的魔剑。
    我提剑走出屋子。
    正午的阳光很繁盛，从楼怀风身后微微斜着照射下来，他站在对面不远处的屋顶上，一身绿色衣衫被风吹得高高扬起，因为是逆光的关系，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虽然看不清，但是能猜到个大半。
    他现在站着的那个位置，应该能够将议事堂中发生的一切看个清清楚楚吧。原本想看叶无颜惨死过程的人，却一不小心看见了人间炼狱。
    手中绿羽随意挽了一个剑花，挂上款款笑意：“楼盟主，你的英雄帖可发往七大门派了没？时间仓促，我没有多少耐心的。”
    依然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只是看见他头上原本服帖的三千青丝也乱了起来，随风起舞，将他的容貌遮去大半。
    遮去了正好，那张酷似那人的面孔，眼不见，心不烦。
    满月，你看，我说过会为你报仇，也承诺过会为你救活楼怀风。既然他是你拼了命要救活的人，他就不应该轻易死去。
    在说出那些真相的时候，我只有努力压制住满腔怒气，一遍遍在心口默念太虚门的天道悟，才能让自己表现得漫不经心，毫无杀气。
    满月，你知道真相之后会怎么做呢？是杀，还是留？
    幸好你不知道真相，我为此多么欣喜。
    我为你留下他的性命，不知道真相的你，在你心目中，楼怀风依旧是那个为你在关键时刻挡住杀机、保护你爱护你的兄弟。
    对面房顶上的人飞身而下，瞬间逼近我眼前，来时汹汹的人却没有出手。一张脸上已经满是狰狞的杀气，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叶小风，你知道我父亲留给我们的遗产是什么吗？”
    我随意笑了笑，看着眼前狰狞的面孔，感觉顺眼多了。只要不是与那人相似的面孔，我都觉得顺眼：“洗耳恭听。”
    “楼千影得到绿羽剑，楼满月得到离龙精华，而我，”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已经是青筋暴起，痛苦与恨意交织成双。
    带着血腥味的声音再次响起：“而我，得到的却是父亲的身份。”
    我不由惊住：“什么身份？”
    楼怀风不答反笑，转身离去。待我反应过来，绿衣身影却已经大笑着去得远了，声音苍凉凄厉，响彻云霄，听者生寒，闻着生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