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小姐，我想跟你谈谈

“喂？曾若？”
    听到尹灿辰的声音我还是不禁心里一动。
    “嗨嗨嗨……”我像个傻子一样笑着。
    傻笑什么，说话啊！心里的小人说。
    “那个，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啊……”我继续傻瓜一样笑着。
    “刚刚收工，你猜我现在在哪？”尹灿辰话里透着压抑不住的惊喜。
    按照电视剧的套路，你应该是在我家楼下，我想。但是人生已经这么艰难，有些事就不要戳穿了，我决定还是卖个乖。
    “你在哪啊？”我装作很无辜单纯的声音说，说出来我才发现这口气白痴极了。
    “我在你家楼下啊。”尹灿辰的声音很宽厚很温暖，好像早春里的阳光，即使是这会儿我在厕所闷热的直冒汗，豆大的汗珠顺着鼻梁滑下来。
    “你出来下吧？”
    我哪还有力气说不，立马屁颠颠滚下楼。
    夏夜的微风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幸福感的事物之一。一出门，凉风袭来，立刻感觉浑身通透，人都要轻飘飘的想飞起来似的。走出去，尹灿辰就在马路对面，笑意盈盈的挥手看着我，我向他走过去，仿佛走进前所未有的幸福好时光里。
    就在这时我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如果我过马路时被突然而来的卡车撞死，就是神作了。于倩的韩剧剧本里，肯定都是这么写的。
    当然我没有被撞死，还很顺利的走到了尹灿辰面前。
    街边的烤串店生意正好，我们在室外的桌子前坐下，要了烤串和啤酒。
    “我还怕你不想理我了呢！”尹灿辰羞赧的笑笑，在我的杯子里倒满啤酒。
    “哎？怎么会……”我默默盯着那涨起来的白色泡沫，想着他和忻蕊的事，到底要不要问问清楚才好，又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立场。
    “就是那个照片，你肯定看见了吧，网上传的铺天盖地的……”尹灿辰倒主动提起来了。
    “你和忻蕊啊……”我笑起来，“看着挺般配的。”
    “你该不会以为是真的吧……”尹灿辰一脸苦涩，“公司炒作而已啊。”
    哎？心里的小人偷笑起来，被另一个小人一巴掌扇飞。
    尹灿辰灌下一杯冰凉的啤酒，心情才好了一些。
    “大家看到的只是我们一起从酒店走出来，但你想那个拍摄角度，从正面这么清晰的拍过来，不瞎肯定都能看见拍照的人吧，如果是真的怎么能让他就这么毫无遮掩的拍呢！”尹灿辰无奈的说，“都是为了曝光率炒CP而已。”
    我仔细回想了下那几张照片，觉得他说的蛮有道理。
    “贵圈真乱哈……”我胡说八道的接话。
    尹灿辰果然笑了起来：“贵圈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呢，很多所谓的新闻其实都是假的或者人为的，真正进来了才觉得幻灭呢！”
    “是啊……”我随声附和着。
    热气腾腾的烤串端上来，我们边吃边聊起来。
    “话说回来，你和承瀚哥是怎么回事，你们突然一起出现，搞得我还挺莫名其妙的。”尹灿辰装作漫不经心的说。
    “就是那么回事咯~他现在是我们公司的大老板。”
    “我是说为什么那天你会跟承瀚哥一起来，看起来你们关系还不错的样子。”尹灿辰问。
    想起之前发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不知从哪讲起。
    “之前有点小误会吧，有次还被他和忻蕊开车给撞了一下，不过没什么事。”我想了想说。
    “其实忻蕊也是蛮不简单的，跟承瀚哥，呵呵……”尹灿辰幽幽的说了这么一句。
    很明显，忻蕊有背景呗。可是后面那句“呵呵”是几个意思……
    “你跟周承瀚，好像没有看起来那么好嘛。”我说。
    “我……确实不太喜欢他……”尹灿辰又灌下一杯啤酒，“因为我们的妈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儿，后来他妈妈嫁给周孟泽飞黄腾达了，我们家就还是一般般的样子，他妈妈就不时的照顾照顾我们家，我爸爸后来的工作也是周家帮忙介绍的，我妈妈还很领她这个情，可是我不喜欢。”尹灿辰的眼神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后来我去了韩国，做了两年练习生，本来是一心想要靠自己的努力赢得机会的，我相信自己绝对有这个实力，可是周承瀚一过去，借了几个关系跟公司的高层打了招呼，我就变成走后门才能出道的人了。呵，真是谢谢他了。”尹灿辰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
    “可能是你妈妈不想让你太辛苦才去拜托的他们家吧……”我弱弱的安慰道。
    “可是他们能不能真正替我想想，想想我需不需要这份施舍。”尹灿辰有些暴躁起来，“团里好几个人，练习了三年四年甚至五年六年才能出道，就算我真的实力足够出道，可是再加上这么个事，我再怎么努力也还是会被人说是凭关系的人，好像我所有的努力全都付之一炬了，他以为是在帮我，我都想怀疑他真的是在帮我还是毁我……”
    原来是这样……原来尹灿辰心里对周承瀚还怀着这样的怨念。可能真的在施予人看来是帮助的事情对受予人来说也会变成负担。视角不同，看到的和感受到的也会大不同，我相信周承瀚绝不是坏心，尹灿辰也不是不懂知恩图报，但在某些情况下，本该皆大欢喜的事情也会变了味道。
    夜已深，午夜已过，街上喝酒撸串的喧闹氛围却不减，反而一波一波更热闹了起来。尹灿辰早上六点又要开工，还牺牲了宝贵的睡眠时间出来见我让我很是过意不去。送走了他，夜晚的风此时也有些凉意了，我把手揣在短裤口袋里，瑟缩着身子一路小跑着回去，想着一些有的没的的事情。
    “诱骗无知少年Q计划”果然奏效，在我和于倩的谆谆善诱下，清图果然上钩，和于倩聊得别开生面火花四溅，我的稿子也终于按时出现。李老大不知道我用了什么方法，还一个劲儿的夸我足智多谋，要给我加奖金，我赶紧趁着他还没反悔的时候一阵千恩万谢，让财务发工资时千万别忘了提醒李老大加钱的事。
    晚上我回到家，家里空空荡荡，我才想起下午于倩说下了班要先回家拿东西，晚上可能就不回来了。
    着手准备晚饭，我一筹莫展。于倩不在，我吃饭居然还成了问题。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叫个外卖时，门铃居然响了。我心里哈哈直乐，如果是外卖那简直就是神作。
    打开门，周承瀚提着两个绿色的酒瓶和打包的寿司，表情复杂的站在门口。
    我看着门上前一家租户留下的被扯的只剩下一半的春联，“心想事成”四个字被风吹的摇摇欲坠。
    我心想这是什么黑魔法！！居然还真的被我心想事成了！虽然周承瀚的出现确实太过莫名其妙，一时间我们两个都尴尬的呆在了原地。
    来人都是客，先让人家进门最重要。
    把周承瀚迎进我们简陋的小家，关好门转过身，就见周承瀚对着墙上挂着的那副大照片陷入了沉默。
    四个大丽花女孩画着浓妆摆着肚子疼腰疼牙疼的姿势在阳光下妖娆而诡异得盛开着。
    “别，别看了行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顿感无力。
    果然周承瀚转过头，露出了意料之中那个深邃而意味深长的嘲笑脸。
    客厅被于倩的小床占了一半，平时拉上帘子，剩下的一半实在小的可怜，只够放一张算不上茶几的木头桌子，一个懒人沙发，几张坐垫随便仍在地上可以坐，是我喜欢的日式布置。本来想去搞一套榻榻米，计划也一直搁浅。好在处女座的于倩将小小的空间收拾的干净又整洁，虽然狭小局促但并不杂乱。
    我找了个垫子一屁股坐下来，拍了拍另一个垫子示意周承瀚坐下。
    “什么风把您吹来的？”我问。
    周承瀚的表情非常复杂，混合着难以置信、同情和不忍，当然还有一丝欠笑，别问我怎么看出来的。
    事情要从当天中午开始说起。
    本来中午约了人谈事情的周承瀚准备从公司离开，在经过平时员工吃饭的休息区时忽然听到几个女生聚在一起聊天的声音中出现了“曾若”的名字。抱着好奇的心态停下脚步的周承瀚紧接着听到“果然胖子都是潜力股，你们看那时候她多胖啊，怎么能想到现在这个人曾经有那么胖。”
    周承瀚小步凑到那几个女生身后，就在其中一个人举着的手机里看到了曾若的照片。
    这时候几个女生发现老板居然站在身后，都被吓了一跳。还在举着手机的那个人也慌忙把手机收了起来。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周承瀚问。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讲，又好奇为什么老板突然关心起她们的聊天内容来了。
    “聊……减肥……”拿着手机的那个女生犹犹豫豫的讲。
    本来女生们聚在一起聊减肥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周承瀚明明记得听到了曾若的名字。
    “你们刚才是在说，曾若？”周承瀚用不太确定的口气问。
    “是说曾若来着。”拿着手机那个女生把手机举到周承瀚面前，“她可是当时我们学校轰动一时的减肥励志典范呢！”
    照片上，一个膀大腰圆大象腿的女生站在一颗瘦弱的小树苗前笑的憨厚。虽然跟现在的曾若比像吹起来的气球曾若，但看眉眼五官确实是曾若无疑。
    周承瀚觉得自己要瞎。
    “这真的是曾若？”虽然是明知故问，但接受起来也没那么容易啊喂！
    举着手机的女生耿直的点了点头，又在手机上划了几下，现在的曾若出现了。
    “这是毕业时他们班的毕业照，这个，”用手指了一下其中一个苗条的长发女生，“就是她，据说两年瘦了六十多斤呢。”
    说完周围几个女生一起难以置信又敬佩的点了点头。
    周承瀚无语凝噎。
    “她怎么有毅力减下去的啊，一般胖到那个程度的都不会再想减肥了。”后面一个女生小声说。
    “哎……据说是因为失恋……”
    几个女生一下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周承瀚更是大跌眼镜。
    “失恋？她？”潜台词是胖成这样还能恋呢？
    拿着手机的女生立刻露出了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说：“据说她当时暗恋一个老师呢……在没在一起不知道，不过就是那个老师结课走了之后，她才开始暴瘦的。”
    “哦~~~~”几个女生一起露出惊讶又同情的表情。
    “……”周承瀚突然惊觉自己正置身于传说中女孩们的八卦现场。
    尴尬的回过神来，周承瀚匆匆消失在女生们热烈的讨论声中。但刚才听到的那些关于曾若过去的只言片语，还时不时的回响在周承瀚的脑子里。
    聊完了工作回到公司，周承瀚对曾若的过去越来越好奇，尤其是那个因为失恋一夜暴瘦的神话，周承瀚怎么也想不到现在乐观自信的曾若居然还有那样一段故事。他思前想后，决定亲自去找曾若聊聊。想起那次曾若独闯周家的情形，周承瀚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他给外面的秘书打了个内线电话。
    “小张啊，你知道附近哪里有卖二锅头的吗……”
    小张：“…………What？”
    “当然我想起上次喝二锅头的感觉也并不美好，所以最终还是没买。”周承瀚解释道，一副“朕本来是打算与民同乐的但是与民同乐好像很辛苦的样子想想还是算了吧”的表情。
    我对他浅显的表达了一下鄙视之情：“切……”
    周承瀚没在意我的回应，专心的拆着寿司盒子：“所以打算吃寿司，就顺便买了清酒。”
    我去拿了两个小玻璃杯的功夫，大盒的寿司也拆好了。
    夹了一块肥美的北极贝送到嘴里，开心的吃着时只见周承瀚看我的表情很是同情。
    “万万没想到你以前那么胖……”
    我毫不在意的大嚼着嘴里的食物：“那有什么稀奇的，这世界胖子还少吗？又不缺我一个又不多我一个。”
    “那你现在吃东西还会再胖起来吗，不用注意一下什么的？”周承瀚显然比我自己还关心这个问题。
    “我的胖纯粹是因为吃的多才胖起来的。”我决定好好跟他讲讲我并不那么光彩的历史，“就是从初三开始，中考压力搞得我有点抑郁，重点班嘛，大家的成绩都跟疯了一样好，老师每天计算着有几个人能上头号重点高中，几个人只能上二号重点高中，压力大到不行，我就把减压的方法全都排解到吃上了。后来身材就像气球似的吹了起来，个子也长到了一米七。高中的时候也完全没有节制，饭量简直是普通女生的三倍还多，就是越胖越能吃的那种。高三毕业时最胖，一百八左右了吧，”我说的很轻松，仿佛说的并不是自己的事，倒是周承瀚听得一脸触目惊心，“一直到来北京上大学，还是不下一百六，暑假时我妈逼我减肥，不给我饭吃，还瘦了点呢。”我满不在乎的说。
    周承瀚上下打量着我，依然露出难以想象的样子。
    这次轮到我嘲笑他了：“至于这么惊讶么！”
    周承瀚摇摇头：“其实我觉得你也不是特别胖，毕竟在美国，街上动不动就是两三百斤的胖子，只不过你的这个转变，真的是shock到我了。”
    “我有时也很惊讶，为什么以前就是不想要减肥，明明整个高中时期都过得那么辛苦。你能想像男生不仅不想跟你说话，甚至都不敢惹你的样子么？那时候我又高又胖，简直就是块移动的人肉盾牌，坐在倒数第三排，后面那些不爱听课的人每天争着抢着要坐我后面的位子，因为我能完美的遮挡住他们。运动会报名时，短跑长跑从来不会想到我，一到铅球标枪之类的项目时全班齐刷刷的向后看我，夏天要带替换的衣服去学校因为太胖出汗太多不得不换衣服，就连女生朋友都很少，整天只埋头学习和看漫画两件事，后来总算因为漫画才有了几个谈得来朋友……这样的青春，真的过得很辛苦啊……”
    我也不管周承瀚在不在听，自顾自絮絮叨叨的讲着那些有的没的的往事，那个本应花季雨季少女情怀总是诗的青春期，那个本应肆意飞扬活力四射的青春期，那个本应暧昧粉红情窦初开的青春期，我全都拿来跟肥肉做伴了，每天穿着最大码又加大的校服，低着头匆匆忙忙的上学下学，埋头在摞成山的练习册里，从不敢主动抬头跟别人讲话，课间时同学们都在打闹聊天，而我只会默默的从书包里抽出一本漫画，偶尔有人过来跟我聊上几句喜欢的动漫人物，我就能开心好几天。也会偷偷听别的女生聊起隔壁班的帅哥，然后因为幻想两个帅哥在一起的BL情节而偷偷傻乐个不停……这些，就是我整个青春期的全部内容了。
    “特别自卑，不敢大声说话，上课不敢举手回答问题，即使班里组织活动很想参加，也会在大家的热烈讨论中败下阵来，明明从体格上是无法让人忽视的人，却努力想活成一个隐形人……”我总结道。
    “可是你现在变得很好啊……”周承瀚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说，“都是因为那个老师么……”
    “周总你在哪里听来这些八卦啊……”我默默的对他鄙视起来。
    “不……咳咳……不小心听到的……”周承瀚急忙喝了一口清酒掩饰尴尬，然后成功被呛到了，“咳咳咳咳咳……”
    我抓了一包纸巾丢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