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回来的记忆

苏湛来电话的时候，我站在四叶草集团门口发呆。
    夏日的傍晚，天气说变就变。风吹树摇，天边已隐隐传来雷声。
    “还在检查？”电话里苏湛的声音很低，透着掩都掩不住的疲惫。以信听到他这种声音，我总会禁不住心痛。但现在，剩下的只是冷。那变天的风吹到身上，拿手机的手上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已经在公司楼下了。”
    说话间，我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按了按包里那个小小的U盘。那里面有我已经看过一遍的内容，却不敢也不愿意相信的内容。
    “你怎么就回来了……那边好远的，你应该就在那边等等我……算了，我马上下来。”
    嘶哑的声音透出的热切与温情分明那样真实。
    我紧紧地攥着电话，不敢去想，到底哪一个他才是真的苏湛。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随着一声巨响，雨倾盆而下。
    “心儿……”苏湛的手拍到我肩上，我突然惊叫了一声。
    “啊……”
    “心儿心儿，怎么了，是我……”
    那个人脸上惊惶万分，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般，迅速地缩回手，站在我的身侧，头歪向我这边，似乎在听我的动静。
    “哦，没什么，刚刚的雷好大……”我一眼瞥到了他身后的小肖，只白了脸说。
    他立刻释然，重又找到我的手紧紧握住，也不管底楼大厅还有几个人，顺势把我往怀里一扯，带着他的体温把我紧紧地包裹住。
    “别怕，有我在呢。”
    我任他拥着，拼命地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不一会儿，他的衬衫前襟就湿了。
    他伸手往我脸上摸来。
    “怎么了？”
    “没有，我只是……好喜欢……你紧紧抱我的感觉。”
    “傻丫头。”
    彼时我们已经上车，他放开手让我舒舒服服地靠在他肩上。
    “你累了，闭会儿眼睛吧。到了我叫你。”
    我真的闭上了眼睛，手还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包。只是哪里睡得着。一闭上眼睛，拷在U盘上的内容就一遍一遍地在脑海中浮现。
    RAN寄给我全部资料的影印件……
    我父亲签署的我另一个手术的同意书……
    我在加拿大重新申报的个人资料……
    再加上1个小时以前RAN告诉我的一些事……
    够多了，证据已经够多了。
    学数学的时候，老师告诉我们，要证明一个结论，只需要2-3个条件足矣！
    现在，我的手上，何止2-3个条件……
    可是，我还是不愿意去相信那个已经明白无误的结论。
    我们的晚饭还是那个送餐公司送来的。很精致的四菜一汤。不过直到吃完，桌上的东西也没怎么动。
    吃过饭，我给他和自己各泡了一杯茶，坐在客厅中。室外，大雨如注，伴着疯狂的雷电。
    “你有心事，心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苏湛捧着那只茶杯，头微微低着。一双眸子被杯子升腾出来的热气罩着，竟多了些清明。
    我看着自己面前的杯子。
    很普通的骨瓷杯。白底蓝花。
    “这个杯子不是我喜欢的样式。”我说，“我喜欢的，你一直都知道。为什么不把你给我准备好的杯子拿到这边来？我其实最喜欢的，就是那个一脸憨笑猫造型的杯子了。”我看见他的神情渐渐凝重，他的脸白了下去。
    我咽了口唾沫。
    “今天，我看到那个杯子了。在宁乐园……我想，应该是属于我的房间中。”
    “咣当”一声，他手中捧着的杯子摔在地上，刚好落在茶几下的毛垫上，并没有碎，只是转了两圈，无辜地躺在那里。白的毛垫，蓝的杯子，竟有几分刺眼。
    “对不起，昨天夜里，我没经你的允许拿了你的钥匙。我给自己配了一套。原本，我只是猜测，那上面有宁乐园的钥匙，你也知道，我一直对那边很好奇，对叶晓宁很好奇……”
    我捏紧了我手中的杯子，望着他，下面的话我酝酿了好久，可是直到这一刻，我还是犹豫。我不敢看他，只盯着我的杯子。那里面有刚刚泡好的明前新茶，一根一根，根根碧绿，直插入水。**银针，据说上万元一斤还需要提前预定。以前，每到这个季节，爸爸妈妈就喜欢喝这个茶。大老远的，托人预定，再辗转从国内寄过来。在那些为数不多的没事的夜晚，他们各自泡上一杯，坐在宽大的客厅中，陪我聊聊天……那些曾是我记忆中最温馨的场景……
    这杯茶，连同他一直的沉默让我最后下定了决心。
    “湛，”我轻轻叫他。我的牙齿轻轻咬住了杯沿，发出声音时变得有些陌生的怪异，“还有，我一直想不通，那个叶晓宁，那个你心心念念时时刻刻都忘不掉的叶晓宁，为什么长了一张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天天夹在你的钱包中陪着你……”
    “心儿……”
    我蓦地抬起头来。
    苏湛撑着茶几的边沿试图站起来。可是晃了一晃，他坐了回去。他的眉头狠狠地皱在一起。他的一只手还抓着茶几的边沿，抓得青筋迸出。我看着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他很费力地想对准我的方向。可是，光却依然是散的。
    “心儿，我并不是有意要瞒你……”
    他的声音很低很无力，即使隔得这么近，也要留了心，才勉强听得清。
    我咬紧了唇不说话。
    我知道此时的沉默对他而言其实是最大的无情，可是我管不了了。
    他毕竟，骗得我好惨！
    “心……”他再叫，试图移动到我身边来。可是他的身体莫名就颤抖下。他握了拳，狠狠捶在自己的额上。
    很轻的一声一声，却如同捶在我心上，我听见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
    既然已经这样了，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我放下手中的杯子，站起来。
    我盯着和我只有几步之遥的他。
    我说：“湛，我现在想听你说，我究竟是你的心儿，还是你的晓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