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菩提

在神界窝了近一年，某个我还睡眼惺忪的早上，一群女侍突然冲进我房间把我拎了起来。然后是看似手忙脚乱实则有条不紊的给我梳洗换衣服。
    不过今天脑袋上似乎有点重，我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前面的银镜，吓了一跳。这这这，这不是凤冠么？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惊讶得舌头都有点打结。
    正在给我戴耳环的女侍回答：“回禀神后，今日是新任神王的继任大典，也是封后的日子呀。神后您忘了么，三日前上任神王就已宣布退位了。”
    这么一说我才完全清醒过来。
    对哦，镜子他爹前几天已经宣布退位了，今天是镜子继任的日子。恩，还是我跟他结婚的日子，为什么想到这一茬会有点莫名的无语……
    任女侍们折腾了半天，总算弄好了。
    这一套喜服比之前我失忆了司离陆给我的那一套更加繁复华丽，头上的发簪钗花也更精美，就是觉得脑子更沉了。
    真是无奈，神界为什么现在还是沿袭千年前的传位和婚俗制度，像现在的人界那样多好啊，简简单单一件婚纱一穿，头发一盘就搞定了。
    不过腹诽归腹诽，不管怎样还是得守规矩的。
    被女侍们领着往神界的主殿去，我心里开始有点紧张。那里是历任神王和众神议事的地方，就相当于人界古代的朝堂。
    之前从未到过主殿，如今一看，主殿比神王殿更大些，也更加庄严一些。没有生活的气息，有的只是肃穆和众人议事留下的特有氛围。
    我到的时候，神王的继任仪式已经完毕，此刻，我只知道在大殿前等着我的人，是镜子。
    他今日穿的衣服并非大红，而是深红色的，更衬得他气质超然而稳重。
    恩，不错，作为神王，就应该有这般的气势才对，私下里那副模样……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是那些元老级的人物，是万万不能知道的。
    不紧不慢的一步步踏上台阶，走了好一会这才终于到了镜子面前。慢慢蹲身行礼，我庆幸还好不用像古代那样跪在地上等着镜子给我戴凤簪。
    很快镜子就将凤簪给我戴好了，他很自然的牵起我的手，然后用右手揭下了我的面纱。
    转过身面向众神，众神齐声祝贺：“愿神王神后同气连枝，佑我神界千年安康。”听的我寒毛直竖，不是因为被吓到，而是这才真正意识到，以后我肩上背负的担子有多重。
    最起码，在我儿子继任之前，我都不能随意离开神界，到处游历了。
    似是知道我心中所想，镜子悄悄传音过来，道：“不怕，我们赶紧生个儿子，然后抓紧培养他，尽量在他六百岁之前培养他成为一个合格的领导人，然后我就可以退位陪你看遍沧海桑田了。”
    “你倒是想得美，我还不愿意给你生呢。”面上挂着微笑，我传音回去。
    镜子登时有些无奈，不过碍于这么多人在下面看着，他也只好不动声色的忍住。而我在心里笑得人仰马翻。
    当着这么多人悄悄调戏镜子真是一件非常爽的事情啊！
    仪式结束之后，我又被领着到了神王殿。神王殿已经被重新装修过，不似之前的灰黑色系，很多细节的地方都加入了鲜艳的元素，比如壁画，帘子什么的。感觉要比之前温馨很多。
    太子殿自然是被空置下来了，什么时候会再次有人住进去，那就不知道了。
    摘了沉重的凤冠，换上大红的常服，我坐在卧房的桌前有一页没一页的看着从人界带上来的小说。没办法，一个人待在这太无聊，总得找点事情做。
    神界因为很多地方沿袭传统，又加之不似人界，所以并没有网络这种东西，就算我拿了手机来也上不了网，等于没拿。
    唉，一想着我可能要这么无聊一千多年，我的眼皮就突突的跳。
    一边看书一边纠结着，我连镜子回来了都不知道。因此他进来时看到的景象就是，我这新任的神后大咧咧的盘腿坐在床角，一边看着小说还一边吃着花生。
    “小提子，今天我们大婚你怎么还在这看小说啊？”一脸无奈的抽走的手里的小说，镜子问吃花生根本停不下来的我。
    我停下吃花生的动作，道：“无聊啊。镜子，好想回人界啊……神后什么的，我真不想当。”
    “那就不当，我明天就可以让位给旁支的人，然后我就陪你下界去……”被我瞪了一眼，镜子连忙改口，“不让不让，我开玩笑的。小提子，委屈你了。”
    “有什么好委屈的，我就是心里不太爽。不过让位这种事就算了，且不说要保证嫡支的地位，这一代旁支也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我没什么事情的，就是平常可能无聊了点。”靠进他怀里，我回答。
    镜子紧了紧搂住我的手臂，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小提子。”然后将我转过去面对他，一边坏笑着一边吻了上来：“既然如此我们就努力生个儿子吧！”
    ……
    新王继任后五年，神王殿。
    “惹尘，你真要辞职不干了？”我捏起一颗棋子下到棋盘上，问我对面的惹尘。
    惹尘点头，也下了一子，道：“在任两千余年，也是时候要解甲归田了。”
    “这样也好，我现在是没什么空余时间出神界了，你辞职了就可以去人界玩。没事记得回来一趟，也给我带点好吃的好玩的，我待在这里有时候也挺闷的。”我按下一子，说道。
    惹尘笑了：“当了神后了还是这么贪吃贪玩啊，好在神王殿外的人不知道，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参你一本不务正业有失威仪呢。”
    “在外自然是要按照规矩来的，既然没办法摆脱这个身份，那就得尽力做好嘛。”我笑着回答。
    惹尘却突然叹了口气，自顾自的说起来：“瞳，其实，要说我没有喜欢过你，那是假的。只是我一直都明白，我不能喜欢你，或者说，我没有神王这般与自己父亲甚至整个神界抗衡的勇气。”
    “所以我一直都未表露我的心思，说实话，看着你把我当成大哥来关心，我是既欣慰又失落的。可我什么都不能说，我知道你一百八十岁要被封印在‘无一之地’，但是不能护住你，什么都做不了。”
    “后来你去人界了，神王便开始计划着瞒着他父亲下界去找你。真的，我很佩服他，因为他敢于这么去做。后来上任的神王默许我下界办差，我便一直悄悄的跟着你。”
    “看到你在忘了一切的情况下仍然和神王熟稔起来，看到你又再一次喜欢上他，我明白，我输的很彻底。或者说是一开始就注定会失败。”
    “现在我想通了，也看透了。或许我对你的感情，也只是对于妹妹一般的疼爱吧。不然按照我平时的风格，不会这么不作为的任你和神王发展下去。”
    “我现在觉得疲累了，想卸下担子下界去，放空一下，四处走走。就像你一样，去见识人界各个地方的人和事，也许会遇见让我也能不顾一切的人。”
    惹尘说完了，一局棋也下完了。毫无疑问，他赢了。
    听完我有些惊讶和感慨，确实一直以来我都是把他当做大哥来看待的，竟不知道他经历了这么长一段的纠结过程。
    “那，镜子和众神，答应了没有？”我收回棋子重新开局，继续问。
    惹尘下了一子，回答：“神王尊重我的选择，只是还有个别的老臣比如尚礼神不太同意，不过结果是没有什么悬念的了。也许再过两月我就会下界去。”
    “恩，那好吧。记得没事常回来……对了，乐神似乎也想辞职的样子，或许还能赶上跟你一起下界。”我状似不经意的说。
    惹尘有些吃惊，道：“梵音？她为什要辞职？”
    啊呀还不是因为你啊！我心下吐槽，面上却不显，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回答：“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跟你一样，想下界走一走？毕竟凤箫仪被除去神籍后不久她就继任了，现在都多少年了，都快四千年了！她比你可累的久的多。”
    惹尘点头，不再说话。
    下完这一局之后，惹尘起身告辞。我送他到门口，然后转身回殿内，坐下之后止不住的想偷笑。
    “神后好像很开心？”梨棠在旁边出声问。
    我一听，终于笑出声来：“是啊，惹尘怕是想不到，乐神的下界时间，是我故意跟镜子说安排到跟他同一天的吧！”
    “神后这是，要撮合战神和乐神大人？”梨棠浅笑着继续问。
    我笑着点头，早就听说乐神对惹尘有意，之前亲自找她问了，她果真承认了。只是脸皮薄一直不敢说，惹尘也不知道。
    现在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至于最后惹尘会不会和乐神在一起，那还得看上苍的决定。
    祝福他们吧！我想着，转身进了卧室，写了封信给龙宸。
    为什么呢？因为前几日我收到他的消息，这家伙终于开了窍找了女朋友，只是有些惊讶的是，他的女朋友，居然是朱雀。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龙宸有了女朋友，惹尘有了追求者，我这厢觉得一身轻松啊！真好。
    又过了两年之后的某一天。
    “小提子你还好吧？”镜子匆忙进来，一边检查我一边问。
    我白他一眼，想骂人却是有气无力：“老娘好的很，别搞得跟我要死了一样行不行？老娘不就是，嘶，生了个娃，用的着这么一惊一乍的吗？！又没有难产。”
    “我怕啊！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镜子握着我的手道。
    真是的，都当了好几年的神王了，怎么一到我跟前就跟什么似的。不过这样也挺好的，总比到哪都是对着众神的那副面瘫脸要好多了。
    我稍微坐起身靠在软枕上，道：“我这不是没事嘛，好了别废话，给咱儿子取个名呗。”
    “明竹，以后表字君清。君子若竹，寸长而结，举止风雅，冰渊絜清。”镜子一字一句的回答。
    竹，君清，很好，我喜欢。
    我笑着点头，道：“恩，就这个吧。神王陛下，咱们要准备开始培养下一任的神王啦，我可不想在神界待太久。”
    “遵命，老婆大人！”镜子笑着回答，“前些日子议案通过了，以后我们每个月会有三天假，除了紧急情况，这三天我们可以下界去玩。”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不过还是要努力培养小君清才行啊……”我说道，镜子点头表示赞同。
    于是乎在我和镜子的努力之下，加上咱们的儿砸，君清小朋友实在是太独立，因此我和镜子每个月的三天休息时间，就都用来跑到人界玩了。
    “就这套房子吧。”我咬着一颗糖葫芦，看着眼前的套间。
    镜子四处又仔细看了看，点头：“恩，就这个吧。”
    所以结果就是，我和镜子隔了十几年再回来人界，第一件事情就是买了套房子。
    花了好几天装修完毕，还没来得及住就得回神界，我有点心塞了。
    镜子见状，道：“那我们就再待两天再回去吧，君清没事的。”
    镜子你这样子坑你儿子真的好吗？
    不过我赞同。
    嗯，就劳烦众神再多过两天加班的日子吧，回去给他们加工资？至于小君清，独立到学会讲话之后就没怎么管过他了吧……突然觉得我和镜子这爹妈当的，有点不称职。
    嗯，回去的时候要多给他买些好吃的。
    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我走到阳台坐下，看着眼前的风景，觉得无比满足。漂泊了几百年，我终于，也有了真正落脚的地方。
    回想起这一路的旅程，回想起我和镜子的一切，我只觉得庆幸。庆幸我的生命里有朱槿，有夭夭，有莫归、孟初年、白韶章、凤箫仪、相思……有辜青城，有龙宸，有惹尘，有小碗，最主要的是，有镜子。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时间的洪流卷走了人事物，却卷不走记忆和心底的情感。
    时光易逝，真情不改。
    我是菩提，不再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