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殇

第54章


 
  “连下了两天的雨,砖窑停工没活儿干。赵玉龙想回来看看,在回窝儿矿的路上掉进了一个废弃的小煤窑的巷道里,困在了井底下,其实是被水淹死的。今天上午,他的尸体才被村民发现。” 
  “那人呢?” 
  “尸体已经打捞上来了,还在那个塌陷的废井旁边。只能咱俩去为这个老哥收尸,送他上路了。” 
  大个李很伤感,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佐拉安慰大个李说:“有咱们哥俩送他走,老赵也安息了。” 
  佐拉和大个李花一百元钱雇了一辆农用蹦蹦车,往赵玉龙出事的离窝儿矿近二十里的那个叫榆树湾的村子赶去。 
  穿过榆树湾村子,他们看见前面不远的地方围了些看热闹的村民,土路边还停了一辆蓝白相间的桑塔纳警车。到了跟前,佐拉和大个李跳下农用车,看见一个警察正在拍照,旁边还站了两个警察。佐拉和大个李走过去,旁边站着的警察摆了摆手,口气严厉地喊道:“你们先别过来。” 
  佐拉愣了下,就停住了。 
  那个警察可能又想到了什么,走过来问:“你们是死者的家属?” 
  佐拉说:“我们是他在窝儿矿的工友。” 
  那个警察公式化的口气说:“一会儿拍完现场,你们就可以拉走了。你们先到后面站着去。” 
  大个李悄悄拽了拽佐拉的衣服,两人往后走了走。 
  警察拍完照,又在夹子上写了些什么。佐拉知道他们写的应该是现场勘查记录。不大一会儿,那个警察拿着夹子过来先让大个李签字,接着又让佐拉签。佐拉把名字签在了大个李的后面。 
  警察走后,佐拉和大个李在怎么进行善后处理上发生了分歧。大个李的意见是,直接买口棺材装殓了。佐拉的意见是,把尸体拉到县殡仪馆火化了,然后让他老婆或儿子把骨灰盒带回老家去,也算圆了赵玉龙回家的梦。 
  大个李说:“那窝儿矿的人背后该指责咱俩了。入土为安,这儿的矿工大都是农民,他们讲的是这个。” 
  “人都死了,还讲这些。”佐拉凄然地说,“老赵从矿井出来到了砖窑,我本想着他这个年龄了,被马民和开除了,也许是好事,他这年龄也该离开井下了,可最后还是死在煤井里。” 
  大个李叹息道:“这就是命。” 
  最后,佐拉还是说服了大个李,把赵玉龙的遗体拉到县殡仪馆火化。 
  赵玉龙的遗体满身泥浆,两只手臂放在了胸前。看的出来,他在生命结束前进行了最后的挣扎。他身上的那件褪色的红背心上全是铜钱一般大小的洞,脚上穿的是那双从春穿到秋的解放胶鞋,袜子也破烂不堪。佐拉从赵玉龙的口袋里翻出了二十六元七角钱,还有一大把冒儿山的红果。佐拉看不下去了,站起身,走了几步又停下了,任秋风吹拂着他的脸。   
  煤殇 三十(4)   
  佐拉说:“老李,咱们回去,从他家里带几件衣服来吧。” 
  大个李抹了把脸上的泪,哽咽着说:“我早想到了。可你看他家里还有像样的衣服吗?一会儿去县城里买几件新的吧。咱们……咱们怎么也得让老赵大哥穿件新衣服走啊。” 
  佐拉说:“再买点好烟、好酒。” 
  大个李苦苦一笑。 
  “他这辈子没抽过好烟,也没喝过好酒,他平时喝什么、抽什么,就买点什么吧。” 
  这天傍晚,海昆地给黄杰打了个电话,说白广在洗浴城不见了。 
  黄杰说:“白广平时不也常出去吗?” 
  海昆说:“这次不一样。” 
  黄杰问:“怎么不一样了?” 
  海昆说:“白广好像偷听了我和苏莎的谈话。我和苏莎说了佐拉在窝儿矿卧底的事。佐拉、苏莎和我都是同学,苏莎来问我佐拉的事儿,他们是一对恋人,苏莎又是检察院的处长。白广好像偷听了我们的谈话。” 
  黄杰气不打一处来。 
  “你那嘴没按个把门的,你胡咧咧个屁呀,你这不是害佐拉吗?” 
  海昆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小心地说:“那您说该怎么办?” 
  黄杰还在气头上。 
  “找啊,你说怎么办!哦,对了,白广离开洗浴城有多长时间了?” 
  海昆说:“有两个多小时了。” 
  “你也别找了,这会儿白广也该回到窝儿矿了。”黄杰又气又急地说,“海昆,你连个人都看不住,你还开什么洗浴城啊,你等着关门吧。” 
  海昆知道黄杰说的是气话,可他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惹祸了,也坐不住了。 
  黄杰立即把白广有可能已经回到窝儿矿的事向凌霄天作了汇报。 
  凌霄天说:“窝儿矿的盖子要提前揭开了。”随后,他们迅速调集警力,准备对马民和及其团伙实施抓捕,防止马民和毁灭证据,保证佐拉的安全,并通知冒儿山的武警加强戒备,把那座废弃的砖窑围死了。 
  苏莎听说海昆去窝儿矿参加了佐拉和陆雯洁的婚礼,就去找海昆兴师问罪。海昆和他们是同学,而且也知道她和佐拉谈恋爱的事,他不去制止佐拉,还跑到窝儿矿去凑热闹。更让她恼火的是,佐拉为了与陆雯洁结婚,扫清她这个拦路虎,竟给凌霄天他们进“谗言”把她参出了专案组。 
  苏莎进来的时候,白广正在门口与一个客人聊天。 
  苏莎问:“海昆在吗?” 
  白广说:“在,楼上呢。” 
  苏莎走了。 
  白广盯着苏莎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那个与白广聊天的客人说:“你别死盯着了,这个女人可不一般。” 
  白广好奇地问:“怎么个不一般?” 
  客人说:“那个女的是市检察院的处长。” 
  白广愣了愣神,他想,自己正在取保候审,那女的没准是冲他来的。白广就上楼,想听听苏莎和海昆谈什么,却听见是在说佐拉和谁结婚的事儿。他悬着的心放下一些,正要走,又听苏莎嘴里说了句:佐拉是警察。白广听了,差点站立不稳,他马上回到自己的宿舍,给姐夫马民和打电话。马民和的手机关机,白广换了件上衣,跑到外面叫了辆出租车,急急忙忙赶往窝儿矿。 
  到了窝儿矿那幢灰楼的门前,白广下了车直奔楼里,与正要出去的大头撞了个满怀。没等大头说什么,他已经冲到楼上了。 
  白广没找着马民和,又往楼下跑,刚出楼外,马民和回来了。白广见了马民和嘴唇哆嗦,几乎说不出话来。 
  马民和沉下脸斥责说:“慌什么呀,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慢慢说。” 
  白广语不成句地说:“那……那个……佐拉是……佐拉是警察。” 
  “警察?”马民和嘴里斜叼着的半截烟卷掉到了地下。他强迫自己克制和清醒,但上楼时的步子远不如平时那么自信有力了。他坐到椅子上,从上衣口袋里取出手机,啪地一下摔在地上。白广不敢吱声,小心地望着马民和。   
  煤殇 三十(5)   
  马民和拿起电话,拨了苏仝的手机号,还没拨完又停住了。 
  “你把罗天才和大头找来。” 
  片刻的工夫,三个人就上来了。 
  马民和看了看大头和罗天才问:“佐拉在什么地方?” 
  罗天才说:“赵玉龙死了,佐拉应该在那儿。” 
  马民和弯腰打开保险柜,取出那枝猎枪说:“你们两个现在去把佐拉干掉。” 
  “为什么要干掉佐拉?”大头懵懂地问。 
  马民和说:“佐拉是警察,不干掉他,你,还有你,你们都得完蛋。” 
  大头和罗天才面面相觑。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佐拉和大个李办完了殡仪馆的手续,从县城回来,便去了赵玉龙家。赵玉龙老婆已经知道了消息,两人进去的时候,秀和陆雯洁正陪着赵玉龙老婆说话,眼睛也是红红的,像刚哭过。见到佐拉和大个李,赵玉龙老婆又忍不住哭起来,秀和陆雯洁也又在旁边陪着抹眼泪。 
  大个李没好气地说:“还哭啥哩,能哭活吗?” 
  赵玉龙老婆愣了一下,接着又放声哭了。 
  大个李心烦意乱,蹲在地上点了支烟,抽了起来,任由赵玉龙老婆哭去了。 
  这时,姚婆子突然闯进来,她抓着佐拉的手说:“白广领着罗天才和大头奔西村来了,我看八成是冲你来的。你快躲躲吧,他们好像带着枪呢。” 
  佐拉从腰里拔出手枪,开保险,拉枪栓,上子弹,整个动作干净利落。除了陆雯洁,所有的人都呆了。 
  佐拉疾步走到门口,又转过脸对大个李说:“你把陆雯洁保护好。” 
  他说完,拔腿出去了。 
  佐拉出来时,远远地望见白广、罗天才和大头急急地向这边跑来。罗天才边跑边把背袋里的猎枪取了出来。 
  佐拉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三个人紧追不舍。 
  佐拉跑上了西村南面的土坡,再下去就是去二矿的路了。罗天才和大头跑动的速度也很快。佐拉停下来,等着罗天才他们。罗天才快到佐拉跟前时,举起了猎枪,就在他的食指摸到扳机的一霎那,佐拉已经举枪将罗天才击倒,眉心穿洞,一枪毙命。白广呆愣了片刻,马上扑过去捡起枪来。 
  佐拉想,应该留活口,都把他们击毙了,以后对马民和的调查审判会出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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