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公主

第108章


眼下有许多事要处理,最要紧的当然是要追查害死前昆莫的凶手。请昆莫立即即位,好出面主持大事。”不由分说地将翁归靡推到宝座上坐下,率领群臣站到前面,一齐鞠躬道:“恭贺新昆莫即位。”
  翁归靡见木已成舟,只得勉强应道:“各位免礼。”犹自不能相信适才还与自己谈笑风生的堂弟已经死去,问道:“昆莫他真的是被毒死的么?”
  特则克道:“眼下还不能确定。右大将阿泰精明能干,忠心耿耿,陛下可以将案子交给他处理。”翁归靡道:“那好,就有劳右大将了。”起身欲回去自己居住的客舍。
  阿泰忙道:“昆莫也是重要证人,暂时不能离开这里。”命卫士取来银针,分派人手检试大帐中所有案桌上的酒肉,银针唯独在插入军须靡案上叵罗的葡萄酒中时变得乌黑。
  阿泰道:“右夫人,臣有几句话要问你,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恕罪。”
  刘解忧早留意到众人目光灼灼,都落在自己身上,知道所有人都怀疑是自己下毒杀了军须靡,当即点头道:“右大将请问。”阿泰道:“夫人进来大帐……”
  一旁冯嫽命侍卫先带泥靡王子出去,抢上来喝道:“右大将这是在盘问犯人么?难道怀疑解忧公主下毒杀了军须靡昆莫?”阿泰道:“臣不是有意对右夫人无礼……”
  冯嫽道:“你这还不是有意无礼么?右大将刚才人也在场,亲眼所见,解忧公主手里的那杯酒是军须靡昆莫亲自从叵罗中舀给她的。如果不是泥靡王子临时吵闹阻止,她本来是要自己喝下的。试问如果是解忧公主下毒,她怎么可能自己饮下毒酒?大伙儿可不要被那天杀的凶手骗过去了。”
  乌孙崇拜大自然的天地日月,发誓须对着太阳发誓,骂人语也是“天杀的”、“天劈的”之类。冯嫽天生有语言才能,虽然来乌孙不久,但却学会了一口地道的乌孙话,若不是看她面孔,只听她声音,任谁也听不出来这是一个异乡人。
  群臣本来只是本能地怀疑大汉公主,因为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刘解忧进来大帐后才发生变故,此刻听了冯嫽的侃侃言辞及那一句令人极感亲切的“天杀的”,再细细回忆适才情形,心头俱是一凛,暗道:“冯女官说得不错,如果是右夫人下毒,她断然不会自己饮下毒酒。”
  冯嫽继续道:“解忧公主新到乌孙才两月,诸事正要仰仗军须靡昆莫,她又不是傻子,干吗要害死自己的夫君?就算要下毒,难道不会挑个好时候么?为什么偏偏要当着你们这么多双眼睛下手?”
  阿泰精干敏锐,立即回过味来,叫道:“来人,将当值的厨子和今日所有进过大帐侍宴的侍女都拘禁起来。”又上前赔罪道:“臣多有失礼之处,请右夫人恕罪。”刘解忧道:“右大将不必客气,你也只是尽职而已。”
  转过头去,黯然凝视着军须靡的尸首,心情极为复杂——她对这个人并没有多少感情,或者说,还没有来得及培养出更多的感情。她虽然嫁给了他,但夫妻二人心中都很清楚,这只是一项政治任务:大汉需要利用乌孙牵制匈奴,乌孙则需要利用与大汉的联姻在与匈奴的对峙中取得更多的资本。她或许不怎么喜欢他,但她一直在极力地奉承他、讨好他。而他的心思全在奇仙和儿子泥靡身上,还没有腾出多余的位置,但他也客气地敷衍她,隔几日就会来她的毡房与她行房事。正因为都知道对方怀着目的,所以二人之间横亘着一层隔膜,交谈的一切都因为过于礼貌而显得有些遥远,远远说不上关系亲密。现在他就这么突然地去了,令她的将来又迷茫起来。她,要按照乌孙习俗,立即改嫁给那新即位的肥胖昆莫翁归靡么?她在心理上还没有准备好要接受这一点。她离开长安的那一天,皇帝亲自送她出城,对她期望极高,她也早有奉献一切的准备,自以为能比刘细君做得更好,但现在,她觉得她还是做不到。
  不知道怔了多久,茫然回身,新昆莫和群臣已经离开了,右大将阿泰正在和冯嫽及侍卫长张博说着什么。
  冯嫽走过来道:“公主,右大将请我留下来协助他查案,我让张博送你回毡房休息。”刘解忧摇了摇头,道:“不必,我留在这里,也许可以帮到你们。”
  左夫人奇仙已然得知消息,闯了进来,奔近军须靡尸首大哭了一番,随即奔过来扭住刘解忧,道:“你怎么可以因为昆莫不喜欢你就下手杀他?你……”
  阿泰忙拉开她,道:“左夫人请冷静,不是右夫人下的毒。”奇仙哭道:“除了她,还会有谁要害昆莫?”
  阿泰知道她心存成见,多说无益,便命卫士强行送她回毡房歇息。
  冯嫽道:“左夫人这句话问得好,还会有谁要害昆莫。”阿泰不解其意,问道:“冯女官的意思是……”冯嫽道:“杀人总要有动机,就算能查出是厨子或是侍酒的侍女下的毒,可他们为什么要杀昆莫呢?”
  阿泰道:“你是说他们背后还有主使?”冯嫽点点头,道:“事情紧急,我就实话实说了,抛开情感不论,仅从动机来判断,嫌疑最大的是你们的新任昆莫翁归靡。”
  她一语提醒,阿泰便立即会意了过来——翁归靡的确有很大的嫌疑。
  猎骄靡昆莫在位晚年,乌孙就陷入了严重的危机,这危机不是源自敌国,而是来自内部的分裂:大禄虽然得到了乌孙三分之一的土地和军队,但还是一心当上昆莫,预备用武力铲除当时还是岑陬的军须靡,甚至想学昔日匈奴冒顿单于杀父自立,连父亲老昆莫猎骄靡也一并除掉。后来猎骄靡同意与汉朝结亲,也是想借大汉来加强自己的力量。他这一招极为高明,乌孙与大汉的和亲甚至引起了匈奴的恐慌,匈奴单于也将奇仙公主嫁给猎骄靡为妻,如此猎骄靡羽翼更盛。大禄有所顾忌,这才没有动手。由于猎骄靡的巧计,孙子军须靡顺利继承昆莫王位,也顺利继娶了两位继祖母:细君公主和奇仙公主。如此一来,军须靡的力量也得到了加强,大禄再与他争锋,就要冒着同时得罪匈奴和大汉的危险,大汉远在天边,匈奴却是近在眼前,不能不令他有所顾忌。他自知再无力从军须靡手中夺取昆莫王位,郁闷之下,生下一场大病。两个月前,大禄和儿子翁归靡率领重兵毫无征兆地来到赤谷。随即发生的事情更是匪夷所思,大禄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后,戏剧性地暴毙在昆莫王帐中。翁归靡丝毫不怪军须靡,命军队解散回去属地,自己主动留在王都,已极令人侧目。今日他又接受岑陬封号,要将属地和军队还给昆莫。结果话音刚落,军须靡便中毒倒地,临死之时将昆莫之位传给了翁归靡。
  如果说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计划好的,那么大禄之死也应该是刻意安排的,兴许是大禄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有意回来赤谷,好给儿子制造留在王都的机会。他当着军须靡和乌孙群臣说的那些话也许不是戏言,譬如他一见面便要求刘解忧改嫁给他的儿子翁归靡。只是从翁归靡的种种表现来看,他为人友善平和,跟果敢傲慢的父亲有很大分别。今日军须靡在大帐中毒,他也很是意外,甚至不愿意接受昆莫王位。这样的一个人,会有可能计划这一切么?还是说,他的父亲大禄早有计划,自有手下人按部就班地执行,他只是被动的参与者?
  正疑惑间,王宫女官支谦掀帘进来。她长相有些怪异,身材细长干瘦,皮肤很白,眼多白而睛黄,有明显的月氏血统,但她却是乌孙最重要的女官,非但是王宫大小事务的主管,而且是右大将阿泰的妻子。阿泰非常爱她,乌孙实行一夫多妻制,贵族男子往往同时拥有多名妻子,但阿泰却只有支谦一位夫人,二人还是赤谷城中的著名恩爱夫妻。
  阿泰忙迎上前去,问道:“你怎么来了?”支谦道:“我刚听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军须靡的尸首,没有再说下去,只低声问道:“查案应该是国相的事,夫君只是统领将领,为什么一定要你来处理?”阿泰道:“这是新任昆莫的命令,我不能拒绝。你先回家去,晚饭不用等我。”支谦应了一声,向刘解忧行了个礼,这才退出去。
  阿泰一直目送妻子出帐,才道:“相关的下人都已经拘禁起来了。请右夫人、冯女官和臣一道去审问吧。”
  离开昆莫大帐,来到王宫边缘的一座小毡房前。三十余名侍女、仆从被全副武装的卫士圈坐在那里。阿泰请刘解忧和冯嫽进毡房坐下,再命将外面的人一一带进来讯问。审过一遍,经过自述和互证,留下有机会接触昆莫案上叵罗的十二名侍女和五名仆从,但没有人肯承认往军须靡昆莫酒中下了毒。
  冯嫽道:“大帐中除了大臣,两旁还有不少警戒的卫士,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往叵罗中投毒不大可能做到,风险太高。毒药应该是预先掺杂在一旁备用的酒壶中,侍女取过酒壶往叵罗添酒时倒入的就已经是毒酒。这样一来,不管是谁往酒壶中下的毒,都需要能够进昆莫大帐侍酒的侍女的配合,取过下了毒的酒壶,添加到昆莫案上的叵罗中。这五名仆从只在厨下当差,没有进过大帐,知情的机会很小。”
  刘解忧道:“五名仆从应当是无辜的,但毒药未必是事先下在酒壶中。酒壶容器甚大,一次可以注满两到三个叵罗,重量不轻。大帐角落的案桌备有十来个盛满葡萄酒的酒壶,供侍女添酒使用。适才昆莫大帐内有近二十名大臣,分案而坐,每人面前都有叵罗,不断有侍女添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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