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公主

第110章


刘解忧知他忙碌了一夜,道:“右大将辛苦了一夜,不如先回家稍作歇息,我去会会这个胭脂。”阿泰道:“是。”
  刘解忧便带了冯嫽、侍卫张博等人赶来地窖。
  乌孙人不懂建筑之术,没有房屋,昆莫居住的也只是毡房,因而也没有牢狱之类,犯人通常都被放逐到荒凉寒冷地带。临时囚禁胭脂的地窖其实是王宫中储藏粮食、酒肉的地方,类似中原的粮仓。
  地窖中火光通明,凉气飕飕。胭脂手脚均被绳索缚住,瑟缩着坐在一个盛放葡萄酒的木桶边。她有一头红棕色的头发,一双蓝色的大眼睛,眼窝深陷,本来是个绝色的美人,可眼下的模样却是惨不忍睹:脸肿胀得厉害,青一块紫一块的;眼睛眯着,似乎不能完全睁开;嘴唇也裂开了,嘴角和鼻子都有血丝;她全身都在颤抖,流露出她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但是她紧咬住嘴唇克制着自己,一声不吭。
  冯嫽见胭脂身上的衣衫已被鞭子抽烂,衣不蔽体,地窖中又甚阴寒,便脱下自己的外袍,上前披到她身上。
  刘解忧道:“你敢对昆莫下毒,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当是与昆莫有深仇大恨了?”胭脂仰起头来,道:“不,不是这样,我只是听命于翁归靡。”
  刘解忧道:“人人知道翁归靡单纯善良,你攀诬上他,以为旁人会相信么?”胭脂道:“可乌孙人都知道大禄想当昆莫想得发疯呢,翁归靡也只是遵从他父亲的遗愿。”冯嫽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胭脂道:“你笑什么?”冯嫽道:“公主只是在诱你的话,你实在不该提大禄一心想当昆莫。”胭脂道:“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我隐瞒也没有用。”冯嫽道:“不错,这是事实。可你在当下的处境说出来,只会愈发显得你是刻意要扯上翁归靡父子。”
  胭脂心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便干脆闭了口。
  刘解忧道:“我想你早存了必死之心,绝不会招供出你背后的真正主谋,严刑拷打对你全无用处。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主人会怎么做,会不会着急杀你灭口?”胭脂冷冷道:“反正都是一死,被谁杀死又有什么分别?”刘解忧见她强硬,只得悻悻退了出来。
  冯嫽道:“胭脂是王宫侍女,不能随意出去,要得到毒药这种王宫禁物更是难上加难。”刘解忧道:“不错,毒药一定是有人带来王宫交给她的,所以那背后主使一定是可以随时出入王宫的人。”
  尽管缩小了范围,可乌孙王宫不似汉朝皇宫那般有门籍、有制度管理,只要是够级别的官员、皇室的亲眷家属,都可以随意进出,嫌疑人的数目仍然不少。而且眼下不了解胭脂下毒的动机,更难以推测出主使的身份。
  张博道:“胭脂虽然倔强,坚决不肯吐实,但那主使未必知道她抱了必死的决心。如果我们散布消息,说胭脂昨夜被捕,正被押在地窖中拷问,说不定可以将主使引出来。”
  刘解忧尚在犹豫之中,却见左夫人奇仙带着数名侍从赶来地窖,一见到右大将阿泰的夫人支谦跟在奇仙身后,便知道她已经得知了胭脂的事情。
  奇仙见到刘解忧,倒甚是礼貌,道:“听说是右夫人安排下的妙计,才捉住了胭脂,多谢。”刘解忧道:“左夫人是来审讯胭脂的么?”奇仙道:“不错。右夫人,请你让开。”
  乌孙以左为尊,她是左夫人,地位比刘解忧的右夫人高出一级,刘解忧只得让到一旁。
  张博问道:“我们要不要也跟进去看看?”刘解忧摇了摇头,道:“左夫人虽然客气,但她毕竟是代表匈奴一方,我们掺和其中,多有不便,不如就在这里等着。”
  地窖大门未掩,片刻后就传来奇仙的厉声斥骂声,随即是鞭子抽在人体上“噼里啪啦”的声音以及胭脂凄厉的惨叫声。过了一刻,惨叫声变成了哀号,继而又成了呻吟喘息,终于微不可闻,大约犯人已经昏死过去。又听见奇仙尖声叫道:“快拿水泼醒她,拿火钳来,我不信撬不开她这张嘴。”
  刘解忧忙走进地窖。胭脂被反绑在一根木柱上,头无力地垂在胸前,上半身鞭痕累累,鲜血淋漓,破烂的衣服已不能遮住胴体,露出一只乳房来。奇仙与军须靡夫妻情深,恨胭脂入骨,不及等卫士取来刑具,从靴子中拔出匕首,举刀就朝那只裸露的乳房割去。
  刘解忧忙上前拦住,劝道:“左夫人,这侍女是要犯,追查幕后主使势必要着落在她身上。昨晚她已经被卫士拷打了一夜,再用重刑,怕她挨不过去,万一死了可就不好办了,不如暂且罢手。”
  奇仙这才勉强收手,喝令侍卫道:“你们给我看好了她!若有差池,拿你们是问。”走到胭脂身前,捏起她的下巴,冷笑道:“你杀死我最爱的人,我会慢慢炮制你,叫你生不如死。”蓦然挺出匕首,割下了胭脂的乳头,登时血流如注。
  胭脂嘶声叫了一声,却一时不得昏死,精神上的羞辱更是远远超过了身体上的痛楚,只能一边呻吟着,一边徒然地扭动身子,眼泪簌簌滑落,情形极是凄惨。刘解忧心下恻然,大是不忍,等奇仙出去,忙命卫士解下胭脂。冯嫽捡过自己的外袍,为她盖在身上。
  胭脂道:“多谢。你们……你们是好人……”头无力地垂了下去。
  刘解忧道:“她失血过多,昏了过去。张博,快去取金创药来。”张博道:“公主,她……她好像是死了。”
  刘解忧伸手一探,果然鼻息全无,长叹一声,心头又沉重起来。胭脂一死,线索就此中断,要查出主使可就难上加难了。
  正巧右大将阿泰陪着新昆莫翁归靡和国相特则克进来,见到刘解忧站在胭脂身旁长吁短叹,不禁吃了一惊。翁归靡上前问道:“犯人死了么?”刘解忧点了点头,道:“抱歉,我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她背后的主使。”
  翁归靡忙道:“右夫人不必忧烦,奸人早晚会自己露出马脚的,这件事有右大将主持,定能查明真相。”他还有国事在身,不过是听说捉住了下毒的侍女,顺路来地窖看看,当即安慰刘解忧几句,跟着国相特则克走了。
  阿泰一直蹲在胭脂尸首边上,忽然站起身来,道:“右夫人,臣有几句话要说。”刘解忧道:“什么话?”阿泰道:“是右夫人杀了胭脂灭口,对吧?”
  刘解忧一愣,不及回答,张博已抢过来道:“明明是左夫人奇仙公主动用酷刑逼供,拷打死了胭脂,怎么能又扯到我们公主头上?”
  刘解忧挥手止住他,问道:“右大将这么说,可有凭据?”阿泰道:“胭脂是中毒而死,右夫人请看。”用力撑开胭脂的嘴唇,果见舌头青紫,显然是口服了什么毒药。又道:“犯人双手一直被捆在背后,目的就是防止她自杀,就算她身上藏有毒药,也无法自己服下,一定是有人从旁协助她。”
  冯嫽道:“可到过地窖的人除了我们公主,还有左夫人奇仙公主啊,右大将为何不怀疑她呢?”阿泰道:“这其中当然是有原因的。听说右夫人昨夜见过新昆莫后,又立即召见了细君公主的侍卫长魏超。魏超进毡房前,先被侍卫强行缴了兵器,进去右夫人大帐后,一直到后半夜才愤愤出去。我想,应该是右夫人得到提示,猜到魏超就是下毒主使,所以才连夜审问的吧。”
  刘解忧道:“你敢暗中派人监视我?”阿泰道:“臣也只是尽职而已,还请右夫人恕罪。王宫发生了毒杀昆莫的大事,每个人都有嫌疑,臣当然要谨慎行事。不独右夫人,臣还派人监视了左夫人,左夫人哭泣了一夜,可是跟右夫人你忙了一夜大相径庭呢。”
  冯嫽道:“可明明是我们公主的妙计,才让将军揪出了胭脂。”阿泰道:“不错,臣猜测右夫人原先对下毒这件事并不知情,但夫人昨夜审过魏超后就该知道了。所以我一早特意来将胭脂被捕的消息告诉右夫人,就是要看夫人如何反应。想不到夫人果然提出要自己审问胭脂,不是正想找机会杀人灭口么?”
  刘解忧道:“不错,我昨夜与翁归靡昆莫交谈后,的确怀疑魏超就是下毒主谋,所以派人召他来讯问。但审问过后很快弄清楚了真相,魏超根本毫不知情,他是细君公主的侍卫长,使命已经完成,很快就要返回中原,有什么必要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冯嫽也道:“如果真是魏超所为,公主要替他掩盖,就会将你们的注意力先引向新昆莫,而不是一开始就告诉右大将胭脂的招供不可信。”
  阿泰道:“不错,所以早上我听了右夫人替新昆莫辩解的话后,就立即打消了对右夫人的怀疑。但我回家后问过我妻子,得知了一些事情,才可以肯定魏超绝对是知情者。不信的话,右夫人可以自己看。”挥了挥手,几名卫士扯进来一名五花大绑的男子,正是前侍卫长魏超。
  刘解忧面色一沉,道:“右大将,你怎敢不知会我,就随意逮捕我大汉的属官?”
  魏超却一眼看见了胭脂的尸首,大叫一声,挣扎着要扑过去,却被卫士死死抓住。
  阿泰命道:“放开他。”卫士便松了手。魏超扑到胭脂身旁,跪了下来。他双手被反剪在背后,无法抚摸胭脂,只能埋下头去,饮泣起来。
  刘解忧早已目瞪口呆,她昨夜严厉讯问过魏超,魏超对天发誓,表示对毒害军须靡昆莫之事毫不知情。之前他肯冒性命危险为刘细君之死挺身而出,她也深信他是一个忠肝义胆的男子,所以相信了他。却料不到他原来认识胭脂,而且从他如此悲恸胭脂之死的表现看来,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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