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不溯及爱

第16章


孟浪就笑了,说出嫁前不能看新媳妇,这是规矩。猴子便说那你就呆着,啥也别做,实在没事撑不住的话就去睡觉,养好精神为后天做准备。孟浪不肯,说这样不好,我睡觉你们干活我不习惯,也不忍心。猴子便来气了,喊了一声小胖墩、瘦高个,三人架起孟浪就走,一直抬到宿舍里,将孟浪摁在床上。孟浪还挣扎着要起,猴子便更来劲了,一动歪脑筋将孟浪浑身上下的衣服全扒了下来,一股脑儿都锁在他的柜子里。这下孟浪没了脾气,赤条条躺在被窝里,哪也不敢去,心里只觉得好笑和感激。
  小胖墩和瘦高个负责垒锅灶,这俩人别看都没什么像样的手艺,可弄起这些砖活儿来,还算得上把好手。小半天功夫,一个锅灶便垒好了,只等太阳一晒,火一烤,便能投入使用了。猴子自然也不能闲着,正和几个木匠在那敲腾,准备做一顶花轿。本来依老工人的意思,是随便到附近村子去租头小毛驴来,让新娘子骑驴过门。可猴子偏不让,说都啥年代了,还骑毛驴,得坐轿子才好,要不然要这么多工地上的苦力做甚。大伙儿也好久没见过坐轿子成亲的喜事了,便一哄声儿地同意,老工人拗不过众人,也就同意了。至于婆家,就设在男宿舍,娘家则设在女宿舍,老工人是男方的长辈,滑头婆姨是女方的长辈。大家都叫孟浪回家去请父母来,孟浪心里头恨父亲,便假说是个孤儿,没爹没娘,认老工人作个干爹,替他主婚就行。
  婚前一天,孟浪还是被困在床上,吃饭撒尿甚至于连拉屎都有人伺候着。孟浪说自己不干活,放他起来走走就行,可众人仍死活不依。
  大花轿也做成了,猴子用他宽胖的身体坐上去试了一下,挺结实的!大伙儿见猴子试轿成功,便马上将矛头一直对向猴子,一哄声儿地拿他开涮。
  “猴子,你他娘的一个大男人价坐什么花轿!得是想当小媳妇想疯了?”关中来的刘木匠和猴子平日里关系不错,这时也来奚落两句。
  “就是,不过以你这身材,当小媳妇恐怕是没人要,抬去猪市上卖肉或血还说不定能值俩钱儿!”另一个姓周的瓦匠兼木匠也来凑热闹。
  “值屁的钱,他的肉尽是肥肉,炼油还行,吃的话够呛,撑死卖个一两百斤母猪的价钱。”雷师傅也过来起哄。
  “滚滚滚!净他娘的拿老子扯淡,老子不就好心试一下轿嘛,你们至于这样糟践老子吗?”猴子嘴上吐得尽是骂人的脏话,可脸上却挂着一脸的笑容。
  众人看猴子的滑稽模样,又都忍不住起哄了一番。
  这边红火热闹自不消多说,李玉那边也正忙的不亦乐乎。由滑头婆姨带队,和几个刚结婚不久的当地村姑一起,到镇上的一家理发店预约盘头的事。随后又去衣裳店置办了一套红色的礼服,李玉试穿了一下,正在镜子前端详自己时被衣店老板看见,硬要给她拍张照片作为自己衣店的免费宣传广告,说是拍了就免费送她这套红衣服,这可是价值888元的一套礼服。李玉一听说免费送礼服,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而后她们一起又置办了些化妆品之类的零碎东西,才说说笑笑回了工地。
  临了黑时,老工人领着一帮人回来了,一打听才知,他回了一趟老家,把他家乡最好的一班吹手给请来了。众人都十分高兴,硬是怂恿吹手在当天晚上就美美的吹打了一气。听着唢呐锣鼓喜庆的节奏,工人们的心甭提有多高兴,可浪子却直感动的想哭。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就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孟浪和李玉举办婚礼的日子。一大清早,天还麻麻亮时,工地上就乱糟糟吵成一片。男宿舍里炸了窝一样,众人正手忙脚乱地给孟浪拾掇。一会让他穿白西服,一会让穿黑西服,最后还是孟浪自己决定,穿了一套红西服,大家也都没意见,说红西服色道是艳了一点,可办喜事嘛,艳了好,显得喜庆。穿好衣服,众人又帮孟浪拾掇头发,猴子扑面第一个上去,给孟浪梳了个中分,结果被骂是汉奸,只好下了台来。瘦高个也不落后,接上去梳了个毛发俱竖,汹涌澎湃的发型,结果也挨了一顿骂,说他是属刺猬的。最后折腾了半天,总算好了,标准的三七分,喷上摩丝定型,还能闻得见香味呢。女宿舍那边相对安静些,李玉一大早便被滑头婆姨带去镇上盘头,只留下其他几个妇女在宿舍里收拾和准备。
  厨房也热闹的很。烟囱里正冒着烟,粗得一个人都抱不过来。厨房里头只听见锅碗瓢盆叮当直响,还有摔糕声、炸糕的声音,也一起噼里啪啦乱响。
  早上这一顿饭是粉汤油糕,大伙儿一顿好吃,之后便听三声鼓响,唢呐音吱哇而出,迎亲的队伍便要出发了。
  从男宿舍到女宿舍不到一里地,所以大伙儿便走着过去,唢呐也一直不停地吹,从“纤夫的爱”开始吹,一直吹到“天仙配”,一首接一首,一首比一首喜庆,一首比一首热闹。猴子在最前面领队,一边走,一边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跳着叫着放鞭炮玩。孟浪则跟在后面,一套红色笔挺西装,锃光瓦亮的黑皮鞋,搭配胸前一朵彩花,显得格外神气。他身后是大花轿,由小胖墩、雷师傅等四个人抬着,正缓缓走着。花轿后面是几个熟识的工人扮作亲戚,手里提着暖壶、地毯等迎娶的彩礼。
  到了女宿舍院子时,队伍才停住脚步,可吹手们却不敢停,个顶个儿地抡开腮帮子吹,打锣的、敲鼓的也一样,把个锣鼓敲腾的震天价响。拍鑔的也跟着兴奋起来,双手张合的频率达到了极点,放佛一个小孩子在那兴高采烈地鼓掌叫好。
  女宿舍里头也正热闹,滑头婆姨正把自己出嫁时的那一套程序全用在了李玉身上。先是“围儿女”,即让孟浪和李玉先团坐在炕中间,然后拿白面馒头在她身体周围摆个圆圈,手里也不空着,各拿一个又白又胖的馒头,意思是多儿多女。接下来是“捉四角”,又是“拉鱼”,又是“上头”,还有“压箱底”等等花里胡哨的名堂,孟浪和李玉也没见识过这些弄法,只好听滑头婆姨在那里任意摆弄。
  “这新媳妇人不错,咋耍都不恼,要等上泼辣点的,早受不了了!”
  “就是,咱村牛三家老婆不就是那号人么!”
  “小声点,操心叫她听见,这个‘母夜叉’的嘴可比刀子厉害!”
  一边站的两本地婆姨在那看热闹,嘴中还不停话,正议论着新娘子。
  “哎,牛三!你躲到人家婆姨女子林里干甚呢?”
  “牛三在哪?”那两个婆姨慌得掉过头来,四下里找牛三的影子,生怕被听去她俩的议论。
  “你个死牛三,快去看热闹!”又见猴子从她俩身后走过,一手抓去人群里的瘦高个说。
  “谁是牛三?”瘦高个一脸的迷茫。
  “你啊!”猴子一边偷眼看那俩婆姨,一边暗自使眼色给瘦高个。
  “你个****的!都甚时候了,还不忘胡日弄!”瘦高个明白猴子是在戏耍那俩婆姨,便乘机骂了一个便宜。
  一会儿功夫,迎亲队伍便要回了,唢呐又一次“吱哇”响起时,该是李玉“哭嫁”了。本来李玉不愿哭的,她说热热闹闹的喜庆日子,哭的什么呀。可滑头婆姨不让,说这是规矩,万不能坏的。李玉便说,这样的好日子,我哭不出来。滑头婆姨就教她多想想伤心的事儿,一准就哭出来了。李玉就开始想,娘没了,爹死了,自己杀了阿皮一家人,越想越伤心,越伤心哭的就越厉害,哭的众人心里都毛躁躁的。
  孟浪晓得李玉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便过来抱住李玉,一边用手拍着她的背心,一边嘴上好言劝着。李玉便慢慢缓过神来,一把手抹干了眼泪与孟浪偎在一起,往“婆家”走去。
  正头戏在男宿舍的院子里开唱。
  鞭炮声起,锣鼓唢呐吱哇应和,连同众人兴高采烈的嬉闹声,一团嘈地混成巨大的交响乐,在院子的上空炸响。
  “油-----来------”上菜的伙计高高地扯一嗓子,端着盘子在饭桌之间穿梭。
  大家都笑容满面地吃着、喝着,油点子溅的浑身都是也不在乎,只管手捧了好东西往嘴里勤送。孟浪和李玉自然也不能闲着,由孟浪端着放了六个小酒盅的盘子,李玉捧了一瓶披红挂绿的长脖儿西凤酒,在各个桌子前后给在座的人一一敬酒。本来只是敬酒就行了,可大伙儿为了高兴,死活要耍耍信新人,便逼着孟浪和李玉二人表演节目。老一点的人说说倒也可以容情不要表演,偏是这些二不愣子后生像小胖墩他们,死活不让,非要看节目。要在平时,孟浪就是撕破脸也绝不肯表演的,可今天不行,是他的婚礼,他必须要让众人都高高兴兴的,谁也不能得罪。
  于是,孟浪就吼了两句信天游,是“黄土高坡”,众人偏不叫好,说唱这个和今天的好日子没甚牵扯,点名要孟浪唱“拉手手亲口口”。孟浪便红了脸,说自己不会唱。猴子就马上跳出来嚷嚷,说你不会我会呀,我唱一句你唱一句,现学现卖。孟浪没辙了,只能应允。
  “我要拉你的手,
  我要亲你的口,
  拉手手,亲口口,
  咱两个背个崂崂里走!”
  孟浪不知道猴子专挑高音部分唱,也一句接一句地跟唱,等唱出来时,脸早已胀得通红了。李玉也听得懂,面上也泛出粉红来。
  “唱的不错嘛,还说不会,净装!”猴子奸笑着对孟浪说。
  “真格不会嘛。”孟浪为自己辩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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