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子侯爷

第25章


她是个残酷的女人,所以才能狠得下心丢下伤重的弟弟一个人走了,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余婧凮俯在冰冷的地板上,看起来已经睡着了。在梦中,他仿佛还能听到姐姐吟出的词:“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下卷 第十四章 六月初八
六月初八,吉,宜婚嫁,忌出行。
那少女低垂着头,在喜娘搀扶下,跨过门槛,走上红毡,乌黑的发髻在插满珠玉的凤冠中,几乎压得她寸步难行。她缓缓走着,脚步轻盈,又稳重。
当她走进来时,大厅中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身上。她的美丽和庄重,同样被人赞赏和羡慕,却没有一个人敢有半点非分之想。因为这少女不仅是杭州富贵余老爷的掌上明珠,而且还是武韹祺今日要娶的新娘。
案上红烛高燃,将正中那个大红喜字映得格外耀眼。余老爷正面带着微笑,看着最疼爱的女儿慢慢走入厅堂,在他面前盈盈拜倒。今日他没有请任何亲朋好友,请的都是些商场上的朋友。这些人是今天才临时接到请帖,纷纷赶来道贺的。
每个人都在等。他们已经看到了美丽的新娘子,可新郞呢?时辰一久,不免议论纷纷——
“新郎倌为何现在还未出现?”
“他不会是丑得不能见人吧?”
“我听城里人说,这位传言中的恶霸武少爷长得歪眼、跛脚,据传还是个陀背。”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
这些议论本来声音不大,后来渐渐高声起来。余富贵面色有些阴郁,暗暗责怪武韹祺不识大体,正要着人去寻。忽然见有个丫环悄悄走到身后的李平面前,低声道:“白少爷来了,主人要您领他到后院,他要单独见他。”
李平点点头,向余富贵打了个招呼,匆匆出门去了。余富贵本想让人跟着,却被新娘子的一个眼神制止住。他实在猜不透这班年青人在玩什么花样。
莫要多事,也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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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随风动,宛如听涛。远方的欢声笑语,似还偶有所闻。李平已经退下,只剩白天宇一人走在铺满青石的小径上。这是片小林,他走的很慢,远远可以看到内池对面的正灯,灯火通明,听得到人声、歌声、笑声。
白天宇忽然像是明白了为何武韹祺特别喜欢这里,有时候喧嚣后的宁静比什么都要来得美好。不过,有时候突如其来的宁静总会让人感到有些奇怪。尤其是在这片寂静空间中突然出现一个鲜活生命时。
起先出现在是一个酒坛,接着是一只手,手腕上挂着只长安城中流行的紫金铃,轻风抚过,传出悦耳的叮当声。铃很小,手却不小,让人一眼望去仿佛有种不协调之感,然而这只是一瞬间的感觉,下一秒,你就会觉得非常适合,比任何人都要适合。
树梢上一个低沉略带嘶哑的声音道:“既然来了,为何还要站着,来,陪兄弟干一杯。”
白天宇没有抬头,他二话不说,接过酒坛就往嘴里灌。酒,苦而辣,一下咽喉,就变成了烈火,烧得人难受。喝惯了好酒的白天宇哪尝过这等滋味,只喝了一口,就不禁皱起了眉。
“呵呵。”树上之人明显已有几分醉意,大声笑道:“这不是好酒,我知道你喝不惯。”笑声中,酒坛已被他抢回手中,抑首喝下一大口,复又叹道:“喝不惯也总比没有酒来得好。”
白天宇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默默注视着武韹祺,看他蛇一般滑下来,倚着树干,带着微笑瞧着自己。白天宇却垂下眼帘不去瞧他,他实在不想看到这鲜少出现在少年眼中的落寞与绝望般的悲哀。
武韹祺依然在笑,他似乎当真已经醉了。身上的大红锦袍几乎被撕成了布条,裸露在外的部分布满了血口子,有些虽已结疤,大多数则仍旧往外渗出鲜血。
“为什么?”白天宇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澎湃,抓住武韹祺的衣领低声吼道:“为什么要如此伤害自己?你有没有为疼爱、关心自己的人想过?有没有?”他答应过武禹襄要好好照顾他这个最小的弟弟,可现如今呢?该死的他!怎么可以思量不顾别人的感受?
武韹祺又笑了,笑得有些凄凉,有些无奈:“为什么?什么叫做为什么?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举起酒坛,大口大口往嘴里灌着。“劣酒虽不好,也总比没有酒来得强。自由也是一样,你知道吗?”他突然毫无预警的一拳打在白天宇胃上,恶狠狠地用川话骂着:“你个龟儿子还好意思问老子为什么?要不是你跟李平串通余富贵那只老乌龟,老子又怎可能娶他那个见不得人的丑八怪女儿?”边骂边发疯似的用脚踢因吃痛而滚倒在地的白天宇。
白天宇只是默默承受着,此刻他根本无话可说。他觉得自己活该,倘若不是……唉,算了,就当是自己欠他的。假如这样可以令武韹祺消气的话,到也无所谓了。
不经意间,白天宇忽然感觉到黑暗中有一双晶亮的眸子在注视着他们。他甚至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那双眼眸中所包含的不知是悲伤、喜悦、怨怼、兴奋还是痛苦的复杂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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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贺客逐渐归去。
不知是酒劲发作还是打累了,武韹祺竟如一滩烂泥般倒在青石路面上,睡得像个孩子。白天宇也躺在那里,耳边传来的微鼾如乐曲般节奏分明,他知道武韹祺当真睡着了。苦笑着,望向天空,一轮明月孤单的悬挂在上面,四周无星。身体很痛,却比不上他心里的隐痛,几个月前的今天,自己不也正是如此么?他们走的是相同的道路,无法回头。
白天宇的手在发抖,他挣扎着想爬起来,酒,哪怕一滴也好,现在他需要那东西。
在他面前忽然垂下了一只白晳的手,纤长的手指上缠绕着红丝绳,绳上系着一樽酒。白天宇不必抬头看也知道来得是什么,他接着酒樽,赶紧喝了一口,闭着眼睛吞下去,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道:“好酒。”
美酒自有佳人配。酒的确是好酒,入喉香醇,到了肚子里,还留着余韵。那么人呢?人也是美人。
或许她算不上倾国倾城,但那幽雅的气质却又令人忍不住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正如同摆放在乱石中的一块美玉,不会因恶劣的环境而掩去它的风姿。不论在什么样的男人眼中,她都会是个一等一的好女人。然而,当白天宇看到她的一刹那却觉得胃在抽搐,忽然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他总算可以体会到武韹祺的感受,看样子,劣酒不仅比没有酒好,甚至比香甜的美酒也要来得好些。于是他问:“有酒吗?”
除去白天宇本人,这里只剩两个人,一个醉得不醒人世,而另一个则是个女人。白天宇不可能自言自语,再不可能在问一个不能回答的人,他问的,是那个女人。穿大红嫁衣的女人。
白天宇应该是熟悉她的,他们早已相交多年。两人之间的关系,甚至比亲兄弟还要亲。然而此刻,咫尺距离,却令人感觉如此遥远,如此陌生。他看着她,用一种无法表达的复杂目光。此刻她已不是他的兄弟,而是武韹祺的新嫁娘。这简直是一件无比讽刺无比可笑却又无奈的事。
新娘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来到武韹祺身边,用穿着红绸缎鞋的脚轻踢了他两下,见他毫无反应,方抬手轻击两下。
微光中,三个身材魁梧的青衣大汉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垂手站立,等待她的命令。
“送少爷回房。”吩咐一句,复扭转身形,凝视着白天宇,缓缓道:“白兄,自前次一别,你我已有许久未见了。”语气虽温柔,却赫然乃是男音。
白天宇点点头,他的目光又暗淡下来,过了很久,才黯然道:“想不到如今你已为他人做嫁。”
新娘嫣然一笑,笑容动人:“你不祝福我么?”
“或许吧。”白天宇也在笑,笑得有些苦涩。
晚风吹动着静静的池水,静静的夜色,月上柳梢,乌云微遮。
明朝,又当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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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坐在妆台前,将珠玉佩环一件件拨下来,轻放在镜旁。看着镜子里乌发如流云飞瀑般倾泄而下,心里也不禁对自己觉得很满意。白晳的肌肤,细长的单凤眼,高挺的鼻梁,嫣红的薄唇。
近年来,像他这样的男人已经少的可怜,就连女人也不多。不错,她是个男人,真真正正的男人。她根本不是余家的什么小姐,而是余府的大少爷——余婧凮。
除去嫁衣,坐在床边,端详着这个名义上已经成为他丈夫的男人。熟睡中的他明显少了种危险气息,永远长不大的娃娃脸则多出种清醒时所没有的安逸。看着看着,余婧凮平静地下腹突然燃起了一团赤热的火,身体某个部分竟勃起了最原始的欲望。
这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尽管本朝男风尚盛,可长久以来深受礼教束缚的他是怎么也做不出此等事来。他猛然想起两天前那女人所说的话,及那颗强塞进口中的药丸。暗骂了句:“该死。”连忙冲出门去,奔到庭园,一头扎进冰冷的池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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