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世囚

霍信静静的望着眼前的少女，一言不发。
    他在等她说话。
    因为，他不知道要和她说什么。
    是你还好吗？还是，你来做什么？
    不，霍信不想说，也没有心情去说。
    今夜，他已经准备充分，心情平静，只待明日出发，去前往那无人能通过的古路，接受那可怕的试炼，纵使十死无生，他也要去。
    他要救师父古剑锋，不愿看那个宛若高山仰止一般的男人就此倒下，从此再没有人训斥他要努力。
    他要帮师姐画独妍，怎么能看那个惊才艳艳的少女就此宛若流星陨落，沉寂下来。
    为此，他愿意背负一切，艰难前行。
    他愿意。
    那她呢？
    眼前的少女李天瑶又来做什么？
    他的计划里好像没有她。
    霍信的目光幽深难明，他不说话，气氛便就此压抑着，好似下一刻便会窒息一般的压抑。
    李天瑶好似无知无觉，忽略了一切，她伸手拿出了一块黑黝黝的黑令：“玄铁黑令，你认得的。”
    巴掌大小的黑令，无数人为之眼热的东西，内含天华上人留下的无穷机缘，亦是闯万象门那条隐秘古路的关键密匙。
    霍信不置可否道：“玄铁黑令留下，你可以走了。”
    他自然知道她有玄铁黑令，那是他们曾经共同的秘密，为此历经生死，共赴劫难。
    这块玄铁黑令由李天瑶送来，霍信也并不奇怪。
    李天瑶身为道玄的弟子，与她眼下都是一派的人，共同存亡，她送来玄铁黑令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霍信没有什么和李天瑶说。
    眼前的少女熟悉又陌生，不同于第一次见面时，共同前往万象门途中天真浪漫；不同于万丈青石阶上，那艰难攀爬中自然流露的几许惆怅与脆弱；也不同于平顶山上的陌生，那漠视中带着些许复杂。
    她好似有千般面孔，万般心绪，令人丝毫看不透。
    谁也不知道她最真实的一面是什么。
    李天瑶摇摇头，却是收回了玄铁黑令，肃然道：“你要带我一起？”
    “什么？”霍信微微皱眉：“你在开什么玩笑？”
    这不是外出郊游，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那条古路是龙潭虎穴，带给闯荡之人希望，令他们心怀梦想、前仆后继的冲进去，却又绝望的死在里面。
    她凭什么想去就去？就因为将生死置之度外？亦或是别的什么理由？
    “不然，玄铁黑令我是不会给你的。”李天瑶显得有些沉默，随即却是目光坚定道。
    “理由？”霍信深深看了李天瑶一眼，只欲将面前的少女看穿。
    他已经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根本没想过能活下来，又要带着这少女一起，分明是半点希望也要没了。
    拒绝是必然的，但是这一刻，他想听听她在想什么，眼前的少女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没有退路。”李天瑶不再看他，转而望向皎洁的明月，似乎那样才能令她稍稍安心：“你要救师父，要帮师姐，这些我都知道。同样的，我也一样，我也怀揣着不能说的理由，背负着沉甸甸的包袱，在某种原因上现在我们是一样的人，所以请你带上我好吗？为此我愿赌上我的一切，包括性命，去争那一线机缘。”
    原本皎洁的月光变得有些清冷，仿佛无法摆脱的命运，将二人包围。
    “你本不必如此，你是李家的圣女序列之一，地位尊贵，可谓是应有尽有。”霍信摇摇头：“或许以前我不知道李家的圣女序列意味着什么，但现在我自然是知道的。”
    李家是上古传承至今的修仙世家，底蕴深厚，实力强大，位列当世十大修仙世家之一，更传闻出过仙，掌握无上仙术传承，威能滔天。
    作为李家的圣女序列之一，她已然地位超过了世间大多数人，不需要如此拼命就能轻易拥有一切的。
    又有什么必要和他这个拼命的赌徒一同共赴生死古路？
    “你不懂啊，在你们眼中我是如此地位尊贵，应有尽有是吗？”见霍信不答应，李天瑶面有凄色，惨淡道。
    霍信不说话，却也是默认了一切。
    见状，李天瑶摇头道：“你们懂什么啊，站的越高，承担的越多，摔的也就越狠。我本不想背负着沉重的一切，奈何出身修仙世家，本身就是有很多东西是不由己的。你们只看到那些荣耀，却不知道荣耀背后，有万千枯骨在无声悲鸣。”
    “所以，算我恳求你好吗，请带上我。”
    四下一阵沉默，浓云遮住了皎洁的明月，天地微微暗淡，沉默的霍信神色不明，一切都潜藏在浓烈的黑中，二人都如同一道模糊的迷雾，看不真切。
    李天瑶身躯微颤，等的越久，她越明白霍信不会答应，因为生死闯荡最忌讳带外人一起，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
    终于，她神色暗淡下来，伸手发出一道柔劲，将玄铁黑令送到霍信手中，随后轻轻转身，走向了院落的出口处。
    纵使被拒绝后再难过，她也不得不把玄铁黑令给霍信。
    她身为掌门道玄的弟子，肩上的担子也很重，在这种关键时刻，是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拿这么重要的事情开玩笑的。
    虽然因为不知名的理由，她曾想自己一个人去闯那条古路，却又放弃了，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有那个潜力，若是强求机缘，只能是死在古路上，和那些曾经惊才艳艳的天才一样，尸骨无存。。
    但不知道为何，她也觉得霍信可以，起码比她更适合去闯古路。
    “好。”
    霍信的声音在宁静的夜色下是如此的响亮。
    “时间就定在明日清晨，旭日东升的那一刻，逾期不候。”
    霍信清亮的嗓音适时响起，带着几分软化，明显不似原先那般生硬。
    李天瑶听到后，原本远行的身躯一停，想要回头，却还是没有回头：“谢谢。”
    她轻轻说道，终于步伐变得轻快了，似乎是心情变得轻松的缘故，就这么径直离开了院落，消失在夜色里。
    只留下夜色下面无表情的霍信，神色幽深难明，望着李天瑶离去的身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霍信微微叹了一口气：“终究对她狠不下心来。”
    月光将清辉散漫院落，一如那时在青石阶上一般清亮，那是只有李天瑶和霍信二人的谈心。
    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