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级夫人

第33章


但是,官场如战场,既然成了将军,谁都不会轻易言败。
邢主任用力摁灭烟头,说:“我补充两句。”他没有看许主任,而是把目光对准了赵市长。有一瞬间,林小麦感觉那目光在自己面前晃了一下,林小麦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真希望自己能够做点什么,但是,自己位卑言轻,能做什么呢。她听见邢主任说:“见群主任说得很好,党委政府不能嫌贫爱富。问题是省里给我们这900万元是让我们发展经济的,不论国有和民营,不论他姓公姓私,只要他的企业有潜力,产品有开发推广价值,能够守法经营,依法纳税,有利于我们国民经济增长和群众生活改善,党委政府就应该一视同仁,同等对待。国有企业也该支持,但是,我们有的企业技术能力还停留在60年代的水平上,投入这么大的资金进行技术改造,有意义吗?比如无线电三厂,已经停产六年了,不良资产4000多万,这样的无底洞,莫说900万,就是3000万、5000万也无济于事,国有企业要走出低谷,关键不在于这里,而在于产权制度改革,这个问题不解决,多少钱也难以解决问题。这是我的个人意见,我的发言结束了。”
邢主任的错误在于他把扶持对象具体化了,而且在许见群主任看来,这个对象恰恰又是邢主任的朋友,这个问题就可以上纲上线了。
会场上一片寂静,在这个敏感时期,谁都不愿意先开口,赵市长也只是浮皮潦草地对两个人的发言都给予肯定,没有提出具体意见,会议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结束了。走出会场的时候,人们都很严肃,再也没有往日会场上荤的素的玩笑调侃。林小麦望了望窗外,觉得天好像有些阴,几片厚厚的云彩正飘过梧桐树的上空,那只叫不上名字的鸟,不知被什么惊动了,扑拉着翅膀飞走了。
玻璃时代
中午,林小麦和蒋昆,还有几个县里的同志在一起吃饭。蒋昆有了几分酒意,说:“林小麦是机关大院一枝花,不是花瓶的花,是能文能武的花。不过,依我看来,你这纯粹是资源浪费,很多能力比你低、模样比你差的都上去了,你还始终这么呆着,说明你不能充分发挥资源优势,可惜呀,可惜。”
林小麦嘴上说:“顺其自然吧,我呢,一介书生,有些小知识分子习气不愿意放弃,只能如此了。”但是心里很不是滋味,毕竟,该怎么做才是通天捷径她是明白的,只是她实在不甘心随波逐流,迈出那一步。
蒋昆临走的时候,握着林小麦的手说:“大哥替你惋惜,送你一句话:人若不低头,一道矮门你也过不去。记住大哥的话,在这条道上,谁比谁也光彩不到哪里去,没人笑话你。”
很长时间,林小麦回味着蒋昆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尽管他说话不中听,但是林小麦清楚,他这是肺腑之言。
下午,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因为上午的常委会,她心情很不好,就给苏芳打了一个电话。苏芳的丈夫最近新盘了一家美容院,取了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叫“问美容院”,开业那天林小麦问她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她神秘兮兮地说:“这名字学问可大了。不知道的就会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比如你,我一般会说,问世间情为何物,叫世人生死相许,‘问’就是代表女人对于爱情的追问和寻找,这答案够煽情吧?你知道吗?凡来做美容的,都是不甘寂寞的女人,而且又绝大部分是寂寞的女人,希望爱情的火花被丈夫、被情人点燃的女人,这样的女人用这招百发百中。”苏芳和别人打了声招呼,回头对林小麦说:“其实,‘问’是英文WIN,胜利者。我希望自己能成功,也希望你WIN。”
林小麦笑着说:“这鬼主意还真不错,哎,都是蒋昆闹的,别过分啊。”
苏芳说:“我这辈子认了,我不会离婚,可是,我离不开蒋昆,我觉得我们之间是爱情。”
林小麦对苏芳的这段话很反感,想起蒋昆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的样子,真是有些不可思议,她又不愿意太伤害苏芳,不愿再多说什么,心情更加灰暗,就挂了电话。过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她给蒋昆打了一个电话,蒋昆正在开会,说回头给她打过来。林小麦真的忍耐不住了,人们都在往一个方向挤,僧多粥少,必须极力争取。
她刚放下电话就又响了,她一接,竟然是邢主任。邢主任说:“小林吗,忙什么呢?”
林小麦连忙说:“没事,您有什么指示?”在这种情况下,她可不敢和邢主任再开玩笑。
邢主任说:“怎么这么客气?晚上有时间吗?如果没有其他的安排,想和你聊聊天。”
林小麦急忙说:“没有安排。”
邢主任说:“那好,那咱们晚上八点在我宿舍见,知道我的宿舍在哪里吗?”
林小麦说知道,只是不知道几单元几楼。邢主任说二单元三楼东门。邢主任家在县里,妻子和孩子还没有过来,和市委、市政府一些外地交流干部住一栋楼。
这真是一个很漫长又很短暂的下午。别看林小麦在机关大院工作这么多年,其实单独和领导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并不多。机关的工作程序很严格,你必须通过几道环节才有可能到达邢主任,如果你违背了这套游戏规则,后果不堪设想。林小麦在这些问题上很谨慎,从不敢越雷池一步。她正胡思乱想,电话又响起来,是蒋昆打来的,林小麦说你给我出出主意,今后工作该怎么干。蒋昆一听就明白了,很干脆地说:“你真听我的?”
林小麦说:“那当然,不听你的能给你打电话?”
蒋昆说:“那好,那我就告诉你,决不可以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等,你永远也等不来。”
林小麦说:“怎么出击?往哪里出击?我现在一点眉目也没有。只是觉得总这样我不就完了吗?”
蒋昆说:“关键时候还是老情人啊!”
林小麦心想这话肯定也和苏芳说过,她一想到他洋洋得意的样子心里就恶心,可是,这个话题不能和别人说,就只好继续说:“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占便宜。快说吧,我都急死了。”
蒋昆说:“找邢主任,他要想给你办,一句话。他是你的主管领导,你找谁最后也得到他那里,你们关系不错,那样办反而不好,好像把他当外人了。”
林小麦说:“什么不错?不就是人家给了几句表扬,就让人办这么大的事,怎么开口?”
蒋昆说:“那我就没办法了。说你听话吧,你又不听。”
林小麦说:“你给我办办不行吗?还用着我找别人?”
蒋昆说:“说真的,你要是男的,我帮你办办也不一定不行,但是,你是个漂亮女人,女人在政界有两条不同于男人的途径,一条就是充分利用作为女人的资本,豁出去,投怀送抱;还有一条,就是在男女关系问题上没有风言风语。但是,谁有保证没有风言风语呢?当然,这咱们俩要真有事,有那种情人关系,我也就豁出去了,但是现在,你也不会让我枉担了虚名吧?”
林小麦心情格外恶劣,说:“这些年,我是在用自己的行动补充一条,就是淡化性别意识,干工作和男人一样,甚至比一般男人还出色……”
蒋昆打断了林小麦的话,说:“事实证明,你加上的这条在官场是最不起作用的。你的几任领导都是在工作中作到了忽略你的性别,把你当男人使唤,一到关键时刻,又都能记起你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官场上男女关系是最敏感的话题,藏还藏不了,谁会没吃上肉,反惹一身腥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小麦知道蒋昆说的是真心话,她也不能难为人家,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说:“知道,我哪敢坏了你的名声,你多纯洁呀,咱们学校就你纯洁。可是,你给我出出思路总可以吧。”
蒋昆说:“不是已经给你出了吗?找邢主任。”
林小麦迟疑了一下,把邢主任晚上找她的事情说了。
林小麦说完就后悔了,因为她从直觉上感到蒋昆对这个消息很吃惊。但是蒋昆说:“那不是天赐良机吗?赶快和他说呀,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林小麦说:“邢主任现在自己的事情还弄不清,能顾上管我吗?”
蒋昆说:“两码事。他要当上主任,你这事更好说了;如果当不上,对于他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要提条件,让他安排,哪去都行,只要把副县先解决了。”
林小麦老毛病又犯了,她接着问了一句:“非得自己找吗?那我平时干那么多工作有什么意义呢?”
蒋昆说:“要我说你就不该从政。你这人看起来很聪明能干,好像很有心机的样子,其实很单纯,太单纯。我一会儿还接着开会,没工夫跟你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蒋昆没等林小麦说话就把电话撂了,林小麦知道蒋昆是不耐烦了。
但是,林小麦还是没有打定主意让邢主任帮她运作这件事,邢主任自己也面临着困境,他现在的心情应该比林小麦还要不平静。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帮他忙,还给他添乱,会不会让他反感?可是,正像蒋昆说的,如果她找别人办,他会不会多想?而且在官场,正科想调副县,副县想调正县,正县想调好岗位,好岗位的想调副地,副地想调正地,谁会有心帮别人呢?林小麦突然发现,官场在人生的情感历程上实际上是一场虚空,在命运攸关的时候,多年的付出和努力,都是没有结果的,尤其是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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