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父爱上养女 初爱,轻于流年

第29章


 
  从那天开始我和小荻见面总是被双方家长以各种理由阻拦。我的愤怒一日压着一日,他们执意要改变我,让我成熟懂事起来。有些不舍的东西,他们偏要给你夺走,有些你不想要的东西他们偏要给你。父母和时间在我的生活中扮演同样冷酷无情的角色,让我迅速长大,变得成熟。我从来没想过长大意味着什么,长大,或许很多事情都会成另外一个样子。那种样子有什么好,又有什么不好呢?我也没有见过那些已经长大的人有多幸福、多快乐。反而,听到的多数是羡慕我年轻的话:你多好啊!你这么小,什么都不怕,日子长着哩! 
  但是我知道,长大虽然是很久远的事,可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好的,并不会因为自己年龄小而高兴起来,我的生活早已有许多难以表达的忧愁。我的思想日益凌乱,行为也有些矛盾。我想摆脱时间,却不得不顺从它的改变。在镇中学的三年,我把一切都搞得很糟糕。心情、学习、身体,都濒临崩溃的边缘。我唯一的收获,就是学会了虚伪,学会了戴上面具做人。毕业的时候,我果然被塑造成一个新的人了。 
  我变了!彻底地变了,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这一段时间发生的所有的事情,无一不是让人悲哀的。奶奶死了不到半年,爷爷郁郁而终。死,一直让我觉得很神秘却接连发生在我们家,我第二次守棺的夜里是孤身一个人。让我触目惊心的不是悲痛欲绝的父母,而是那盏长明灯,望着它我想起的是小荻,似乎这死人的悲哀与我无关。我在欣赏、观看这场生离死别,为什么会这样?我对着爷爷的灵位问自己。 
  永远不见大约就和死等同了。 
  爷爷,你为什么要死呢?我想我知道这个答案:这和活着的人无关,只和奶奶的死有关,和我在长明灯前对小荻讲的那个故事有关,一条鱼死了,另一条鱼也是要死的。 
  “小荻”,为什么现在一提这两个字,我的心就一阵阵地疼呢? 
  父母对我心中的痛苦视若无睹。我一整天一整天地蹲在小荻家荒凉的院子里。这样到了第三天下午,我忽然想起了桥。我问妈妈:“我怎么没见过桥啊?” 
  妈妈说:“唉,人家都说那个孩子得了精神病,疯了。” 
  这倒是让我大为意外:“怎么好好的就疯了?” 
  “谁知道他怎么中的邪,大半年了,骑车骑得跟飞一样,一边骑车一边唱歌。开始人家要是问:‘桥,你去城里干吗去了?’他就说:‘去找媳妇啊,城里的姑娘好看着哩!’问他:‘那你找着了没有?’他说:‘找着啦,过几天我就带来了。’后来人家再问他:‘你天天骑着个车子累不累?’他就不理人家了。再后来就更不行了,整天骑着车子,看见女孩子就追着人家,又是唱歌,又是吹口哨,被人家逮住打了几回,就疯了。” 
  妈妈的话让我感到震惊。她不知道桥为什么一趟又一趟地去城里,她不知道桥为什么会疯掉。也许大家都不清楚桥到底怎么了!桥在任何人的眼里都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孩子,没出息,一提起他,人们的口气无一例外都是嘲笑、轻蔑、挖苦。我们镇子里不乏得精神病的人,大家似乎对他们这些人的事情总是一笑了之。 
  可是我心里却又对桥放心不下。也不知道小荻是不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我没有对妈妈说这些事情,而是找了个借口,悄悄地去了一趟城里,去找小荻。   
  第十章 他的梦想越长越年幼(6)   
  进了小荻的门后,我还没说什么话,小荻坐在床沿上,用那双寂静的眼长时间地“望”着我。她从来没有这么忧伤过,或许她心里的痛苦根本就无法用语言表达。我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想抓住她的手。我能给予她的,只是不让她觉得孤单。“小荻,不要难过……”我小声地说着这句话,然后把她的手握得更紧。我在想要不要跟她提桥的事呢。 
  小荻终于平静了下来,说话了:“哥,我以为你不会来看我了。” 
  听了小荻这话,我眼泪就哗哗地流下来了。 
  我只能说:“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小荻不相信哥哥了吗?”小荻说半年没有我的消息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越长大心就越悲哀,小时候虽然也难过,可老觉得那都是些皮外伤,从来都是泪水可以解决的,一难过就哭一场,泪水干了,难过也就忘了。可是现在泪水流不出来了,越来越沉重,好像已经被失望压迫着,没有任何办法。 
  我说了半年来在学校的生活,平淡无奇,说我晚上老是做一个故事连续的噩梦。小荻让我讲梦的内容,我说了几句,小荻已经紧张得不行了,大声叫停。她说:“哥,别说啦,这么可怕,你怎么受得了。”我说我总是被吓醒,醒了之后才知道现实生活竟然如此幸福,只要这样安静地活着,活下去就是美好的。小荻脸上有了些笑意。我说:“我每次醒来,为了不再做噩梦,就一遍又一遍地仔细想你。想你小时候的样子,想你晚上睡觉打呼噜的样子。” 
  “我不打呼噜的!”小荻打了我一下,辩解说。我嘿嘿地笑了。看着小荻我心里真的快乐了很多。她变得越来越文静了。现在的小荻已经完全地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大姑娘,也许是因为很少出门,她的皮肤显得白晳,人也显得过于柔弱了。 
  我说:“小荻你知道自己有多漂亮吗?” 
  小荻的眉毛一挑,撇着嘴问我:“有多漂亮?” 
  “漂亮得让人难过。”我说。小荻听了一愣:“难过,你看见我就难过吗?” 
  “嗯,难过,看见你的时候,想你想得更厉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面对面的距离仍然太远。恨不能我们是一个人,为什么是两个人呢?我是不是傻了?我总是想隔一百里和隔一天远又有什么根本的区别呢?我们都想着对方,要是成了一个人,就不用想了。” 
  “可是我不这样想,我看不见距离,我只把哥哥放在心里,从来没觉得远过。”小荻平静地说完,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说,“哥,前几天姑姑带我去了一趟北京,是去看看我的眼,结果他们说我的眼是有可能治好的,好像说换个什么东西就好了。” 
  “啊!真的?那换个什么啊,那就换啊。” 
  “是眼里的角膜,还有什么,我也不懂。你看看你,哪里说换就换啊!而且这样的手术很危险。人家说要万一做不好,我的眼就别想看见了。”小荻瞪着那双大眼睛,坐得直直的,黑而油亮的头发上别着一只黄色的花形发卡,白白的脸上有种难以言明的光泽,淡淡的笑容浮现出来,溶在光泽里,动人地美。我看着她的脸,心里面有喜有忧。她的眼是能看好的,但是要想把这手术做好了,不知道能有多难,又不能出一点儿的差错。 
  我说:“小荻,你都不知道,人这一辈子说不好会出点什么变化。好坏都不一定,就说小时候和咱们玩的那个桥吧,现在已经疯了。”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我看着小荻,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看来对于桥的情况她是知道的。小荻说:“哥哥,桥骑着车子来找我,好几年了。”她说这句话费了好大的力气,我听着心里觉得有些愧疚,好像是逼着她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隐痛。这件事对于她一个女孩来说是残酷的。我是不是该说这件事呢?小荻的眼里有了泪光,她说:“哥哥这次来找我,是因为桥吧?” 
  我吞吞吐吐地支吾了一阵,最后说:“我是来看你的。不过我在镇子里听说了桥的事,虽然他们都不知道桥来城里干什么,我猜他是来这里的。桥也去学校找过我,还和我打了一架。他对我说了很多话,我才知道他的心里一直憋着对你的好感。他这个人太奇怪了。现在疯了,唉!”   
  第十章 他的梦想越长越年幼(7)   
  小荻说:“他来找我,我都不敢理他,觉得害怕。他奇奇怪怪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冒失失地来了。他说他现在已经跑遍了所有的医院,他要把我的眼睛治好。” 
  “啥?他要把你的眼治好,嘿嘿,这小子真是傻得可爱。”我差点没喊起来。看来这家伙真是疯了。治好小荻!我从来没有这样愤愤不平过,在私心里他已把小荻当成自己的那什么了。小荻没有理我,继续说:“他一天一天地跑,后来我也不怕他了。奶奶说过他好几次,不让他来了,他不听,还是来,只是不敢再敲我们家的门了,就在周围转悠,也挺可怜的。”小荻喘了口气,我沉默了下来。现在我忽然懂了。那就是爱,是一种疯狂吧,凭良心讲,一辈子能这样疯狂一场,也不枉来世上一次。桥还有什么遗憾呢? 
  桥依然是风雨无阻地奔波、转悠,他心里想什么,无人知道,不过肯定不会好受。爱一个人是辛苦的,可是被爱着的,也不会好受到哪里去。小荻并不喜欢他,他给小荻的只是一个莫名的压力,也可以说是陌生的疯狂吧。我回到家后,留心了桥的动静。他整天骑着车子,孤独得像条丧家之犬,常常边走边喃喃自语,叽里咕噜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我心里替小荻难受。要说到幸福,那也是不可企及的梦想。谁在爱她,她又怎么去爱别人呢?因为我在改变,好像走得越来越远了,而且我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改变。当初如疯子一样的坏孩子已经不存在了,现在我平静了下来,说什么好呢?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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