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的温暖

接下来的几天，程云对灿灿一直不冷不热，偶尔还给灿灿摆摆脸色。除了必要的拜年外，程云都宅在家里。
    关起房门，董淑芳悄悄对何志国说：“大少爷这是怎么了？这两年我看他对灿灿也慢慢好起来，我还以为他终于接受我和灿灿了，你看现在，又恢复本性了，动不动就给我们脸色看。”每当这个时候，何志国就会拧起眉毛，怒视董淑芳，吼道：“又胡说八道什么呢？小云就是咱们的儿子。他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你不要疑神疑鬼，这种鬼话更不要对灿灿讲。”然后董淑芳就会恨恨地瞪瞪何志国：“知道了，是你儿子。可人家不认我这个妈！”然后两人各自别过头，谁也不理谁。
    少了程云的麻烦，灿灿反而乐得自在。除了不得不在家吃饭、不得不跟着全家包括讨厌的程云一起去拜年外，基本就见不到灿灿的身影。最初两天，她还在不断宽慰皮蛋。后来，她也明白，两个人的事情，终究只有当事者才能明白其中的是非曲折。她即使再关心两个朋友，也不能代替两人做决定。既然想通了，她就陪着皮蛋，让他尽量开心起来。后面几天，皮蛋也渐渐走出阴霾，跟着灿灿四处乱窜，活泼许多。
    有一天，两人还在灿灿家附近碰见了浩然。灿灿正挽着皮蛋的胳膊在散步，边走边听皮蛋讲他大学里的趣事，不时地咯咯笑。浩然好像刚从什么地方回来，手里拎着东西。乍一看见浩然，灿灿猛地将胳膊抽回来。浩然看到，冲两人笑一笑。皮蛋看见浩然，气不打一处来，更可气的是，傻乎乎的灿灿，居然还怕浩然看见。他跟灿灿什么关系？那可是除了性别不同外，铜铸铁打的铁哥们儿。灿灿受的苦，皮蛋都看不过去。以前没机会直面浩然，现在浩然正站在他面前，他怎么能忍心看灿灿那么失落的样子，于是大手一挥，将灿灿揽在怀里，带着灿灿径直离开。
    浩然望着灿灿远去的背影。想起刚才的一幕，不禁嘴角向上微笑起来，灿灿还是那么乖巧可爱。这个男孩儿也不错，如果他能喜欢灿灿，也未尝不是一件很好的事。
    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浩然无奈地笑笑，拿出手机，拨给一个人：“你干吗呢？怎么也不出门了？……我给你说个事儿，你可能就不会无聊了……我看见灿灿了……我能干什么？我不都跟你说了吗，我不会再缠着灿灿……唉，都被你给绕晕了。是，我是看见灿灿了，我看见她跟那个叫皮蛋的同学挽着手在散步……你前几天不是找我打听那个皮蛋跟灿灿关系怎么样吗？我突然想起来了，当年我还把一度把他当成情敌了，所以赶紧告诉你一声……不谢，灿灿现在也是我妹妹，既然是咱妹妹，我关心她也是应该的。”浩然挂掉电话，心想，可算报了程云几天前的挖苦之仇。让他瞎猜去吧。
    一边走，浩然也觉得自己够无聊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婆了。但是，光想想程云此刻那狂躁的样子，他心里就很爽。
    程云正在自己房间里上网。接完浩然的电话，他果然平静不了。程云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恨恨地想着，真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姑娘。前几天还信誓旦旦地说，皮蛋是雅茹的男朋友。有这么挎着别人男朋友逛街的吗？说曹操曹操到。程云透过窗户看见灿灿回来了，还是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送他回来的，那男孩还揽着灿灿的肩膀，灿灿居然不知道避嫌，还有说有笑。程云气不打一处来。就下楼去了。
    灿灿打开门，看见程云正从楼梯走下来，就对程云说：“哥，你没出门啊？”程云没理她。灿灿回头招呼皮蛋：“快进来吧。我爸妈不在。”程云听到灿灿这么说，更生气了，心想这是当我不存在啊，还家长不在，家长不在难道你就要造反吗？于是程云索性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灿灿本以为程云下楼是拿东西，没想到他蹲在客厅不走了。灿灿也索性不理程云，对皮蛋说：“你先坐。你喝饮料还是喝茶，我去给你倒？”皮蛋瞅瞅黑着脸的程云，心想灿灿真可怜，摊上这么一个哥，这么多年了，还在给灿灿摆脸色，心里长长的一声叹息，然后赶忙安慰灿灿：“灿灿，别忙了，咱们谁跟谁，你跟我客气什么？”程云一听这话，心里更不爽了，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于是开口了：“来都来了，就坐一会儿吧。”灿灿和皮蛋都惊呆了，心想我们也没打算走。又转念一想，这是在变相赶人啊，于是两人一对视，反而坐了下来。
    可是，旁边毕竟有个硕大无比的电灯泡，所以两人什么都聊不开。只聊了聊毕业后的打算。皮蛋说他想去互联网公司做产品或运营类的工作，灿灿说她想去美国再读个硕士学位，一定不学新闻了。皮蛋问为什么。灿灿说，你没听说过新闻无学吗？学新闻只能学到技巧，可是好新闻，光靠有技巧是不行的，很多学历史、学中文、甚至学生物、化学的，做起新闻来，也很出色，因为他们有专业底蕴。皮蛋问灿灿想学什么。灿灿也没想好，说大概读个经济类的专业吧。这时一直沉默的程云冷不丁地插了进来：“既然没什么明确的目标，干吗不在国内读这个硕士学位？”灿灿瞪瞪程云，心想你干吗不继续装聋作哑。
    皮蛋觉得不自在，总觉得程云用敌视的目光看着他。于是没过一会儿，皮蛋说家里有事，就跟灿灿告别了，临走前，还对程云说：“程哥，灿灿小，麻烦您多包涵她，不要总对她发火。灿灿也很不容易。”程云一听这话，十分不爽，心说我什么时候对灿灿发火了，再说灿灿是你什么人，你小子凭什么对我这么说。程云想表达不满，但一想那样正中人家下怀，只好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灿灿将皮蛋送到门外，又走了几步。皮蛋说：“我明天就去深圳舅舅家了。再回来你都回北京了吧？来不及送你了，等去北京再看你。你好好的。”灿灿点点头，对皮蛋说：“不管你跟雅茹怎么样，你和雅茹永远都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你也好好的。”皮蛋心里有些酸，张开双臂：“好，也祝灿灿早日走出失恋的阴影，我们灿灿这么棒，一定能找到真心对你好的人。”灿灿红了眼眶，走上前与皮蛋拥抱：“你也是。我们都要好好的。”
    程云透过窗户看到这一幕，心里简直要气炸了。等灿灿进屋，程云看她红着眼眶，就挖苦她：“既然难舍难分，怎么不留人家多坐一会儿。怪不得不再提浩然，原来是有新的目标了。效率蛮高的嘛！”灿灿气急，眼眶更红了，大声辩驳说：“我没有！”
    程云也很气，就口不择言地说：“都跟人家搂搂抱抱了，还说没有。我记得你不久前还说，这个什么蛋是你好朋友的男朋友。可你就这么对你的好朋友，也真是匪夷所思。或许，你口味就很特别，就喜欢找亲人和朋友的男朋友……”灿灿简直气疯了，随手抄起沙发上的抱枕就向程云砸去，狠狠地砸了几下，就蹲在地上，抱着头痛哭起来，边哭边不断地重复：“我没有抢她们男朋友，没有。我没有抢浩然。真的没有。”
    程云见灿灿痛苦的样子，心里也不舒服。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很失态，很不可理喻。不知怎么的，他就是看不惯别的男人和灿灿拉拉扯扯，谁都不行。看到灿灿蹲在地上，程云赶忙把灿灿扶起来，不停地给灿灿抹眼泪。可灿灿的泪水就如同冲开闸门的洪水，擦也擦不完，程云一慌，直接吻上了灿灿的脸蛋。
    这下灿灿不但止住了哭泣，还吓傻了，等反应过来后，用力把程云推到一边，跑上楼梯，留下一串“变态”的余声。
    这天何家的餐桌上格外沉静。灿灿一言不发，程云也一言不发。程云频繁地用余光看看灿灿，希望灿灿能说点什么。可灿灿对他视而不见，就闷着头吃饭。董淑芳瞟瞟何志国，心说，看看，跟你说你还不信，你的大少爷又欺负灿灿了吧？何志国当然能感受到餐桌上的气氛，也感受到董淑芳的暗示，于是就剩他一人在餐桌上不停地絮絮叨叨，活跃气氛。
    接下来的几天，灿灿见到程云都是掉头就走，连饭桌上也不再跟程云有任何交流，就连董淑芳让灿灿喊程云吃饭，灿灿都是敲敲门转身就走。害的程云以为是灿灿主动找他和解，空欢喜一场。很快到了初七，是程云回北京的日子。本来程云买的就是和灿灿两人的往返机票，本来灿灿也是要跟程云一起返京的。可是出了中间这个插曲后，灿灿不理程云。初七这天，灿灿毫无动静。程云干着急，他敲灿灿房门，灿灿也不理他。因为程云三番两次擅闯灿灿房间，灿灿现在都开始锁门了。好几次，董淑芳揪灿灿起床，都进不去灿灿房间，就在门口念叨，好端端在自己家锁什么门。每次程云听到都好心虚。
    航班是下午两点的。正常情况下，十二点就必须要出门了。可是都十点了，灿灿还窝在房间没出来。无奈之下，程云只好向董淑芳求救：“董姨，我和灿灿的航班是下午两点的。您帮忙看看灿灿是什么情况？我叫了她，她没动静。”程云还惦记着灿灿，给灿灿买机票，照顾灿灿，对此，董淑芳很满意，觉得这样程云才比较像家人，于是赶忙去楼上叫灿灿，边走边说：“这丫头，犯懒也不看时间。我去把她拖起来。小云你先别急。”
    董淑芳一出马，没过五分钟，顶着一个狮子头的灿灿就出现在楼梯口。灿灿看了看程云，转身对身后的董淑芳撒娇：“妈，人家舍不得你，不想走怎么早嘛。离开学还早着，人家想在家多陪陪你和爸爸。”董书房一听灿灿这么说，就有些动摇，问程云：“小云，机票还能改签吗？”
    程云看看一脸得意的灿灿，然后对董淑芳说：“董姨，灿灿不是正在实习吗？她寒假只实习两周就不去了，人家怎么看她？互联网圈子那么小，传出去以后找工作都受影响。”董淑芳想想，程云说得很有道理，就严厉地对灿灿说：“灿灿，做事要有始有终。妈也想让你在家多待一段时间，可是你既然去人家那里实习了，就要坚持到底。快去收拾行李，一会儿让你爸送你和你哥去机场。”
    灿灿这下彻底哑然。她总算明白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之前不想回家，就骗家里说在实习，现在好，不去都不行了，自己撒的慌，含着泪也要圆下去啊。灿灿戚戚然地望着程云，这下程云倒是一脸得意了。
    灿灿刚要开口。程云又说话了，这下是对着灿灿说的：“灿灿，你不会还在生哥的气吧？哥向你道歉。要不是那天看见……”然后就故意停顿下来。董淑芳很好奇，就问程云：“看见什么？”程云看看灿灿，还没开口，就被灿灿抢话了：“我回北京！马上去收拾行李。你等着！”然后仓皇而逃。留下一脸莫名的董淑芳，和满脸得意的程云。
    回到北京，程云直接打车回到他那里。灿灿白白抗议一番。最后灿灿跟程云约法三章：一，不许程云再变态；二，不许程云乱发脾气；三，不许程云干涉她在学校的事情。如果程云同意，她就住下来；如果不同意，她就回学校住。程云听灿灿提的这几点，简直哭笑不得。他也是个一表人才的大帅哥好不好，灿灿居然说他变态。真是宠了她几天，她就上天了。但是，好在她现在愿意跟自己对话，总算过了最尴尬的那几天冷战期。程云这么一想，就答应灿灿。灿灿这才勉勉强强住下来，然后一脸嫌弃地看看这里，扔扔那里。程云只好装作视而不见。
    春天来了，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陈丹妮向程云提出了分手。说实话，程云有点意外。但是，程云转念一想，这又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只是，要陆续向长辈们解释，并不轻松。那段时间，灿灿看程云比较沉闷，也主动收敛了许多，不给他惹麻烦。灿灿只知道陈丹妮和程云分手了，却并不知道两人为什么分手。灿灿想问程云，但是每次刚一提陈丹妮，程云的脸就黑起来，吓得灿灿就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实在有一天，灿灿忍不住了，就悄悄把程峰约了出来。有俩月没见程峰，他好像成熟了一些，少了一些毛躁，跟灿灿反而能心平气和聊上几句了。据程峰讲，大概是陈丹妮家里反对，具体因为什么反对，他也不清楚，只是听大人们说，陈家突然又不同意两人交往了，好像近期还要把陈丹妮送到纽约。灿灿想，心高气傲的程云，第一次被别人甩，应该会不太好过吧。这样想着，回去以后，灿灿对程云好了许多。
    程云也看得出来，灿灿最近在刻意讨好他，也不再提搬回学校的事了，每天还早早回到家里，给他准备好晚餐，晚上甚至也不再锁房门了。偶尔程云还是会趁灿灿睡着以后，进去看看灿灿，给她盖盖被子，收拾收拾桌子。以前程云生活很随意，屋里乱而有序，可是自从灿灿住进来以后，为了照顾灿灿，程云反倒开始收拾起房间来，还帮灿灿一起收拾。
    看着灿灿恬静的睡容，程云的心无比踏实。最近很多人都在宽慰程云，其实只有程云自己明白，陈丹妮提出分手那一刻，他除了感到有些意外以外，内心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他不必面对内心的纠结，不再背负面对丹妮的沉重。从今以后，他要好好呵护灿灿。前二十年欺负灿灿、亏欠灿灿的，他要在未来加倍补偿给灿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