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升

第14章


“阴险”,好象不应该用这样的词语形容他,自那次听康王爷说了他与前王妃的过往,对他的印象转变了许多,尽管他对我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顺手拿起玉盘中的一个苹果,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那日进宫听福公公说皇后的寿诞将至,皇上已吩咐下来要操办个喜庆的寿宴。福公公知我与皇后关系不薄,又有着明成公主的身份,还央我帮着拿个好点子,好让皇上皇后高兴高兴,我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没法子,我的“知名度”已将我推到台前,躲是躲不掉了。不如去征求一下宋天恒的意见,省得让他觉得我不“尊重”他。这会儿到是空闲着,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吧。看如烟她们正铺着油纸麻布收着茉莉根,忙得不亦乐乎,既如此,我自己跑一趟。
延着沁舒阁东边的游廊一路走着,绕过石屏,便到了落梅轩。书房的门紧闭,正犹豫着是否要上前敲门,一眼瞥见正屋的门半开着,心下释然,许是在屋里了。
在门外轻唤了几声,没听到动静。没法,只得将半掩的门推开迈了进去,环视了一周,也没看到宋天恒的人影,有些泄气。趁着这会儿没人,我也细细地打量起这屋内的摆设。虽说落梅轩并不算是个禁地,但这还是我头一次置身其中。屋内正中壁上挂着四季漆屏,条几上两只鎏金富寿如意花瓶,一路向下是花梨木桌凳;左侧耳房是就寝的地方;右侧耳房挽着草绿色的纱帘,博古架上摆着瓷瓶、玉盘及各式小型摆设器件,多但不繁杂。简洁的红木高几上纸墨笔砚一应俱全。正打算坐下等着宋恒回来,一只玉壶春瓶吸引了我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瓶身泛着青白的光晕,瓶上所绘一杏黄衫子的女子伫立于梅枝下,抬头仰望,目光透着希冀,嘴角含笑。左下角写着三个字:双梅图。我了然了,这名女子便是前王妃韩落梅。这满院的梅花应是为她而栽,好一个多情的九王爷。独自沉浸在遐想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宋天恒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我身后,板着一张阴沉的脸。
“你怎么来了?”背后一声略带怒意的冷声。
声音并不大,可对于心思神游在外的我来说倒象是一个炸雷,条件反射向后退去,却没料臂间的披纱惹了祸,一脚踏住拌上了,我急忙抓着桌沿想稳住后倒的身体,可手偏偏碰到那个玉壶春瓶,只听一阵啪啦啪啦,望着地上支离破碎的瓷瓶,我的脑子“嗡”一下就大了。我闯祸了!
“你…你怎么敢…”宋天恒英俊的脸因发怒而扭曲着,看上去骇人极了。
我低着头,心里内疚的要命,口中念念到:“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有意的…”想弥补自己无心的过失,我将身上的披纱扯了下来铺在地上,蹲下身子拣着碎片想把它们放在披纱上,正小心地拿起一块时,宋天恒的手先一步从我手中抢过碎片,恨恨地朝我吼道:“谁让你动的,你没资格!知道吗,你没资格!…”
咝!一阵被刀子划过的痛感从我手心里漫延。
宋天恒站在那儿轻轻抚着从我手中抢过的碎瓷片,眼神中透着爱怜、疼惜,许久保持着这个动作,仿佛这样就可以将这一块块残片心灵感应般黏在一起。(SJTXT小说下载网|sjwx.info)我呆呆地看着宋天恒,尽管我不是故意打碎它,可我无法再辩驳什么,一切因我而起。
“哼,这下你满意了吧,佟沁月!”耳边宋天恒朝我吼道,两眼死死地盯着我,眼中冒着的怒火象是要我把熔化了,而我只能认命地蹲在当地接受这种炼狱般的折磨。宋天恒仍在继续:“你处心积虑地讨好皇上皇后、三哥三嫂,还给允儿弄些新奇的东西,就是为了能取代落梅,是不是?哼,那些王府日志也是手段之一吧,哈哈……可惜,你永远不可能取代落梅,谁都取代不了她。你别痴心妄想了,佟沁月,义善公主,你所谓的“聪明”骗不了我的,你知道吗?”
听着宋天恒疯狂点数着我的“罪恶”,心跟着沉到了谷底。我吃力地站起来扶住墙壁不让自己瘫下去。心中的委屈、懊恼、不公一下子都堵在胸口,憋闷的难受。我在他心中竟是这样的一个人,真是令人悲哀!失望地朝他看过去,艰难地开着口:“处心积虑吗?王爷真是太抬举我佟沁月了。我与皇上皇后、三哥三嫂相处包括允儿再内,从不需要耍什么手段来迎合谁,我凭的是我的一颗真心。王爷若不信,我也无话可说。”我冷笑着:“不过,王爷有一点说的很对,我不可能取代前王妃,但不是王爷说的原因,而是我不想,我不愿。我不喜欢在别人的影子下生存,我就是佟沁月。”缓缓地吐了口气,继续道:“至于今天打碎瓷瓶的事,我真心地向王爷道歉,我知王爷的心中对这只玉壶春瓶极看重,但却是我无心为之。只是王爷如此联想月儿的为人,对月儿来讲却是大大的不公!”
我不知宋天恒到底听进去多少,起初他一直象雕像一样伫立,只是听到我说“不公”时,头猛地转过来,两把冷利的小刀射向我。我清楚地看到他紧抿着的嘴唇冷冷地蹦出:“今后没有本王的允许,义善公主不得私自进入落梅轩,违令严惩!”
我听了不由自嘲,整个落梅轩都成了我的禁地了,这待遇还真不是一般地好。我漠然地朝宋天恒的位置一福身:“佟沁月谨记王爷的话,王爷大可放心了。”再也顾不得许多,用劲力气站直身子,冲出门外。
第二十六章 秋伤
那日失神般拖着沉沉的身躯进了沁舒阁,如烟看到我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地扔下手中的布包跑了过来,“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呀,流了好多血,这……”
我慢慢地抬起右手,如今只是一只血掌了,掌根向上的地方一直到食指第二节,长长的一道口子,仍在滴着血,右袖襟已是红红的一片。任如烟她们将我扶进屋内,敷药、包扎、换衣,我懒懒地一句话都不想说,仿佛这一切与我无关。老僧入定般,我一声不吭地坐在梳妆台前,如蓝过来两次劝我用饭,我都觉得没胃口推了。锦儿她们一看无法,便弄了几盘我平时爱吃的小点心摆在桌上,想引起我的注意。我幽幽地抬眼看着她们,叹了口气,勉强拿起一块荷叶酥咬了一口,昔日的美味如今成了蜡,毫无滋味。将荷叶酥拈在手中,朝她们说道:“你们先去歇着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见她们出去了,我把手中的荷叶酥重新放回了盘子。缓缓地走到窗边,月亮已经升上来了,竟是下弦月,弯弯地象一抹笑。推开窗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喉头里顿感凉丝丝的,果然秋凉如水。想着前阵酒宴上曾唱的水调歌头,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宋天恒面前唱歌了。既然他偏了我的好心,我又何苦自缚于茧中?都说明月千里寄相思,我却无人可相思,无人可寄情了,看着天幕挂着的微笑亦是伤感,不禁口中喃喃,边是自语,边是哼唱:
夜色茫茫
罩四周天边新月如钩
回忆往事恍如梦
重寻梦境何处求
人隔千里路悠悠
未曾遥问星已稀
请明月带问候
思念的人儿泪常流
夜色朦朦
夜未尽周遭寂寞宁静
桌上寒灯光不明
伴我寂寞苦孤零
人隔千里无音讯
却待遥问终无凭
请明月代传信
寄我片纸儿慰离情
人隔千里路悠悠
未曾遥问星已稀
请明月带问候
思念的人儿泪常流
不知哼了多少遍,只觉肩膀一暖,一件锦绸外氅披在身上,如烟的声音温温地响于身后:“小姐,夜凉,早些歇着吧。过了今夜,都会好的。”
对着如烟真切的眼神,我感动着,刚哼唱了许久,心中的感伤也发散了一些,人也不似刚回来时那般颓废。我想我不该这样继续下去,这种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我真的不能再做了。地球没了谁还不是照样转,我何必在意那么多,只要扪心无愧就可以了。每天的太阳都是新的,象如烟说的:过了今夜,都会好的。
从受伤后的第二日起,我便全心地投入到为皇后准备寿礼当中,忙得很充实,也渐渐地不再想那日的情形了。因手上的伤,我只细心地描出图样,剩下的就让如蓝去做,尽管这样,握着笔仍很费力,待样子完成后,我已是大汗淋漓了,手上的伤口也有些裂开,又渗出了血。如蓝看到忙劝我歇着,我笑了笑,说:“遵命,我的好管家!”因是已画完了,所以也放心地闲了下来。
今日无风,阳光也好,便让锦儿她们将屋中的书拿出来晒晒,我也拣了个石凳,铺个软垫坐着当“监工”,顺道享受一下阳光浴。回身时看到何伯在院门口与如烟交待着什么,并把手中的东西递与如烟。何伯交待完毕,刚想离开,看到我正瞧着他们,便上前来向我施礼,我也应了。瞥见如烟手中握着一两寸来高的鼓形白瓷瓶,不由心中一动,开口问道:“何伯,我到宋昭时间不长,不知哪家的瓷器出名,皇后的寿宴将至,我也想多个挑寿礼的去处。”
何伯略思踌了一下,回道:“要说瓷器得数琳琅阁的,当初也是皇家贡品,只因三年前阁中大掌柜苏友元师傅赋闲在家,出的名瓷件就少了很多,如今是他的徒弟管着琳琅阁。”
“哦”我听着何伯的话,若有所思。“琳琅阁”似是在哪里看到过,对了,在那只打碎的玉壶春瓶上我曾见过琳琅的字样,难道就出自这家琳琅阁?心中有了个念头,笑着对何伯说:“多谢何伯了。”
“何伯既有事,就不劳烦了。”我的语气很是客气。
“不敢。”何伯应的惶恐。
待何伯出了院子,我问如烟拿了那小瓷瓶过来看,如烟说是去疤用的药膏,拔了瓶盖瞅了瞅,透明的膏子呈果冻状,闻起来有股清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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