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我们不熟

    季婷婷语塞，眸光随之黯然，女儿没错，错在她，答应给她找个爸爸，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却没有做到。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各有所思。车里的气氛尴尬又沉闷。
    回到海宁，已经是下午的三点钟，车停在百大公寓楼下，季婷婷推开车门，“有没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莹莹跳下车，向他挥手，“叔叔再见！”
    尚新录回以微笑，“再见！”看了一眼季婷婷，才开车离去。
    没有目送车子离去，转身向楼道口走去。莹莹早先她一步进入电梯，季婷婷正要叫住她时，电梯门已关上。
    莹莹生气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有次更严重，缩在衣柜里不吃不喝，无论用什么方法她都不肯出来，最后还是尚新录给抱出来了。
    她喜欢尚新录，胜过她前夫吴中胜，所以她总是问她什么时候跟尚叔叔结婚。
    电梯来了，季婷婷走了进去，按下八楼的楼层键，狭小密闭的空间里，包里的手机骤然响起。
    拿出手机，是尚新录打来的，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挂断了。
    八楼到了，电梯门打开。季婷婷走出电梯，这才看到没钥匙进门蹲在门口的莹莹，像只猫咪蜷缩成一团。拿着粉笔在地上乱涂乱画。
    季婷婷走了过去，蹲下身，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低声问道：“还在生妈妈的气？”
    莹莹不说话，一直在画。
    对面的门突然啪的打开，一个中年妇女挂着购物袋走了出来，冷眼瞥了她们一眼，向电梯走去。
    她在这里住了也有一年多了，虽然不与其他邻居来往，但总有些人好奇她，加之之前尚新录前女友来闹过，搞得很多人都知道她是单身妈妈，女儿患自闭症。
    有人同情她，有人指点她，也有人冷眼旁观，对于这些，她从不放在心里。
    “进去吧！”揉揉她的头发，打开门，她不肯进屋，季婷婷很无奈，只好随她。
    下午五点钟，莹莹还没进来，季婷婷出门看她，立刻就遭到其他居民的投诉，管理员也上来了，叫她赶紧把墙上地上的画全部擦干净，不然就搬出去住。
    季婷婷很不好意思，跟管理员道歉，管理员才走开，其他看热闹的住民也纷纷散去。
    季婷婷看向还在画的莹莹，一股怒火涌上心头，拿掉她手中的蜡笔，“进去！”
    莹莹瞪视她，目光哀怨，然后跑进屋里，接着传来重重的关门声。
    她不是想要对她发火，可是有的时候真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长吐了一口气，看着白色墙壁全是她的画作，不得不说她真得很有天赋，只是在这样的地方，视为破坏公共场所。
    天色已黑，灯光昏暗的走廊里，季婷婷头戴纸帽，手拿毛刷，把墙上的画全涂掉。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季婷婷转过头一看，原以为是居民，但没想到竟是尚新录。
    放下毛刷，“你，你怎么来了？”
    “是莹莹打电话叫我来的！”
    就知道是莹莹叫他来的，之前好几次都是这样，而且他几乎算是随叫随到。
    季婷婷尴尬地笑了笑，“她今天跟我闹脾气，一直锁在屋里不肯出来。”
    “你在干什么？”看她独自一人在这里刷墙，脸上，衣服上都沾有乳胶漆，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胶漆的味道。
    “莹莹在这里乱涂乱画，被投诉了，所以我得把它们全部刷掉，”季婷婷推开门，亮起灯光，客厅里顿时亮起来，“坐吧，我倒杯水给你。”
    尚新录坐下，环顾四周，他来过好几次，不过距离上次已经有半个月时间了，但在此之前几乎被她拒之门外。
    季婷婷倒了杯水给他，他接过，说了声谢谢，她指了指卧房，“她在里面。”
    尚新录看了看房门紧闭的卧房，放下杯子，起身走去敲门房门，“莹莹，叔叔来看你了。”
    话音刚落，门啪的打开了，尚新录走了进去，接着门关上了。
    至于他们在房间里聊些什么，季婷婷不知道，也没去打扰他们，转身走了出去，继续把墙刷干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尚新录走了出来，季婷婷瞄了一眼房里，问：“她怎么样？还在生我的气？”
    “也不是很生气，只是觉得你不应该那么凶吼她，”尚新录一手插进裤袋里，倚靠在门边，“她知道她的错，不该给你添麻烦，让你被管理员骂，心里也很过意不去。”
    季婷婷陷入沉默，回想下午那样吼她，她用那种幽怨的眼神瞪她，仿佛一把刀，直捅她的心脏，经过尚新录这么一说，结也就解开了。
    很多时候，他算是她们母女之间的桥梁，她以为她最了解女儿，可后来发现，还不如只相识一年的他。
    回过神，她说：“谢谢你！”
    “我不喜欢这样口头形式上的谢谢，”尚新录直起身子，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道，“反而更喜欢行动上的表达，那样更具有真诚和意义。”
    行动的表达？亲他吗？
    心慌意乱地移开视线，季婷婷尴尬地笑了笑道：“不如这样，等下我请你吃饭，反正我和莹莹也没吃饭……”
    她到底还是在抗拒他，他实在不喜欢她这个样子。
    一把抓住她握着毛刷的手，逼近她。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暖暖痒痒，使得毛孔迅速扩展开来，“你，你要干什么？”
    “我帮你刷！”夺过她手中的毛刷。
    “不，不用，我已经刷得差不多了。”
    “等你刷完，莹莹都快饿死了。”
    “……”
    看着他动作利落刷了起来，季婷婷不再说什么，收拾地上其他东西。
    “嘶……”尚新录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闭着眼睛。
    季婷婷见状，放下手中的报纸，“你怎么了？”
    “我眼睛好像进了墙灰。”
    “我看看，”季婷婷上前，看着他睁不开的右眼，眼角溢着泪水，眉头紧蹙，一脸痛苦的样子，“我给你吹吹！”
    季婷婷打开他的左眼，踮起脚尖，认真地吹了起来，“还有吗？”
    尚新录点了点头，表示还有，季婷婷再吹，他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触及到他的眼眸，季婷婷这才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后退一步，“我进去给你拿条湿毛巾。”
    转身进屋里，正好撞见躲在门后面偷看他们的莹莹。
    “我什么也没看到。”莹莹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看她的动画，真像什么都没看到似的。
    莹莹最喜欢看他们互动了，每次他们私聊私见或是什么，她都不会打扰到他们。
    脸上泛起一层浅浅的红晕，季婷婷看了看她，走进洗手间拧了条湿毛巾。
    出来时尚新录已经拿着工具走了进来，她把毛巾给他，“你要觉得眼睛不舒服，我有点滴露。”
    尚新录擦了擦脸，毛巾有着洗衣液的味道，芬芳清香，他看了看，问：“这是你的毛巾？”
    季婷婷微怔，这才发现拿错了毛巾，她张了张嘴，正要澄清的时候，正在看动画的莹莹突然开口道：“是我妈的，她天天都拿来洗脸。”
    季婷婷皱起眉头，想喝令她闭嘴，可想到她们正准备和好，只好把话吞了进去，拿过尚新录手中的毛巾，转了话峰问道：“等下去哪里吃饭？”
    “妈妈，难得尚叔叔来我们家，你还是亲自下厨准备一顿好吃的。”莹莹又插话。
    季婷婷瞪了她一眼，莹莹不以为然道：“再说了，尚叔叔还帮我们刷了墙，要不是他帮忙，现在还没能开始做饭呢！”
    “你还好意思说！”在别人面前，她很少话言，但在尚新录面前，她话多得不行，虽然是好事，可是也让她多少有些尴尬。
    莹莹撇了撇嘴，尚新录微笑道：“现在准备的话，起码到九点钟才吃得到，还是到外面吃吧！”看向莹莹，“小公主，你说去哪里去？”
    莹莹做思考状，“附近有家鼎轩餐厅，那里的东西不错，上次妈妈有带我去过。”
    尚新录没事先答应，而是问季婷婷的意见，“你觉得呢？”
    “可以，我没意见！”她能有什么意见，而且这也算是讨好女儿的方式。
    鼎轩餐厅，原本吃得很开心，可偏偏遇到了前夫的秘书林雪，她曾跟前夫有一腿，即使她是正室，她也从未把她放在眼底，而前夫家人也纵容他们这种污禾岁的关系。
    她看到了他们，跟身边的男人说了声什么，扭着腰枝走了过来，面带微笑，“婷婷，好久不见！”
    季婷婷回以微笑，皮笑肉不笑。
    “怎么，不认识我了？”林雪看到了尚新录，被他的帅气惊到，上下打量一番，疑惑地问道，“这位是？”
    “他是我妈妈的男朋友，他是我以后的爸爸。”还没等季婷婷回答，莹莹已经开口道。
    林雪愣住，不敢相信离异单身母亲的季婷婷，居然还能够找到这么帅气的男朋友。
    “你好！”出于礼貌，尚新录站起身，“我是婷婷的男朋友，叫尚新录。”
    “呵呵，你好！”帅气也未必有事业，说不定是个小白脸呢，林雪继续问道，“请问尚先生你从事什么职业？公司经理？还是……”
    “叔叔是尚氏集团有限公司的总裁，尚氏集团知道不？不知道的话，回去查查。”莹莹替尚新录回答道，因为她知道林雪是她以前那个没良心的爸爸的情妇，她不喜欢她。
    被一个小女孩呛声，林雪面露尴尬之色，不过很快消失不见，恢复微笑，看了看莹莹，问季婷婷，“我记得你女儿不爱说话的，有儿童自闭症，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活泼了，是不是病好了？”
    “好了！”季婷婷简单回答道，在他们看来，自闭症是不可治愈的，但实际上，自闭症通过环境通过身边人的关爱会渐渐好起来。
    “那恭喜你，”林雪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眼底闪过了一抹阴险，又问，“那中胜知道莹莹的病好了吗？”
    她是故意的吧！在这个时候提起吴中胜。
    季婷婷一脸平静，冷酷道：“他不需要知道！”
    林雪一时语塞，尴尬笑了笑，“我朋友在那边，不跟你们说了，你们慢慢吃。”说完扭身回到前面的座位。
    “她谁？”尚新录好奇地问道。
    “我前夫的情妇。”季婷婷云淡风轻的回答道，仿佛说的不是她的事，而是别人的事。
    尚新录怔了怔，看着她，没再说什么，关于她过去的事，他从不过问，而且他也不介意她有过一段婚姻。
    回到公寓，已经是十点半了，尚新录开车送她们到楼下，莹莹第一个推门跑进楼道口，季婷婷正要追上前时，他叫住了她，“季婷婷！”
    她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他，“什么事？”
    尚新录推开车门下车，走到她面前，“你如果觉得住在这里不方便的话，可以搬到我那里住，我那里可以提供很多地方让莹莹画画。”
    搬到他那里住，在他们交往不到三个月的时候，他就已经提出了，季婷婷轻轻一笑道：“我住在这里很好，也很方便，今天只是一个意外。”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如果真的有需要，记得跟我说一声。”
    季婷婷但笑不语。
    两人静默地站在那里，面对面，昏暗的灯光下，是他们平静的身影。
    “你嘴角有东西。”尚新录突然道，还没等她抹去，他温暖的手指已经落在她嘴边了。
    可下一秒，他的嘴唇已经落在她两片唇瓣上，她猛然睁大双眼，脑际一片空白，出现短路。
    他的舌头在她嘴唇上轻舔了一圈，唇齿间杂带着淡淡的菊花茶香，他很喜欢这种清淡的味道。
    回过神，季婷婷一把推开他，心慌意乱道：“我，我先上去了。”
    仓皇失措跑向楼道口，由于跑得太急，脚下一崴，差点摔倒在地。
    尚新录上前，想扶她，但她已经跑了进去，他怔怔地站在那里，灯光下，他的身影缩成一团，他的眸底是不舍的眼光。
    季婷婷回到家，莹莹跑进自己的房间里，她的心还有怦怦直跳。
    一阵夜风吹进窗子，撩起白色窗帘，季婷婷移到窗边往下望去，他还在楼下，靠在车身，抽着烟，烟星忽明忽暗。
    他突然抬头望了上来，季婷婷心下一怔，赶紧躲到一边，靠在墙上。
    即使跟他交往了一年多，还是会感到怦然心动，许是他们相处的时间不久，许是他们刚开始交往的目的不一。
    不到一会儿，楼下传来车子的轰隆声，再次往下望去，尚新录开车走了，消失在街的那头。
    心顿时有些空落，仿佛少了些什么东西似的，可少了什么，她又说不出来。
    莹莹走了出来，“舍不得人家就说嘛！”
    被女儿这么直揭，季婷婷脸上再次泛起红晕，她没好气道：“你今晚的话有点多了。”
    “有吗？”莹莹不觉得，耸耸肩，“我说得可是实话，人家都不介意你，你还介意什么呢？”
    季婷婷瞪视她，示意她少说一句。
    莹莹摊手，“好吧，当我没说。”
    夜里，季婷婷躺在床上，望着漆黑的上空，听着女儿均匀的气息，脑海里却浮现尚新录的影子，以及他曾经在她耳边说过的那些话。
    虽然不是什么甜言蜜语，但也足以令她难以忘怀，记忆深刻。
    只是因为她是单身母亲，不被尚家的人待见，所以她才会重新考虑他们这段感情。
    不是她没自信，而是世俗的眼光令她不得不审视，况且豪门世袭绝大部分都注重门当户对，身世清白。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钟了。
    季婷婷匆匆忙忙走出卧室，就见桌面上放着云吞面，接着莹莹的声音飘了过来，“是尚叔叔打电话叫人送过来的，他知道你喜欢吃云吞，就特意让人打包过来，我已经吃过了，你慢慢吃。”
    莹莹正在整理她的书本，画板，彩笔，头发扎好，校服也穿好了，很多时候她都不需要她操心，她都能够做到很好。
    季婷婷坐到桌前，“他什么时候让人送来的？”
    “七点多钟的时候。”莹莹回答道，“那时候你还在睡觉，嘴边还流着口水，妈你这么大的人了，还流口水……”
    “你也流好不好！”自她们昨晚沟通后，和好如初，她又开始坑她，损她，毫不留情。
    “因为我是小孩子，你是大人。”
    季婷婷竟无言以对，吃着尚新录让人送来的云吞面，味道还不错。
    吃到一半，手机响了起来，拿起一看来电显示，是尚新录打来的。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一定问云吞面好吃不？不紧不慢地接过一听，喂了一声，那边便传来他那低沉又好听的声音，“起床了？”
    “刚起！”季婷婷一边吃云吞面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云吞面好吃吗？”
    果然如她所料，“还行。”
    那边静默了一会儿，即使没有面对面，仅是这样，都觉得有些尴尬。
    季婷婷开口打破了沉默，“呃，我还要送莹莹上学，就这样，拜拜！”
    “拜拜！”
    挂了手机，季婷婷吁了一口气，吃完云吞面，收拾干净，看了一眼已经准备好的莹莹，再去洗漱，穿戴整齐，送她去学校。
    看着女儿走进校园，她才放心开车回公司上班。
    刚进公司大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婷婷！”
    循声望去，竟是她的前夫吴中胜，季婷婷皱起眉头，他怎么来了？还知道她在季氏工作？他能不知道吗？她回海宁，不投靠大哥投靠谁？他要来找她，很容易。
    吴中胜走了过来，一身黑色西装，没有系领带，嘴边是细细密密的胡渣，成熟又帅气。
    “你怎么来了？”季婷婷疑惑地看着他，开口问道。
    “方便找个地方聊一下吗？”吴中胜目光轻柔，即使离婚了，即使他有新欢，但还是对她念念不忘，许是应验了那句话，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失去了才知道对方的好。
    “实在不好意思，我上班时间已经到了，再说了，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回海宁的那段时间，他一个月有两次过来看莹莹，不过逗留的时间不多，而他们更是没什么话可说，就像陌生的熟悉人。
    “那你什么时候下班？到时候我再来接你。”吴中胜说。
    季婷婷看着他，眼里是漠然的目光，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公司。
    吴中胜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离开。
    因为前夫的到来，季婷婷一天下来心不在焉的，黄俊哲就问她，“婷姐，你怎么了？看你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季婷婷回过神，放下手中的笔，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之前兰海之家的设计图出来了？”
    “出来了。”黄俊哲把手中的设计图给她。
    季婷婷打开来看，由于不集中，她没怎么看，合起，放在一边道：“我明天再看，到时候开会再说哪里需要修改。”
    “好，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季婷婷点了点头，黄俊哲走了出去，办公室里顿时安静起来，只剩下她一人。
    她起身，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面前林林总总的高楼大厦，心情莫名低落。吗尽纵扛。
    下午下班，季婷婷走出公司，一辆黑色保时捷停在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车门打开，吴中胜走下车，“婷婷，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上车吧！”
    季婷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了进去，说到底他是莹莹的父亲，她不能拒他不见，这是法律不允许的。
    吴中胜看了一眼她，开动车子，“你想去哪吃饭？”
    吃饭？季婷婷皱了皱眉头道：“喝咖啡就行了，不需要吃饭。”
    “我们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不如先接莹莹好了。”吴中胜说，“想她应该也很想我这个爸爸吧！”
    想他？怎么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