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皇权的逻辑

第38章


  富户人家纷纷坚壁清野,把马匹藏起来,让地方官挖地三尺,也找不到。
  马匹数量凑不足,最惨的是浑邪王。上一站的车骑将他送到下一站,做了交接就迅速返回。这一站又没有车马,浑邪王怎么个走法?
  没法儿走,浑邪王好不郁闷。
  最后解决这个问题的,还是浑邪王自己。他把自己的钱拿出来,在当地的商人那里买马,终于可以继续前进。
  可万万没想到,汉匈两国交兵,彼此互为敌国,汉武帝早已下令,擅与匈奴人交易者,以叛国罪论处,先抓后杀。
  结果是一幕诡异而奇特的画面,浑邪王一路上买马买食物,官吏就在后面抓捕与浑邪王交易的商人,前前后后,抓了五百多人,全都判成了死罪。
  一路行来的窘状,终于报到了汉武帝的案头上。当时汉武帝勃然大怒:“这是长安令不尽职责,传旨,与朕斩之。”
  陛下是个爱抬杠的货
  汉武帝下旨斩杀长安令,惹毛了冷血怪人汲黯。
  汲黯这个人,天生的异类,思维方式与正常人类不同。他那种冷血固执,就连汉武帝看了都发怵。
  当时,武帝接见臣属时,经常吊儿郎当,不当回事,弄个小板凳就地一坐——那年月,中国人还没得短裤穿,一旦姿势不雅,下身的紧要部件就暴露了出来。又或是汉武帝一边蹲茅坑,一边亲切接见臣属。总之当时的汉武帝,就是这么大大咧咧的德性,存心让臣属尴尬。
  但是,只要听说汲黯来了,武帝就会如同老鼠见了猫,“嗖”的一声蹿起来,逃进室内,穿好衣服戴上帽子,摆出副煞有其事的模样才敢出来。否则,汲黯就会大为光火,斥责汉武帝:“陛下,您还有没有个谱?您是何人?您是真龙天子呀,在您面前,哪有别人说说笑笑的余地?您必须要高高在上,让众人仰承陛下的鼻息。可您瞧瞧您自己这副德性,这像话吗?”
  汲黯在朝中,除了汉武帝,谁的账都不买。当时汉武帝有意高抬卫青的身价,要求所有大臣见到卫青必须下拜。众臣不敢不从。唯有汲黯,根本不搭理卫青那槌子。而且汲黯也有的说:“卫青算什么?他的荣耀与光彩,不过是陛下的恩赐。没有陛下,卫青什么也不是。”让汲黯经常这么整,搞得大将军卫青一见了他,就全身上下的不自在。
  也只有汲黯,才敢当面顶撞汉武帝。
  就见汲黯摇摇摆摆出列,对汉武帝说:“陛下,您神经呀?长安令有什么罪?您非要杀人家?实话告诉陛下,除非把我杀了,老百姓才会交出马来。”
  杀你?杀你也不是不行。汉武帝无限郁闷,看着汲黯脖颈,寻找下刀的最佳切入口。
  汲黯根本不理会,继续说道:“陛下,那浑邪王,不过叛主逃来的蛮夷小王罢了。他与我汉国为敌,杀了我们多少子民?让我们流了多少血?按理来说,他既然投降,就应该把他和他的部属,统统分配给征战的战士们做奴隶。可是陛下您干了些什么?您竟然让我上国天朝的子民,去侍奉这些匈奴,这像话吗?还有,各地官吏捕捉的那五百商人,他们不过就是在长安城中摆个小摊谋生而已,他们又怎么会想得到,就在长安城中,把货物卖给陛下您当活宝请来的客人,却犯了死罪?陛下您自己说,这叫什么事呀?”
  汉武帝斜睨着汲黯:“传旨……”
  群臣长松一口气,终于,终于陛下要杀汲黯这怪物,该,杀得太迟了。
  就听汉武帝一字一句地道:“浑邪王仰我上国之风,率部来投,赏赐……嗯,就象征性地,赏赐他们数十钜万吧。”
  汲黯又在旁边插嘴:“陛下,这赏赐太多了,没必要这么多。”
  汉武帝:“传旨,浑邪王食邑万户!”
  万户侯!汲黯在一边跺脚:“投个降就万户侯了?可人家霍去病屡立战功,至今也才不过是五千户侯,陛下一定要把霍去病的赏赐,和浑邪王抵平了。”
  抵平?汉武帝沉吟道:“骠骑将军霍去病……”
  汲黯:“再加五千户!”
  汉武帝:“嗯,霍去病还年轻嘛,以后有的是机会,嗯,就再给他加一千七百户吧。”
  汲黯气得咬牙切齿,心中暗道:“陛下,你他娘的就是个爱抬杠的货!”
  神秘的匈奴小王子
  汉武帝把归降的匈奴部落,迁居到黄河以南沿边五郡的旧城塞,仍然让他们保持自己习惯,分编成五个属国。从此汉国成功夺回河西走廊,匈奴人已经彻底丧失了塞外的蕃息之地,进入了不可逆转的衰退期。
  汉帝国向西延长了两三千里之遥,从此京师长安不闻警讯。史书上称,金城、河南并南山至盐泽,空无匈奴。
  汉武帝的生命,终于进入了享受期,他每天欢歌宴舞,斗鸡走马,玩得高端大气上档次。
  有一天,武帝欢宴之中,忽然想看看自己的御马,就命马奴牵马从汉武帝身边走过,让武帝慢慢看过来。当时,后宫的宫女姬妾有许多,都穿得艳丽灿烂,簇拥在汉武帝的身边。清风徐来,脂粉香气弥漫周天。马奴们低头牵马而过,一双双眼睛,忍不住偷瞟汉武帝的美姬们。
  汉武帝其实是故意让马奴们看,看吧看吧,看你们那一双双贼眼,羡慕死朕了吧?活该你们命苦,不如朕生来就是天子,这无数的美貌女子,你们最多只能闻到脂粉香气,可就是吃不到,馋死你们这些狗奴才。咦?那个家伙是谁?
  一名马奴牵马走过,他身高八尺二寸,相貌威严,气势夺人,步履间不见丝毫杂乱,经过汉武帝的美姬面前,却连眼皮都不抬,根本不看这些美女。
  当时汉武帝就惊呆了:这人谁呀?怎么敢在朕面前摆这么大的谱呢?当即厉喝一声:“你,就是你,那个狗奴才,你牵马走过朕的面前,脸上带有轻慢的表情,这叫欺君,朕要砍了你的狗头。”
  那人躬身道:“陛下,罪人不敢。”
  不敢?汉武帝更加诧异:“你这家伙,怎么咬着舌头说话?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罪臣名日磾(mì dī),字翁叔。”
  挺大个男人,竟然叫咪咪。汉武帝醒过神来了:“你原来是俘获的匈奴降奴。”
  那人道:“陛下圣明。”
  汉武帝:“你居然还有字,自称罪臣?你的身世一定很悲惨,说出来让大家高兴高兴。”
  那人流下泪来:“陛下,臣有罪,臣父乃匈奴休屠王。因父亲执迷不悟,为浑邪王所杀,罪臣与母亲弟弟一并被俘,现在官府为奴,在少府管辖的黄门养马。”
  哎哟,休屠王还有太子?汉武帝大为惊讶:“你很用心,干一行爱一行,养的马膘肥体壮,不错嘛。”
  那人道:“食君禄,忠君事,何况罪臣自幼于马背上长大,能够为陛下养马,岂敢不尽忠诚之心?”
  汉武帝:“刚才你说你叫啥名来着?咪咪?你爹为何给你起这么个怪名?”
  那人道:“回陛下,罪臣名叫日磾。”
  汉武帝:“原来你不叫咪咪,叫日磾。朕问你,适才马奴牵马走过,都在偷窥朕的美姬,你为何声色不动,眼皮不抬?”
  日磾道:“罪臣虽是个不开化的蛮子,却也读过圣贤之书,知道人臣之礼。罪臣已蒙陛下开恩不杀,赐为马奴,这是陛下对罪臣的再造之恩。罪臣感激尚且不尽,岂敢再逾越君臣之礼?”
  汉武帝走到日磾面前:“不错,你虽然是匈奴降奴,但却深知人臣大节,这是我朝许多官员都比不了的。对了,朕想起来了,当初霍去病直入河西,追杀你父亲,夺得了你家祭天的金人。当时朕就想,这是上天给朕的礼物,却想不到礼物应到你身上。现在朕赐你金姓,从此你就叫金日磾。”
  金日磾立即跪下:“罪臣谢过陛下赐姓天恩。从此而后,罪臣不再是休屠王之子,陛下赐姓之恩,永世铭记。”
  汉武帝龙颜大悦:“起来,把这身臭烘烘的衣服扒掉,把你身上的泥巴给朕洗干净。”
  金日磾:“罪臣谢过陛下沐浴天恩。”
  从此爱心泛滥
  金日磾洗干净身上的泥垢回来:“罪臣见过陛下。”
  汉武帝:“嗯,朕现在封你为马监,替朕把马养好。”
  金日磾:“小臣领旨,绝不敢有负陛下深恩。”
  第二天,汉武帝又把金日磾叫过来:“金日磾,朕封你为侍中,这是个没什么实际工作职责的散职。你以后不要再往马厩里跑了,就在朕的身边侍奉吧。”
  第三天,汉武帝再把金日磾叫过来:“金日磾,现在朕封你为驸马都尉,这个驸马可不是让你娶公主的驸马,而是替朕掌驾副车。以后朕乘车出巡,你就在后面替朕驾驭副车。”
  第四天,汉武帝又一次把金日磾叫过来:“金日磾,你掌驾副车,在朕的后面,朕看不到你,心里好生不舒服。现在朕封你为光禄大夫,这是帝国最高职务,没什么实际责任,主掌朝中议论,任何事你都有权插上一嘴。你赶紧从副车上下来,快到朕的车上来。”
  朝中群臣,皇亲国戚,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汉武帝亲切热络地叫金日磾上了自己的车,与自己并排坐在一起出巡。再回到朝廷,汉武帝就让金日磾坐在自己身边,不许稍离片刻。
  贵戚们诧异又吃惊,纷纷议论起来:“陛下这是吃什么药了?我们对陛下这么忠心,陛下却连看我们一眼都嫌烦,如今来了个胡儿,陛下却拿他当了活宝,出则同车,坐则同席,睡则同那个什么,陛下这样亲近一个胡儿,太伤我们的自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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