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簪记

第257章


我弟弟那个孩子,性情醇厚,但是我们感情非常好,他知道我死了,大概会发疯的,所以不能随便放这烟花……”
  贺云鸿这才转眼看向凌欣,凌欣吓了一跳,贺云鸿的眼中像是燃着熊熊怒火,凌欣眨眼,才想细看,贺云鸿又垂下眼帘,慢慢地将烟花放回了包裹皮中。凌欣以为是宫灯的火光反映在了贺云鸿的瞳孔中。
  凌欣心中惦记着城墙,又一回头看外面的天空,远处的火光似乎更旺了,半边天际,亮如白昼。
  凌欣回头要继续劝贺云鸿离开,可她蹲了一会儿,觉得腿酸得很,受伤的小腿也开始疼了,就扶着膝盖想站起来,正站到半空时,贺云鸿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凌欣一只胳膊,使劲一拉,就把凌欣拉得跌坐在了他身边,凌欣一惊,以为自己会坐空到地上,好在木板宽敞,地方倒是够,凌欣一屁股坐下,回头对贺云鸿大叫:“贺侍郎!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本该推开贺云鸿,但是看到贺云鸿瘦削的身子骨,她没敢动这个人一个手指头。
  贺云鸿面无表情地放开了凌欣的胳膊,凌欣忙抱着自己的双臂说:“贺侍郎!这个,于礼不符啊!”她挪开了些,准备站起来。贺云鸿侧目看她,眼神极为严厉,凌欣觉得自己像是考试作弊被监考老师盯住了一般,身体发木,没动。
  贺云鸿收回目光,从袖子里取出一支笛子递向凌欣。凌欣再次呆住——什么意思?!让我吹笛子?她断然摇头:“这个,我不会吹!”
  贺云鸿看向摊开的包裹,另一只手拿起了那个毒药丸,作势要往嘴里放……凌欣尖叫:“贺侍郎!那是毒药!”
  贺云鸿手拿着毒丸停在唇边,带搭不理地看着凌欣,又将笛子往前送了下。
  凌欣真开眼了——以自杀来逼我吹笛子?!她知道今夜到最后都是一死,贺云鸿既然来这里了,肯定也是明白形势的。万一她说贺云鸿在吓唬她,贺云鸿顺水推舟吃了怎么办?!
  凌欣皱眉接过笛子,小声说:“我真不会吹!”
  贺云鸿对着毒丸微张开了些嘴唇,凌欣忙说:“好吧好吧!我乱吹就是了……”
  贺云鸿的手放下,凌欣眼睛瞥着那丸药……是不是该去抢过来?像是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贺云鸿手指一动,将那毒丸握在了手心。凌欣发愁:要是去抢,那不得去掰他的手指?自己肯定不敢用力,还拉拉扯扯的……两害相较,吹个曲儿怎么了?我当初还每天练习呢,多少人都听见过了。
  凌欣将笛子放在嘴边,她好久没有吹笛了,只有那时吹过的“等待爱”,也许因为有所感触,还大约记得些。凌欣犹豫着吹起来,好几个音都不对,要吹几次才找到,整个曲子凌乱断开,惨不忍听。
  贺云鸿眼睛半闭,像是心不在焉地听着,等到凌欣吹完,手放下,他合了下眼睛,将毒丸扔回了包裹里。
  凌欣气闷——这表示他不想死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她抱怨地嘟囔:“我都说了我不会吹。”强迫我现丑这不是?
  贺云鸿不加置否,抬起双手,右手将左手衣袍的袖子缓慢地挽起,露出全部的手不说,还露出了伤痕累累的手腕和部分小臂。
  凌欣不敢再看,低头将笛子放在两人旁边,可是接着就见贺云鸿将右手平举到了她的脸下面。
  凌欣抬头,又愣了——贺云鸿从眼角看着她,右手的袖子没有卷起……这是,这是要我帮他挽袖子?!凌欣刚要拒绝,贺云鸿抬起左手,像是自我欣赏般,看着上面的伤痂和疤痕。凌欣倒抽口冷气——这人真是有病!可是没办法,凌欣就是受不了他露伤疤!只好低头,帮着贺云鸿比照着左手,将右手的宽大袍袖挽了上去。
  贺云鸿收回了手臂,还双手并举,比较了一下两边的袖子是否挽得一样高。
  凌欣心急如焚——夜深了,城墙那边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歇,看来没有打退敌军……得赶快让贺云鸿走,她只好不追究方才贺云鸿的非礼,再次放缓了语气说道:“贺侍郎,我想请您去看看陛下,您应该知道,如果皇帝死了,对我朝国气打击太大!陛下心地赤诚,会是个好皇帝。皇城危险,咱们是不是该安排陛下离开皇城?我在这里有事要办,您能不能移大驾,去皇后那边盯着陛下出宫这件事?我知道您有手段,可不可以把这重要的责任承担起来……”
  凌欣正对着贺云鸿轻言慢语地说服教育,贺云鸿抬起靠近凌欣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慢慢地站了起来,凌欣又失声叫:“贺侍郎!您这是这是……何意?!”
  贺云鸿起了身,放开自己在凌欣肩上的手,凌欣刚要站起来,贺云鸿换了一只手,又按住了她另一边肩膀,自己缓步,慢慢地绕过了他们坐着的木板,站到了凌欣的身后。
  凌欣感到自己肩头的压力,一点都不敢动,她一起身,贺云鸿失了支撑,一定会摔倒——躺地上那肯定就起不来了!算了!被他占便宜就占便宜吧,他救了自己的命,我就算是牺牲一下肩膀,给他当个拐棍……
  凌欣皱着眉安慰自己,贺云鸿站在她背后,一手还按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抬起,一下就抽出了她头上的簪子扔在了木板上,又接二连三地将其他钗钏拔下,小蔓精心做的发型坍塌,凌欣的长发倾泻而下,凌欣叫起来:“贺侍郎!您要干什么?!”
  贺霖鸿双手捧起凌欣瀑布般的头发,低头放在唇前,深深地吸气,停留了半晌。
  凌欣虽然看不到他在做什么,却知道他在玩自己的头发,不禁毛骨悚然,连声说道:“贺侍郎!我会武艺!贺侍郎!你不要逼我!贺侍郎,我一拳就能打倒你!……”可凌欣一想起方才贺云鸿露出的双手和手臂,就僵硬得动不了了,她怎么能打这个人?这个人曾经带着伤舍命去找她……
  凌欣的脸通红,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处:“贺侍郎,我现在……心里有人了!贺侍郎,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好吧,我承认,因为您太过出众……当然,你的人品很好!我很尊敬你!额,那个,很欣赏你!可我对你真的就没别的意思了!我相信肯定有许多人喜欢看你!多一个少一个也没什么,请您千万别把我当真!我爱上别人了!真的!不骗你!日后,如果我们活着,就都要幸福,好不好?”
  在凌欣的絮叨中,贺云鸿忍着气,将凌欣的长发拢在一起,想盘起来。可是他长这么大,自己的头发都没有弄过一次,哪里会弄别人的,总是乱七八糟,最后只能胡乱编了编,弄成了个松散的辫子,才盘成了一个婚后女子的发髻,从朝服的侧兜里拿出一只白玉簪,插入了凌欣的发髻之中。
  凌欣看不到发髻,但是贺云鸿给她挽发,就说明了问题。凌欣战栗,结巴着说:“贺……贺侍郎……我……我心里真的真的有……有人了……他……他不是你……他叫蒋旭图……”
  外面传来一连串的爆炸声,接着是一声巨响,然后是一片安静。
  凌欣一下站了起来,说道:“是李老丈的火药!他们到了最后关头了!”她扭头对贺云鸿说:“贺侍郎!你快去看看陛下!这是大事啊!”
  贺云鸿一下张开双臂,把正站在他面前的凌欣抱住了,就如那天在吊篮里一般。凌欣的胸膛紧贴着贺云鸿的,她心跳如鼓,胸脯起伏,焦急地说:“贺侍郎!请顾全大局!”隔着衣服,她都能感到贺云鸿的肋骨,她不敢把他推开,贺云鸿看着凌欣,他的眼神专注,非常炽烈,却让凌欣胆寒。
  凌欣急得双手抓住贺云鸿的胳膊,瞪着他的眼睛说:“贺侍郎!去找陛下吧!我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了!我们和离了啊!”
  杜轩在烟尘里看到一架攻城车颓然崩溃,车上的成群戎兵惨叫着叠叠落下,一拍城墙说:“我对了吧?!我就说这东西能炸掉它!”一个人呸道:“这还看不出来?!那么一大箱子呢!扔过去什么炸不了!”
  杜轩扭头说:“还有方位!那是他们的死位!明白吗?!……”他还没说完,就听有人喊:“那边戎兵上城了!”
  杜轩抬头看去,远处城墙的纷乱中,一面北朝的军旗,在火光里上了城头。
  杜轩伸手想去拿怀中的烟花,可是迟疑了一下,大声喊着:“这边他们一时上不来!来几个人跟我去那边!”提剑就往那边跑,军士们跟着他,匆忙间,杜轩听到韩长庚的声音:“轩哥儿!我跟你去!”
  一群人到了破城处,城墙上堆满尸体,成群的戎兵登上了墙头,杜轩大喊:“男子汉们!杀啊!后面都是妇孺啊!”兵士们齐声喊着冲向城上的戎兵。
  城墙拥挤不堪,人们几乎人贴人,根本没有地方躲避,转身间不是自己倒下就是被人刺倒。杜轩至少学过武功,身手还算灵活,他在人群里闪身冲撞,一把剑选着戎兵甲胄的薄弱处乱刺,可是对方的人太多了,他身边的周朝兵士越来越少了。一阵厮杀后,杜轩被挤到了城垛处,他扭头飞速瞥了一眼,见戎兵如潮水般冲了上来,又从破城处泻下,进入皇宫……
  杜轩忙将面前的敌人一剑刺开,向着城上的一个火堆杀过去。连续推搡开几个戎兵,他到了火堆边,正好见与人对打的韩长庚后面有个戎兵,已经对着韩长庚举起了刀……杜轩吓得大叫:“韩叔!后面!”韩长庚将前面的人一脚踹开,向后转身,可还是晚了,他才转了身,正好被后面的戎兵一刀砍在前胸,仰倒在地。杜轩大喊一声,从火堆边窜过去,一剑刺在那个戎兵的身侧,弯腰拉扯韩长庚,带着哭腔连声喊:“韩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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