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无字之天命难违

岁月无情，流年似水，不知不觉中，百年光阴悄然逝去。而各族似乎都忙忙碌碌于自己的隐秘谋划——人族境内一片动荡不安，无数宗门被夷灭，更有许多中低阶灵修殒命，情况与百余年前已是大不相同；魔族、鬼族一如往常，只是两族来往彻底断绝，看来鬼君亦是知晓魔族与人族在背地里的那些勾当；妖族、灵族一片歌舞升平，似乎根本忘记了还有千年之战这回事，根本没有将这数万年以来的大变局放在心上——天下维持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建立在动乱之上的稳定，尽管距千年之战还有数百年，可哪怕任何一个微小之处的冲突都可能抽走一块维持稳定的基石，令局面愈发岌岌可危。
    南溟深处。
    晴空朗朗，长风万里，浩荡的海风在茫茫海面上席卷而过，惊起层层波涛，扬起堆堆白雪。偶尔可见的一两个小海岛，有低阶的飞行妖兽栖息其上，不一会儿又迅速逆着海风飞远。
    南溟浩浩，不知其广，自上古终结，妖族逃遁其中以来，无尽岁月都没能探明其边界。而正也是因为其广袤无比，一般而言，妖族无数族群的栖息之地相距遥远，相互往来大多依靠传送阵。
    忽然，海天相接之处，一个小黑点浮现而出，尔后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变大，原是一道巨大的飞鸟虚影！
    “南溟！”一道畅快的笑声从飞鸟虚影身上传来，即便在惊雷般的浪涛声之中也显得极为清晰，“好久不曾来了！”
    原来那华丽飞鸟虚影上还有着三道人影，方才那话便是其中一位深红色华服的男子所发。另外两人则分别是一个负手而立的玄衣男子和一个正抱膝而坐的年轻女子，皆是衣着华丽，容颜惊世，看起来不像是南溟的妖族。
    望着茫茫无际的海面，华服女子亦是心有所感，附和着道：“的确好久不曾来了！”
    这三人自然是元玖、凤修铭与元恕无疑了，算起来百余年时光已过，早已过了妖圣与灵帝约定好的时间，灵族来访倒是晚了些。
    百年时光，对元玖、凤修铭这种已有几千岁的灵族而言自然只是弹指一挥间，他们的容貌半分变化也没有。而对元恕，一个化形还不足千年的灵族，这百年时光带给她的便是修为提高——灵族修行缓慢，她也才刚刚进阶元婴不久。
    因为这次来访代表的是灵族，三人皆换上了平日里也难得一穿的正式装扮，连元恕也穿上代表她天机玄灵身份的黑白二色华服。
    元玖回头望了元恕一眼，见果不其然，她又是一副懒散模样，想开口训斥一句，可还是忍了下来——反正说了她也不会听。
    “此地离尧渊不足千里，我们且耐心等候妖族来人便是！”元玖正在提醒两个半点礼数没有的玄灵——妖族就要到了，注意形象。
    凤修铭打个个长长的呵欠，直接扑倒在虚凰那几可乱真的浓密羽毛上，“行了行了！妖圣又不是不知道我和恕儿就是这副样子，不用那么严肃啦！倒是你，再这么一副人人都得罪了你的模样，我和恕儿下次可不要你跟来了。”
    此次来访，灵帝本意只是让叶寰、凤修铭与元恕前来，可元玖请求同行，而叶寰刚刚从魔界回来，懒得出门了，灵帝自然也就顺水推舟，让他三人同行。虽然没有叶寰那仙劫期第三重的修为撕裂空间，但有凤修铭在，也慢不了多少，左右妖圣也不在乎那几年时间。
    闻言，元玖微微一惊，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很是狐疑。他近来的确是因为一些事情颇为心烦，难道凤修铭又看出了什么端倪？
    不过凤修铭话说得坦坦荡荡，倒像是随口一句调笑，没有旁的意思，元玖也只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大概一个时辰后，朗朗晴空忽然被撕开一道漆黑裂缝，一道人影从中一步跨出，接着挥了挥手，空间裂缝弥合。
    来人形容粗犷，眉眼豪迈，身着火红铠甲，一头金色长发浓密凌乱，见到灵族三人，哈哈一笑，拱手道：“灵族的三位殿下，快随金焱而去，妖圣陛下已是等候多时了！”
    灵族三人对视一眼，元恕忍不住扑哧一笑，道：“金焱族长，你还是老脾气！”
    这位妖族是妖族中一个强大族群赤鳞金焱蛟族的族长，赤鳞金焱蛟亦是真龙后裔，虽然其真龙血脉已经极为稀薄，但也令其比同阶的妖兽强大一分。上次元恕来妖族，也是这位金焱族长前来迎接的。
    “元殿下，几百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金焱仔细打量了元恕一眼，忍不住露出几分惊容，在自己腰部那里比划了一下，“上次来才这么高！”
    元恕从虚凰身上跳下，凑到金焱旁边，攥起小拳头狠狠在他的火红铠甲上捶了一拳，咯咯笑道：“我灵族虽然生长缓慢，但这都几百年了，当然得长高长大些啦！”
    凤修铭亦是笑着道：“走吧，可别让妖圣陛下久等了！”
    三灵一妖迅速朝着尧渊的方向破空前去。
    几人都是修为高强的灵修，即便元恕修为稍差些，但有虚凰在，遁速也不会慢，很快便到了尧渊。
    仿佛一块巨大美玉上突兀浮现的瑕疵，茫茫海面之上，一个约有三千里直径的巨大漆黑海眼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了几人眼前。
    海风呼啸，波涛万丈，这里的天地之威如此可怕，哪怕是初入合虚期的灵修贸贸然闯入其中也只有被碾碎一个结果，更遑论其他生灵！
    无尽海水汹涌而下，以一种义不容辞的姿态径直撞进其中，却连半点声响都未曾发出，寂静无声地消逝，仿佛去了另一个世界。
    恐怖的惊涛骇浪与诡异的荒凉死寂，为尧渊的威名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天下五族之一妖族的帝都所在，更令尧渊声名赫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一幕，可几人仍旧为此大感震撼，久久不语。
    “天地之威，当真可怖！”凤修铭似有深意地感叹道，“我辈灵修，个个行的都是逆天改命之事，但真正见到看似不堪一击的天地如此可怖如此威严的一面，又还有几人能提起反抗之心呢？”
    元恕虽然震撼，却不是如凤修铭一般大感颓丧。
    她双眸紧紧望着漆黑如浓墨的海眼，像是在回答凤修铭，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正是区别弱者与强者的试金石！对灵修而言，天地伟大得不可理喻；对凡间的蝼蚁而言，灵修亦是不可思议的存在。我们惶恐于天地的威严，正如蝼蚁害怕灵修的伟力。可灵修不会因为蝼蚁的畏惧而广布恩泽，天地亦不会因为灵修的惶恐而降下仁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灵修们的追求，不是长生，不是强大，而是从茫茫而不可知的天地手中夺回主宰自身的自由！”
    三人齐齐望向元恕，皆有几分愕然，不知为何她竟没由来说出这等言语。
    一片沉默后，元玖伸手将元恕拽到身边，冷冷道：“吃饱了再说大话。”
    “哦。”
    元恕悻悻地低下头，悄悄挪到金焱旁边，拽了拽他金色的头发，“妖圣陛下一定准备了很多美食？”
    凤修铭&金焱：“……”
    “……啊，是这样没错。”金焱擦了擦额角那并不存在的汗珠，“早在几年前，陛下就已着令我准备此事了，大量南溟各地的美食被运至尧渊，几位殿下可有口福了！”
    强忍着笑意，凤修铭拍了拍金焱的肩膀，“走走走，可别饿着我家小恕儿了。”
    “跟我来吧！”
    金焱招呼了一句，便一步迈进漆黑海眼之中，转眼便消失不见。
    凤修铭哈哈一笑，亦是跟了上去。
    元恕刚想紧随其后，却被元玖拽住，接着一个透明的灵力光罩将元玖自己与元恕护了起来。
    元恕狐疑，自己修为差些，需要加持一层防御可以理解——可元玖自己也跑到光罩里来干什么？
    元玖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是想趁机与师妹单独相处，说不定还能占点便宜呢！
    不等元恕发问，元玖带着她同样踏入漆黑海眼之中。
    初时周围还只是一片荡漾的湛蓝，尔后很快变成深蓝，最后却已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没有光，没有其他人，甚至连时空都没有了存在感，整个世界仿佛只剩自己孤单一人。
    本来因为金焱的话有些雀跃的元恕忽然沉静了下来，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徒劳地望着本就半点光都没有的世界，不知究竟在想着什么。
    忽然，旁边伸过来一只大手，将元恕的手握紧，之后才是一句半点起伏没有的沉肃声音传来：“别怕，马上就到了。”
    “……哦。”元恕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怪异，“可我只是觉得奇怪，你的灵力怎么不是银紫二色的了？”
    元玖：“……”
    这真是一个并不如何美好的误会，元玖出于一些不可说的想法，故意借防御灵器放出透明光罩而非银紫二色光罩，想要趁机营造一种孤单的环境，让自己有机可乘——可万万没想到元恕并不觉得这种程度的孤单可怕，元玖也只好自认倒霉了。
    “……前面就到。”
    默默收回手，元玖生硬地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