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无字之天命难违

人族，陈留郡，宣宁城。
    前些年整个人界的混乱局势让陈留郡一度萧条了下去，不过这近两百年的承平，宣宁城又恢复了些人界九十六主城的气象，来往人流如织，宏伟宽广的传送殿内亦是熙熙攘攘。
    又一座传送阵亮起蒙蒙白光，看守传送阵的灵修瞥了眼，不由神色一正，这是宣宁城内三座大传送阵之一，从苍梧郡苍灵城传送至宣宁城，其他两座的出发点分别是江洛郡的青原城与扶风郡的夏安城，传送距离皆横跨半个人界以上。
    ——能乘坐这等大传送阵的，岂会是平庸之辈？
    这座传送阵亮起的光芒也引来周围一些灵修的注意，待得发现这是大传送阵后，皆稍稍放缓了步子，甚至有人驻足等候，目光中含着几分兴奋之色，似是准备着瞻仰一番前辈高人的风姿。
    片刻，蒙蒙白光渐渐黯淡下去，七八个灵修出现在传送阵基座上。这几人中有魁梧高大的剽悍之辈，亦有文质彬彬的风雅高人，也有月眉星目的美貌少女……
    虽然容貌、气质各异，但散发出的气息，无一不教人心惊胆战。
    似乎也发现了周围围着许多人，这几位灵修中有人眉头微皱，露出几分不悦之色，冷哼一声，走下传送阵很快离去。
    众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这等举止的确算得上冒犯了，连忙散开，佯装出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其实眼角余光依旧没有离开。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月眉星目的少女轻轻摇头，倒是没说什么，平静坦然地走下传送阵，朝着殿外行去。
    不过在路过看守传送阵的灵修时，她脚步微微放缓了些，脸上浮现一丝浅淡却意味深长的笑意，清明通透的目光状似无意地在那灵修身上顿了顿。
    那灵修不由悚然一惊，只觉浑身汗毛炸立，一股被什么可怕东西盯上了的危机感教他忍不住稍稍退后一步，连忙别开眼去，不觉喃喃出声：“奇怪……”
    少女那含着戏谑的轻笑声清晰地传进他耳中，下一瞬他便感觉那道教自己如芒在身的目光挪开了去，少女已经将他甩在身后了。
    那灵修这才长长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那并不存在的汗珠，暗暗想到：“奇哉怪也！这位前辈的目光好像能生生看进人骨子里去一般，实在可怕。”
    ——这位灵修却不知道，许多年前，他的一位同行曾经也被这位前辈捉弄过，做起这种事情来，这位前辈可很是得心应手呢！
    元恕走出传送殿，收敛了几分气息，汇入熙攘人流之中。
    回想起方才那灵修的反应，她不由想起多年前在岐郓城的传送殿遇上邬文新时的场景，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恐怕还不知道我就是当年捉弄了他的人吧！”
    带着几分逃脱藩篱囹圄的轻快惬意，元恕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计划了，“三天后，离开宣宁城前往东部洪荒，觅地潜修，尽快进阶合虚，然后闭关让灵躯与本体融合，如此一来，至少使用天机之术时不会有本源缺乏之危，我的实力就能得到更好的发挥……那么，在进入洪荒前，先去将未来百年内修炼所需之物都准备妥当吧！”
    如是想着，元恕转了个弯，沿着四通八达的青石街道，前往宣宁城坊市。
    灵族。
    这是一方阴暗的世界，无星无月，连普照天下的太阳也看不见，有的只是千篇一律的死寂与恐怖。淡淡的血腥之气飘荡在阴冷的风中，扩散至这不知其广的世界的每个角落。
    一列灵族战士迈着严正的步伐从虚空走过，身上披着的铠甲远比灵族对外战争的利器——魍魉军的制式铠甲要来得狰狞可怖，只需一眼便能看出其的防御绝不寻常。铠甲上刻着两个灵族上古文字——“封灵”，想必这便是元玖曾经偶然提及过一次的封灵军了。
    他们每一个人的修为都很是不凡，脸上带着几分坚决之色，背影又给人一种壮士不还的悲歌之感。若是迦越有幸见到这些一身杀伐血腥之气的灵族，想必便不会对元恕身上的锋寒杀伐之气感到意外了。
    ——谁说灵族没有杀伐的传统？只是不为人知罢了！
    一片沉寂之中，他们终于来到了行进的目的地，在那里，同样有着一列列披坚执锐的军士。
    见他们走来，其中一列军士迎上前去，每人分别给了对方肩头一拳，像是在表示鼓励。
    而两支队伍的队长却稍稍走远了些，接任的队长这才道：“巫十九，这百年损失如何？”
    “这百年那东西安分了很多，我这支队伍只损失了两名同伴。”巫十九的语气格外复杂，像是在苦中作乐，“我还算运气好，若是轮到早几百年驻守，我就要成为封灵殿内的一块神主了。巫十四，希望你运气好些。”
    接任的队长——巫十四苦笑一声，摇摇头，“算了吧，进入封灵军，我就没想着要活着回灵界。运气只能救一时之急，这一千多年来，我算是看透了生死。”
    “不管怎样，有希望总是好的。”巫十九察觉到同伴低落的情绪，下意识地宽慰起来，“前些年少君来过一次，几位圣灵大人与他交谈时提到，那鬼东西没多少日子折腾了，而且我族又多了一位天机玄灵，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希望如此！”
    巫十四稍稍振奋了些，正想着再说什么，忽然脚下虚空一个震颤，他身形猛地一晃，这才听见一阵铁链晃动而发出的金铁铮鏦之声。
    这突如其来的震颤让驻守着的一列列战士都晃了晃，不过除此之外也没造成什么别的危害。有些凌乱的军容在各队队长的呵斥下立即恢复了原样，看他们的神色，倒像是对此习以为常。
    铁链发出的声响告一段落后，一阵可怕怨毒的长啸声从遥远的深处传来，像是有什么被困的怪物在愤怒咆哮，抒发着心中的憎恨。
    “又开始了。”
    “每隔几年就来一次，真是烦不胜烦。”巫十四叹了口气，拍拍巫十九的肩膀，“走吧，带着你的人回去歇着，他们紧绷了一百年，也该好好休息休息。”
    然而巫十九却呆呆愣在原地，对巫十四的话没有半点反应。
    巫十四察觉到不对劲，正想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看时，忽然也是一怔——这是，这是陛下的气息！
    下一瞬，所有驻守的战士皆是单膝跪地，声音整齐划一，带着远胜于外界灵族的肃杀之气：“封灵军恭迎陛下！”
    一道高绝的身影从不远处虚空行来，看似随意的一步却跨过极长的距离，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封灵军前。
    黑色衮袍被浸透了血腥的风轻轻扬起，玄衣高冠的灵帝平静淡漠的目光四下一扫，不赞同地摇摇头，“我早说过，你们的命已经献给灵族了，我当不得你们的大礼。”
    “陛下美意，臣等自然心领神会。”封灵军中走出一个面容坚毅冷酷的灵族，看服制亦是队长，“但，陛下即是灵族，灵族即是陛下，陛下如何当不起臣等大礼参拜？”
    “巫一啊巫一，”灵帝低声念出这灵族的名字，不无感慨，“你驻守封绝古域已经近万年了吧？”
    “禀陛下，九千八百六十三年了。”
    “近万年了……”灵帝长叹一句，话语中悲凉之意尽显，“旭芒才化形四千余年，现在已是魍魉军都统，你却还只是个千夫长……”
    “陛下不必介怀，异族皆对我族虎视眈眈，旭芒都统统领魍魉军，历次千年之战皆要亲身征伐，平日里也要去洪荒深处寻找各种天材地宝维持我等的消耗，亦是劳心劳力，当得起都统一位！而我等，我封灵军所有人，性命都已经献给了灵族，名利地位于我何加？”
    虽然其他灵族没有说话，但灵帝分明看见，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赞同之色。
    ——所有封灵军的军士都经过了千挑万选，外界的一些灵族还有可能有着旁的小心思甚至背叛族群，而这些人却绝对忠于灵族，甚至甘于为灵族牺牲性命，何等伟大！
    “好，不愧是我灵族的族人！”
    灵帝击掌赞道，旋即周身亮起蒙蒙青光，四周的阴暗死寂被远远迫开，连无时无刻不在刮着的阴冷寒风也为之消停！
    几乎是同一瞬间，那青光瞬间辐散而开，笼罩所有封灵军军士，强大充沛的本源令所有战士皆感觉无比舒适，一些身怀暗创的战士更是感觉经年沉疴一朝而散，说不出的畅快惬意！
    这便是灵帝的一门本命灵术——【苍源】！
    不过灵帝现在只展现了【苍源】的一点小小威能，【苍源】在战斗上的强大，才是最为震撼的——否则，难道灵帝天下第一的名头，凭的只是活得最长么？
    “谢陛下恩典！”
    瞥了眼齐刷刷跪下的封灵军，灵帝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只道：“那东西蹦跶不了多久了，都各自小心，不要在黎明前倒下！”
    言毕，他不再逗留，身形一晃，缓缓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已经出现在了目之所及的遥远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