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无字之天命难违

192 人心莫测怎堪怜(四)


魔界,从极之渊。
    暗无天日的深渊之底,一座漆黑宫殿耸立在阴冷凄寒的从极之水上,横跨水流两岸,嶕峣耸擢,凌波带水,气干霄汉,势与天高——实非常人居所也。
    魔族之中,无人不知从极之渊乃是凶名赫赫的魔尊荼钧之居所,而从极宫更是曾为魔族先主之宫,是以即便比之于极北之地、招摇之山,从极之渊也毫不逊色。
    荼氏亦是魔族八部之一,虽然近万年来并未出过仙劫期魔皇,颇有式微之势,但也不可小觑。特别因为荼钧这位特立独行而又凶名在外的魔尊,没有一位魔族不长眼地招惹上门。
    从极宫中。
    微明摇曳的灯火令宫中显得极为阴沉,似乎随处都飘荡着惨死的怨魂厉鬼,将每一寸殿陛都浸透了森寒凉气。
    影影绰绰中,一道人影从远处行来,脚步不疾不徐。他的长发飘散在从极之渊渊底长年刮着的凛凛寒风之中,仿佛深山老林中山鬼的衣袂,带着萧萧飒飒的愁惨风雨气息。
    渐渐地他来到主宫门前,借着殿内的灯火,才能看清他的容貌。那是个苍白俊秀的青年,眉眼不如迦越那般疏朗飞扬,反而带了几分平和淡然之气。大概是因为长年深居渊底,不曾外出,他的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唯有那两片唇显得格外鲜艳——那是一种泛着鲜活光芒的红,充满了勃勃生机。
    许是他也和大多数魔族一样,从没有讲究那些繁文缛节的习惯,并未仔细打理过的服饰因为夜风的照拂也显得不那么服服帖帖——不过,这无损于他的气质,反为其添了一分疏狂之气,这才像是个邪戾的魔族嘛!
    冷冷扫了眼殿门外候着的两名荼氏护卫,他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轻轻颔首,接着挥了挥手,苍白而瘦弱的指尖在浓重的夜色中扬起一道漫不经心的弧度。
    两名护卫一声不吭,直接退了下去。
    他似乎有些累了,轻轻打了个呵欠,指尖轻轻拂过红唇,一不留神竟沾染上了一分血色。不过他也只是眉头一皱,显然没将这放在心上,抬步就进了主殿。
    此时的主殿中已经有一人在等待了,来人倒是不客气,直接半躺在了殿内唯一一张椅子——自然也就是从极宫宫主的王座之上,双眸微眯,听见声响才睁开眼来,朝苍白青年打了个招呼:“荼钧,好久不见啊。”
    荼钧没在意他那冒犯之举,随手取出一张椅子,舒舒坦坦地坐下,“迦越,你不是去人界找你的悬黎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的声音也同他的人一般,每个字都咬得极为清晰,而清晰之中又无端泛着几分寒意,教人不得不怀疑他的牙齿会不会被这冷冰冰的话给冻掉几颗。
    “事情已经办好了,很快我就能抓住这个逃了几百年的猎物。”迦越伸了个懒腰,“到时候可要帮忙。”
    “将灵族转生成魔族,我还没有成功过——没办法,灵族就像是漂亮精致的瓷器,经不得什么风浪。”说到这里,荼钧微微笑了起来,笑里带着几分陶醉,“不过,虽然以前那些家伙都死了,但我也算是摸清了几分原理……”
    看见他那陶醉的笑意,迦越自然知道他是想起那些实验品挣扎时的“美妙场景”——这个家伙从来都这么变态。
    “悬黎可不是那些灵族,”迦越骄傲地一扬下颌,“她可是我看中的!”
    荼钧显然没有因为迦越信誓旦旦的话而对此抱有什么希望,只是状似敷衍般地说道:“希望如此吧。”
    “不信?”迦越轻哼一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论你用什么极致的方法,她都能活下来。”
    “哦?”荼钧细长的眉微微一挑,并不是因为迦越对悬黎的大肆夸赞,而是——“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你是在怂恿我,用那些危险性与痛苦程度都极大的方法转生她?那就谢过了,现在我的确希望她是个好的实验品。”
    对此,迦越只是笑了笑,没有反驳荼钧的意思,显然是默许了。
    沉默片刻,他翻手取出一枚黑色玉简,“我只有一个要求,一定要转生成功。为了让你更加有把握,我特意从次圣那里取来了这个。”
    说着他将玉简抛给荼钧,“你看看吧。”
    荼钧接过玉简,分出一缕神识进入其中,浏览起来。
    不过三十息,他撤回神识,长长呼出一口气,露出几分满意之色,“将圣族的神魂转生成灵族?虽然只是一个不算成功的例子,但至少实验品还活得很不错……我怎么不知道,次圣陛下也和我有同样的爱好了?”
    “算不得什么隐秘,等我下次带悬黎来,一并告诉你吧。”迦越没有多说这件事情,而是话锋一转,“上次我送来的那个人族灵修呢?你不会已经让他尝了你那些玩意儿吧?”
    “怎么会?我的玩具多得是,不差这一个,既然你说了只是暂时放在我这里,下次还要带走,我当然不会对他做什么。”荼钧苍白的脸上露出诧异而无奈的神色,“毕竟我也不知道,这些人族对酷刑的忍耐力怎么样,万一死了,那怎么办?”
    “没有就好,”话虽然这么说,但迦越的神色显然证明他也并不是很在乎,“还是在老地方?那我去见见他吧!”
    “请便。”
    迦越慢悠悠地起身朝殿外走去,对从极宫,他的熟悉程度不会亚于那些常年生活在其中的荼氏族人。
    不多时,他来到了一间还算不错的地下囚室——当然,这是相对于荼钧的其他囚室而言的。
    打量着眼前并没有半点慌乱、甚至衣衫还如被送到这里时一样平整的灵修,迦越毫不介意地在他对面坐下,“怎么,荼钧这里还不错吧?”
    “不错不错,就是没有漂亮女修,实在可惜。”霍君承的语气中满是遗憾。
    “你就不怕我反悔,直接将你送给荼钧?”
    “你会吗?”霍君承大大咧咧地翘起二郎腿,“我这么配合你的计划,将萧衍和元恕的那些个小秘密都告诉了你,你要是还杀了我,那也太没有一族少主的气度了。”
    迦越哈哈一笑,一手环在胸前,一手虚撑着下颌,露出一分饶有兴味的神色,“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当日你发现了我的行踪,为何不曾躲避,反而主动前来找我,参与我的计划呢?“
    霍君承狡黠的眸中流露出一道耐人寻味的目光,“少主殿下,你有没有朋友?我指的是真正的好朋友,刎颈之交那一种。”
    “朋友?”迦越歪着头想了想,“荼钧算一个,不过也称不上刎颈之交,按你们人族的说法,大概是莫逆之交吧,因为我也很喜欢酷刑。”
    “唔,那你不能明白我这么做的原因也是很正常的。”霍君承对此并不意外,“不巧,我和萧衍正是刎颈之交,他救过我,我救过他,交情不同寻常。”
    “这就是原因?”
    “算是吧。莫逆之交虽好,但不曾经历生死,也不足以明彼此之心。一旦经历过生死,那你就会发现很多朋友间的交往其实不必那么……嗯,和谐?萧衍一生坎坷,我不希望他放过一个让未来变得坦荡的机会。可惜啊,他现在已经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且当局者迷,不能自拔。我们谁都知道,元恕不可能会对他有任何超出友情的感情,而灵族又与人族有死仇——长痛不如短痛,让他早点放弃才是正途。既然他下不了决心,就让我来帮他一把吧!况且,他似乎招惹过少主你,这可不是件好事,希望我所做的一切能让少主稍稍放下这些小过节吧!”
    “这是你的原因?”迦越反问了一句,不过显然没想得到回答,他轻笑一声,眸光渐渐由戏谑变得深沉,“我不在乎在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上展现我的大度。不过……你猜他如果知道真相会怎么样?如果是我——如果有人算计我心爱的人,那么他总有一天会为此而后悔的。”
    霍君承何等聪慧,立即便猜出迦越话里的深意,不过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有些话当说,有些话不当说,因此佯装着思考片刻,才道:“他?他恐怕会与我割袍断义,划清界限吧?不过这没什么,这家伙不像个剑修,没有剑修的果断与决绝,即便和我绝交,也做不到完全不理会我的。倒是少主这话让我有些担忧了,万一事成之后,你反过来清算怎么办?”
    “呵呵,他好像的确是这么个人。”迦越对霍君承的意见表示了赞同,又摆摆手,“放心,事成之后,萧衍自己就会得到最可怕的惩罚——以后的每一天,他都会生活在悔不当初的痛苦之中……而你么,我倒是也准备了一份大礼——让萧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怎么样?虽然他不够果决,可一旦绝交,你也不会好受吧?哈哈,这就是我的清算!”
    对此,霍君承只是挑了挑眉,“少主好气魄,在算计人前就将算计用的方法告诉了他,在下自愧不如。”
    “何必谦虚?你也不差啊!”迦越意味深长地一笑,“况且,我也并不总是如此有气魄的。”
    霍君承拱手一笑,“那在下就预祝少主得偿所愿了!”
    迦越潇洒起身,朝门外走去,只留下一句轻飘飘却含着强大自信的话,“那便承你吉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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