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易结不宜解

大殷皇宫，御花园。
    初更已过，到处都静悄悄的，文陌靠着一丛太湖石，理了理情绪，然后便足尖一点，跃上了近处一座小楼的尖顶。
    举目南望，星星点点，一串串由廊间灯火组成的线条，大体勾勒出了皇宫的布局。文陌提气运起轻功，起落于屋脊梁首之间，很快便循着那一丝药气寻到了一座金瓦红漆的全楠木大殿——“养心殿”。
    养心殿外戒备森严，所有宫娥太监都被一群身穿黑甲的侍卫禁步于十丈开外，连皇帝的影子都看不着，而真正能进得了养心殿的，只有两个女人。
    果然！如文陌所料……
    文陌步法变换，如同鬼影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窗口翻入了寝殿之中。
    寝殿北侧，贴墙放着一架雕工华美的九龙盘凤紫檀木大床，明黄色的帐缦沉沉垂着，将整张床铺密密包裹起来，只剩一股浓郁的药气儿从帷幔之中散发出来，让人不用看也能知道，里面昏睡着的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贵气人。
    文陌掀开床幔，探手在病人鼻下试了试鼻息，又在腕上把了把脉搏，正打算再细查究竟，却听隔壁传来低低的谈话声音，声音虽压得极小，却仍逃不过文陌的耳朵。
    说话的是一名中年女子，声音甜美，却带着一股威严态度，低声道：“几位大人马上就要到了，你可绝对不能有半分闪失！”
    “娘娘尽管放心，本座的‘摄魂惑媚大法’，这些日子娘娘也见识过了，您还不相信我吗？”听声音，答话的正是多日不见的落雁门主——“木清子”。
    皇后点点头：“本宫明白，只是这一次非同小可！皇上的身体已撑不过七天，我们必须在七日之内，将一切后事办妥。今夜事关重大，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木清子：“只是……请娘娘恕本座多虑，中书府的那位大小姐，娘娘可已寻人制服？此人不除，只怕后患无穷。”
    皇后面露冷笑：“仙师尽管放心！本宫已然请出焦晟出山，不怕那小丫头不归西？文陌这个小毛丫头，年纪虽小，门面倒是顶破了天。我看她牛吹得太大，只怕还是个纸糊的灯笼！不过，不管她真假也好，既然她敢挑着落月门的大旗出来招摇，就不怕焦晟不让她尸骨无存，这，倒正好省了我们的麻烦。此人已不足为患，请仙师只管放心！”
    木清子皱了皱眉，似是仍有疑虑，门外却忽然传来脚步声音，一个细弱的女声从门外传来，谦卑道：“中书令文渊、禁军统领丁杰、户部尚书刘文远、礼部侍郎罗广盛奉旨觐见，现都正在乾鑫阁候着。”
    皇后神色坚定地同木清子对视了一眼，木清子会意，脚步轻盈地飞速转入里间，消无声息地钻进了皇上的床帐之中。
    皇后稳定了一下情绪，清了清嗓子：“宣！”
    这一声，嘹亮得就如同鸣莺夜啼一般，四位大人老远地就听见了。中书令文渊文大人扭头看看身侧的禁军统领丁杰，再看看跟在身后的户部尚书刘文远和礼部侍郎罗广盛，心知刘文远和罗广盛早就是跟皇后串通一气的了，而这一局，真正身处局中的，其实就只有自己和丁杰丁将军了。
    前头小宫女领着路，待得行至养心殿门口，便改由皇后亲自引路，一边假意擦泪，一边将四位大人引至龙榻近前。皇后伸手，将一侧的帐幔微微掀起半扇，恰到好处地，令四位大人将将能看到皇帝的半侧身子，然后又俯身到皇帝身边，动作贤惠地取过两个高枕，将皇帝的头颈撑起一些。皇后又仔细地将帐幔理了理，这才礼数周到地向皇帝和四位重臣告退，那意思，倒是避嫌去了。
    大殷皇帝斜躺在龙榻之上，双目圆睁，面如土灰，空洞的双目呆滞地望向帐外，说话的声音却难得地吐字清晰。
    “诸位爱卿......”皇帝不受控制地狂咳了几声，痰中带血，看得在场诸位皆忍不住心惊肉跳。
    “朕......这身子怕是不行了，可大殷不可一日无主，今日，朕传诸位爱卿来，就是想将立储之事，托付给诸位爱卿，还望诸位爱卿不要辜负朕的重望......”
    皇帝伸出右手，哆哆嗦嗦地从枕下抽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将文渊喊至近前，交付于他，全身剧震地猛咳了两声，又道：“朕已立五皇子狄俨为太子，继承我大殷天下。圣旨朕已经拟好了，明日早朝，便由文爱卿代朕宣旨，主持新皇登基事宜吧！”
    皇帝挥退了文渊，又将丁杰喊至近前，大声吩咐道：“狄俨继位，只怕狄修不服，难免要生事端。朕命你今夜便再加派重兵把守秦.王.府，如遇异动，秦.王.府上下人等，不论阶品高低，一律格杀勿论！尤其是对狄修，更加不能手软！丁将军，你要明白，狄修一日不死，狄俨便一日坐不稳江山。此事涉及江山大计，绝对不能有妇人之仁，丁将军，你听清楚了没有？！”
    皇帝的声音越说越大，听得丁杰冷汗直冒。他同文渊心里都清楚，皇上最近言行大异，颇有蹊跷，但又苦于捉不到其中破绽，只能受制于人。这每一词每一言，句句都是出自皇上亲口，诏书谕旨，又全都是皇帝亲书，简直无懈可击。丁杰和文渊即便心里在为狄修鸣不平，面上却都不敢抗旨不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吧！
    皇帝吩咐完文渊和丁杰，就急不可耐地遣散了众人。文渊和丁杰心里犯着嘀咕，却也不敢私下交流，只管低着头，诺诺去了。
    待得众人散尽，皇后才从养心殿照壁后面悄悄走出来，低声将木清子从隐身处唤出来，两人聚在一处，小声庆贺一番。皇后留下木清子在养心殿中看守皇帝，自己终于放下心来，一路打着哈欠回寝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