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行

拿起桌上的茶壶，我沏上一杯银针，慢慢品着，醒醒酒。
    过了一会儿，他从屏风后过来，看起来像是有话要和我说。
    虽然心里十分不乐意，我还是态度良好的问他：“喝茶吗？新采的银针。”
    谁料他并不答话，只是看着我，然后伸出一只手拿过我手上的茶杯，我一时不防，被他抢走茶杯，放在桌上。
    我冷下声音：“十三皇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也冷笑一声：“呵，没想到你也认识我。”
    我说：“我们走江湖的，大小消息，多少都得知道些。”
    他看着我，冷声道：“我见你第一眼就不喜欢你，你也并不如你表面上那么无辜善良，论心机论城府，她是玩不过你的，你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我都满足你，只要你放过她。”
    这个“她”自然说的是花七。
    他这番话说完我只想在心里说一句：“我的天啊。”
    简直荒谬。
    他说他见我第一眼就不喜欢我，搞的好像我就很喜欢他一样。
    我挑衅地看着他：“如果我说‘不’呢？”
    他一把掐过来，紧锁我的喉咙，目光狠辣，在我耳边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个仙人，不过我认识很多法力比你更强的人，还想要你这把老骨头的话，最好趁早给我消失，离花七越远越好，否则，我的碎仙链可不是白来的。”
    突然听到“碎仙链”三个字的时候，我心下确实一惊。
    听说那条链子困住的仙人，十天后，肉骨尽碎，魂飞魄散。
    这条链子最早出现在上古时候，后来三界随着时空和万物进化，这等邪恶的宝贝被上古之神收走，再也没有出现，他区区一人间皇子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神奇的东西，逗我呢吧。
    不过我也不是个好惹的。
    他能紧锁我的喉咙，我抬腿就是一脚，狠狠往他命根子上踹，瞬间脱离掌控。
    他娘亲的，不吃点苦头，真当老子不是个仙人。
    我那一脚有点狠，他痛苦的倒在地上，不过他倒也是个能抗的，翻了个跟头，马上站起来，看着我的目光越发凶狠了。
    我嘲笑道：“怎么样？打的过我这把老骨头吗？”
    他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冲过来，赤手空拳的跟我对打。
    没想到他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样子，武功却也不差。
    我一仙人对付一个凡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悠闲的跟他过招之余还不忘好好调戏他一番：“小白脸，武功这么差，小时候没吃够奶吧。”
    “你！”
    他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给碎尸万段，出手也越发凶狠。
    但是本上仙不想跟他打了，真没意思。
    他一招过来，我侧身一避，冲他吐出一团烟雾。
    他坚持了一会儿，没抗住，晕了过去。
    我低头看向倒在地上的苏羽，他一头青丝散开铺在地上，玉体横成，眉眼如画。
    忍不住摇摇头，真是可惜了，分明是个细皮嫩肉的美公子，为啥脾气这么暴躁呢。
    我倒要看看他的故事。
    万一有什么把柄可以落在我手上呢？
    我蹲下身，找到他胸口的麒麟玉佩，一把粗鲁的扯掉。
    果真是好玉，莹润剔透。
    我握在手上感觉纯粹的灵气源源不断地通过脉络流进身体里。
    我将一股法力注进麒麟玉中，心中默念了几个诀。
    麒麟玉佩慢慢升起，浮在手上。
    我手一挥，将玉抛出去。
    那块玉打了几个转，慢慢，慢慢，停在了空中。
    好像一切都静止了。
    它停留在空中，周围慢慢发出一团光，玉渐渐消失不见。
    那团光越来越强，亮的人睁不开眼。
    在发出一阵猛烈的光芒后，那团光慢慢下落，落在地上，消失不见。
    一切都恢复平静。
    突然，一线光自地上升起，像是一副巨大的水帘瀑布，慢慢腾起，周围还源源不断漂浮的白色的浓雾。
    这副水帘便是一副画幕，能映出苏羽的前尘往事。
    可惜我能力不够，看的是删减版的。
    完整版的要自己找资源。
    画幕渐渐开始......
    没有我以为的玲珑翘曲，没有我想象的飞檐斗拱。
    只有掉瓦的屋檐和破烂的窗户。
    院里还有颗粗大的银杏树，落叶满地，一片荒凉。
    从房间里传来一阵阵的咳嗽声，咳的人撕心裂肺。
    一个瘦不胜衣的男子卧在榻上，穿着白色的里衣，形容憔悴，但是不掩秀气。
    刚入秋，一床薄被即可，可床上人已经盖着两层厚厚的棉被。
    他一手撑在床上，一手拿着手巾捂着嘴，侧身向外，不断的咳着。
    咳的整个背都在颤抖。
    一双手轻拍他的后背。
    苏羽坐在床边，看着那人不断的咳嗽，皱着眉，一脸担忧。
    那人渐渐不咳了，缓了口气，坐起身，擦擦嘴角，举手投足间自然有一股贵气。
    他朝苏羽笑笑，那笑容有些苦涩：“十三你莫担心，我没事，天气凉了就是容易犯病。”
    苏羽看着他，眼神带着敬畏，还有一丝哀痛：“九哥......你......”
    “我无事，你就别担心我了。你要有往我这来的功夫，不如多去你三哥、四哥的府上走动，老是来这里，对你的影响也不好。”
    “我不怕！我自幼没有娘亲，是和着九哥一块儿长大，父皇要怎么想我管不着。天下间，我就只认一个九哥！”
    “你呀！”那九皇子无奈的说，不一会儿便又是一阵咳嗽。
    我倒是听说过此人。
    褚行国九皇子，名唤，裴衣。
    苏裴衣。
    年少有为，弱冠之年便位及丞相少史，辅佐皇帝处理军政大事，是太子的热门人选。
    但是我知道的不多，看样子，这艘大船估计是被人明里暗里给掀翻了。
    而且，褚行国当今皇上一定是个美男子，因为目前看来，他的儿子，一个个的都是龙章凤姿，端的是俊秀无双。
    等他咳停了，苏羽心疼的扶起他的身子：“九哥，父皇真的太狠心了。你好歹也是他的骨肉，他竟然对你如此冷情！真是叫人心寒！”
    苏裴衣拍拍他的手，安慰他：“十三，你不懂，这正是为君之道。为帝者，必须有杀伐决断的狠心，如果我不是称帝的那块料，将来又会对太子构成威胁，杀我于萌芽之中，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他看着苏羽，眼神有不同于外表的坚硬：“父皇并没有杀我，虽然我目前落的个凄凉的下场，但是谁又能知将来我不会东山再起呢？我相信，父皇一定也在暗中观察我，毕竟，江山还是能者居之。”
    苏羽沉默着点点头。
    他们的对话，虽然我听不懂，但是感觉很高深的样子。
    第一次我为自己的无知自卑。
    咦，不对。
    我又不想做皇帝，只想做个好吃懒做的上仙，目前已经成功了前面一半了啊，这说明我是一个有志向并且能努力实现的有为青年。
    我为啥要自卑。
    这么一想，我也豁然开朗，继续心安理得地看故事。
    苏羽侧过头，隔着棉被摸上苏裴衣的膝盖，轻声问：“九哥，腿还疼吗？”
    苏裴衣笑笑：“筋都抽了，哪还会疼？”
    “对不起，九哥”苏羽垂下眼眸：“我没保护好你。”
    “跟你没关系，你别自责。好好过你的日子去，九哥不用你担心。”
    苏羽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苏裴衣，认真道：“对了，九哥，我听我府上有个食客说，城外不远处的绣山上有人见过不死草，可活死人肉白骨，我想去给你寻来，说不定真能治好你的病，而且连被抽掉的腿筋都能重新长回来。”
    “呵呵呵”听着苏羽孩子气的话，苏裴衣忍不住笑了：“那东西是古书上的，只在传说里面，就算真有，也早该给山精鬼怪得了，凡人如你我怎么可能找的到？”
    苏羽犟道：“那总得试一试吧，不然就只有坐以待毙了。”
    “不行！”苏裴衣正色道：“那地方常有妖怪出没，我怎放心你去，你别瞎胡闹！你要还瞧得起我，认我这个九哥，我就不准不去！”
    “九哥！”苏羽哀求道。
    苏裴衣不为所动，神色坚决。
    苏羽见苏裴衣是来真的，也不敢放肆了，放缓了声音求和：“好好好，九哥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他将苏裴衣的手放进被子里：“九哥，天不早了，我也就先回去了。”
    说完起身离开。
    他拉开门时，听见背后冷冷传来一个声音：“就算你给我找到了，我也不会用的。”
    呵。
    他不由苦笑，这个九哥啊，猜他心思猜的准准的。
    我隔着画幕看他离去的背影，再看看此时床上的苏裴衣。
    只能看到他的侧颜。
    高挺的鼻梁，单薄的嘴唇。
    此时房中晦暗不明，不辨神色，只听到他无奈的叹息一声，躺下身子，睡了过去。
    苏裴衣果然很了解他这个十三弟。
    当天出门后，苏羽回府交代了一些事，然后第二天清早就快马加鞭，赶到了绣山。
    上山时，已是夜幕低垂。
    昨日那个食客告诉他，确实有人声称见过不死草，不过当时没留心，回家翻书才证实了，跟书上画的一模一样，但是第二次去就再也找不着那个地方了。
    那地方，邪门的很。
    苏羽一边走着，一边念叨着：“怎么才能找到呢？”
    他摸黑翻过一座山头时，已是深夜，黑的看不见路。
    刚好也累了，他找到一个大树，把包袱一扔，坐在地上，就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远处山头传来一声狼嚎。
    这本来没事，可没想到，狼嚎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特别是有一声狼嚎就在耳边。
    耳边？
    苏羽猛的惊醒。
    只见他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一双绿幽幽的眸子冷冷的盯着他。
    那是猛兽盯上猎物的眼神。
    犀利，坚定，凶狠。
    他面上镇定，可是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心想要不是刚好前面有一声狼嚎，这匹狼就会悄无声息的啃了他。
    他瞬间估量了一下当下状况。
    身为皇子，他自有习武，此番还特意随身带着把刀，可是没上过战场，对敌经验差，加之夜晚不利他看清对手的情况，因此此刻也是提心挑担的。
    那狼伏低了身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大气都不敢出。
    猛地，那匹狼一跃而起，扑过来。
    他挥着尖刀跟狼斗了几个回合。
    沉下心来，也就慢慢看清了狼的位置。
    那狼围着他走了会儿，再次扑向他。
    而且力大无比。
    几番纠缠后，他的衣服被狼撕碎，肩膀和小腿被咬了一口，鲜血淋漓。
    那只狼也好不到哪去。浑身都是刀痕，皮开肉绽，一只眼睛还被戳瞎了。
    他自认自己武功不弱，没想到真算是遇上对手了。
    他也不想想，如果是吃饱的猛兽，估计纠缠不过也就放弃了，但是现在遇上的是一只饿疯了的狼，你是他唯一的希望，盯上你，就是不死不休！
    目前的状况就是，那只狼吃不成他，他也杀不死那匹狼。
    苏羽看了一下天色，估计离天亮还早，而且深山老林的，来个人来帮他的希望也不大。他苦笑着，心想，难不成要跟一只狼比耐性。
    气氛慢慢凝重了起来。
    不要问我为啥能知道苏羽在想什么，我是根据剧情猜测出来的。
    从前我还是片叶子的时候，哪都不能去，无聊的时候就跟附近的花花草草做一些游戏。
    比如他们画画，就让我看着那副画写感想。
    体裁不限，诗歌除外。
    至少八百字。
    不然要扣分。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不大能理解他们画的究竟是啥，但是我又不能质疑权威，不然要被查水表，就只能瞎编。
    编着编着，积累了经验，我也就渐渐成了权威。
    于是我也开始作画，让一些初来乍到的新人瞎编。
    前辈告诉我，这一行薪火相传，这就是传说中的，《五年瞎编三年改卷》。
    加上第一年的认字时间。
    统称为，九年义务教育。
    我胡说八道的能力正是在这种浓厚的学术氛围下熏陶起来的。
    呃，扯远了。
    再此回到画幕。
    正在此一触即发的时候，一阵诡异的风声传来。
    苏羽连个影子都没瞧见，只隐约看见一道白光闪过，鞭声响起，然后听见一声惨痛的狼嚎。
    眨眼间，他身前立着一个绝色佳人，虽然深夜看不清面貌，但是光是一个绰约的背影已经让人浮想联翩。
    佳人背对着他，手上握着一条银鞭，银鞭的另一头，紧紧的栓在那匹狼的脖子上。
    狼头被她踩在脚下，身体伏在地上发出惨痛的叫声。
    黑夜里他听见她清亮的声音，像薄荷一样清新：“王八蛋！敢在老娘的地盘上闹事！谁给你的胆子？”
    他想，这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姑娘，说话都那么豪爽。
    那匹狼呜呜的哼了几声，表示示弱与臣服。
    她说：“这次饶了你，滚吧，别再踏进我的地盘。”
    又是呜呜几声。
    她将踩在狼头上的脚移开，又松开鞭子，说了句：“看你伤的这么重，老娘就送你一程。”
    说完，一道鞭子挥过去。苏羽就见那匹狼跟道流星一样，“嗷”的一嗓子，从天上划过，然后不见踪影。
    他想，这真是一个有力气的姑娘。
    佳人收拾完狼精，转过头来打量着他。
    当时一团漆黑，山顶有凉风扫过，佳人转身过来，露出侧面。
    她头上绾着一灵蛇簪，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白皙的肌肤上有一双秀眉，青黛如墨。鼻梁精致，嘴唇淡红，脸颊边有黑丝扫过，然后就是那双正盯着他看的眼睛，骄傲，神气，还有居高临下的不屑。
    虽然是一副盛气临人的样子，却并不让人讨厌，或许是因为她本就该这样骄傲的活着。
    那一刻，苏羽只觉得，绣山上半掩的月光也不及她眼中的半点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