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时光偷来送给你

事情永远不会按照人们的计划发展。就像赵知衍没有想到何袖的父母会这么快赶回，赵斐也不知何父何母已经来到了医院，何袖更不知当她醒来后，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所以，很多事情，往往一瞬间变了，接下来就无法预料了。
    赵知衍刚回到家，就接到了宁繁的电话。宁繁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对于赵知衍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大惊喜。赵知衍几乎是立刻就接通了电话，可是电话半响却没有声音。于是，赵知衍试探着问：“宁繁？”
    “嗯？”宁繁轻轻地应了一声。
    “怎么不说话？”
    “不想说话。”
    赵知衍想象着宁繁此时的样子，抿然一笑，“那为什么打电话？”
    “想知道你从医院回来没有？”
    “我刚回来，准备休息一下，然后去上班。”
    “你还要去上班？”
    “只请了半天假，当然得回去了。”
    “我让周邹又给我请了半天假，反正我今天不用去了。”
    小姑能肯吗？
    却听宁繁接着说道：“我原以为赵总不肯的，没想到她爽快地答应了。”
    “那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宁繁不说，赵知衍也不点破，小姑这么做的原因，相信宁繁或多或少能猜到一些。
    沉默半响，宁繁突然问道：“赵知衍，何袖怎么样啦？”
    看来宁繁也还记挂着何袖。提起何袖，赵知衍不免想得更多。所以说，这真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但是，所有的事情，在宁繁这儿，都可以有例外。就像现在，赵知衍其实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却还是将不久前在医院发生的事告诉了宁繁。
    “何袖这么年轻，却要独自承受这么多的事。”
    赵知衍察觉到宁繁语气里的低落，轻声安慰，“不要想太多。何袖既然选择走这条路，她就做好了承受这些的准备。”
    “我知道了，你休息吧。”
    赵知衍刚刚和宁繁通完话，程希的电话又打进来了。
    程希无非先抱怨他们不告而别，然后顺便关心一下他们是否安全抵达。程希似乎心情不错，零零总总说了好多，赵知衍只有被动地听着。渐渐地，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程希仍在没完没了的说，赵知衍很想打断她，却苦于一直没机会。最后，程希终于停止了，直接扔过来一句话，“赵知衍，不好意思，说了这么多，那就这样了，拜拜！”接着，手机被无情地挂断。只听最后一句，赵知衍就不难察觉到程希语气中那恶作剧般的得意。
    巴拉望，科隆。沈浅听着程希连着不停地说了接近一个小时，然后便毫不客气地挂了电话。这冗长的电话都快把他给逼疯了，更何况电话另一头的人？而且，他也明白程希的用意，只不过他觉得，如果这恶作剧加诸于他身上，他可能忍受不了。所以，即使一向喜欢调侃赵知衍，沈浅今天难得站在了赵知衍这边。遂问：“程希，赵知衍竟然没有打断你？”
    “我怎么可能给他机会打断？”
    “那他就没有表现出不耐烦？”
    “他根本没机会开口。”程希颇为得意，“整个通话过程中，他没有说一句话。”
    程希这一闹，时间又过去了大半。赵知衍也不打算去上班了，直接打了个电话请假，然后便想着回家去看看父母。赵母对于儿子的归来，自然十分高兴，拦着赵知衍看了又看，道：“瘦了，也黑了。赵知衍，你跟我说说，就这么几天没回来，怎么变成这样子？”
    赵知衍没想到母亲倒有一副火眼，故意左看看，右看看，甚是疑惑地问：“母亲，哪瘦了，我怎么看不出来？”
    赵母状似狠狠打了他一下，语气十分严厉，“你看不出来，是吧？”只不过对于赵知衍来说，那力道就像被撞了一下而已。
    “好了，母亲，那你给我补回来，不就行了吗？”赵知衍小心翼翼地看着母亲，小心地讨好着。
    “你等着，我去买菜做饭。”虽然心里还在介意，但语气已经软了下来。赵母又盯着赵知衍看了好久，直看到赵知衍心里忐忑不安，恐怕事情要露馅。但最后，赵母也没有说什么，直拿上购物袋出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了赵知衍父子俩。赵父原本在看书，这时关上了书。赵知衍知道，父亲肯定有话要问。
    “你这两天去哪儿呢？”
    面对父亲，赵知衍坦然许多，直接答道：“出了一趟国，今天才回来。”
    “难怪赵旻近两天准时回来。”赵知衍小声嘀咕。但赵知衍还是听到了，“父亲，你都被你看出来了。”
    “难道你以为你母亲没看出来吗？”
    赵知衍迟疑道：“应该吧。”可是，他知道，他也不能确定。
    赵父瞟了赵知衍一眼，几乎是肯定地问：“赵斐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赵知衍莫名地有些心虚，没想到更厉害的是父亲。“父亲，你还是去问小叔好了。我毕竟是晚辈。”
    赵父也不逼迫他，顺而转移了话题，“听说你最近和一个女孩走得很近？你母亲和你小姑都见过了？”赵知衍哭笑不得，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太对劲。那天，只不过偶遇而已，母亲可是连正脸都没见过。小姑可能猜出来一些，但她肯定不会多言。传到父亲这儿，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这话很难回答吗？”赵知衍迟迟不回答，赵父接着又问道。
    “事情不是这样的。”
    “那就是说，你的确有女朋友了呢？”
    赵知衍无奈地点点头。幸而赵父没有接着问下去，转而和他说起了工作上的事。赵知衍顿时松了一口气。赵知衍不想做没有把握的事，对于宁繁现在的态度，他真的拿捏不准。
    晚饭时，赵旻准时回来了，看见赵知衍居然在家，便问道：“你没有上班？”赵知衍早就猜到小姑会这么问，“今天下午没什么事，提前走了。”赵旻与他对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这时，赵母恰好从厨房出来，看见赵旻回来了，一时间想到了赵斐，便对赵知衍说：“给你小叔打个电话，看他今天有没有时间回来。”声音听起来很落寞。
    “嫂子，还是我来打吧。”
    “那就你来吧。”赵母微微叹了口气，说完，便再次进了厨房。
    事情的结果还是那样。即使赵旻打了电话，即使赵旻一再劝说，赵斐还是没有回来。虽然这只是一段小插曲，但众人的心情显然都受到了影响。赵母更显得比平时沉默许多。赵知衍对小姑使了个眼色，二人尽量说些轻松的话题，努力调节着气氛。赵你也殷勤地为妻子夹了满满的一大碟菜，惹得赵母直嗔道：“你想让我吃多少啊？”话一说开，饭桌上的气氛终于不再僵硬。吃完饭后，赵知衍更是主动承担了洗碗的任务。赵母面上总算恢复了平时的笑容。之后，又陪着赵母坐了一会儿，赵旻和赵知衍才离开。赵知衍自然承担了司机的任务，准备送赵旻回家。然而，在车子即将启动的那一刻，赵旻突然说：“先不用送我回家，去一趟医院吧。”
    研讨会开了整整三个小时，可赵斐却一直有点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等到结束，赵斐刚一出来，却看见一个小护士慌慌张张地向他跑来，“赵医生，你快去看看吧。那位叫何袖的患者好像又控制不住了。”
    “怎么回事？”
    “好像是因为…见到了…她父母。”小护士一路跑着过来，还没喘过气来，却不得不跟着赵斐又跑了起来。
    刚一出电梯，离病房还有一段距离，赵斐就听到了何袖歇斯底里的怒号，“你们来干吗？给我滚出去！我不要看见你们，滚出去，听到没有？”中间还夹杂着低泣的女声，“何袖，你不要这样。我们是来看你的。你是我们的女儿，我们怎么不管你？”
    “滚！我不需要！”
    “何袖，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这应该是何袖父亲的声音。
    “我不要你管，快滚！”
    “你这个样子，连你姐姐一分都不如！”
    这句话瞬间刺激了何袖此时脆弱敏感的神经。“姐姐！对，我不是何袖，我是何玥！爸，妈，我是你们最优秀的女儿。”
    “何袖，你怎么啦？”何母关切地看着她。
    “不，我不是何玥，我也不是何袖，我到底是谁？”何袖使劲捂住耳朵，似乎在抗拒着什么。“何玥已经死了，何袖那么懦弱，他们都不配得到赵斐。只有我才可以得到他！哈哈哈！”何袖不停地哆嗦着，眼神空洞无章。
    “何袖，你在说什么？”
    “你们这是干什么？”门被撞开，赵斐走了进来。这话，显然在叱问何父。因为何父竟然妄图去拉何袖。何袖现在不能受任何刺激。他的手才刚一伸出，何袖几乎反弹般地退了好几步。
    何父则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斐，面对浑身戾气的赵斐，不由自主地后退，嘴里嗫嚅了半天，才好不容易吐出完整的句子，“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赵斐张开双臂，很不客气地说道：“没看到吗？我是这儿的医生。”
    何母一把推开何父，何父踉跄着退了好几步，正待发作，却见何母直接绕过他，冲到赵斐面前，问：“你是何袖的医生？”
    “我不是。我只是这家医院的医生。”
    “我管你是谁，你是怎么认识何袖的？她为什么自杀，是不是因为你？”何父不甘示弱，趾高气昂地问。
    赵斐懒得理他，目光转向床上的何袖。何袖正安静地坐在床上，痴痴地望着他，眼里全是痴迷。赵斐立刻收回了视线，再次看向何父何母，目光很不友善，“你们跟我出来一下。”
    楼梯间。
    说实话，赵斐不太愿意见到何父何母，恐怕何父何母也不太想见到他。是以，三人之间的气氛着实有些微妙。这样的情境，赵斐真不想多待。于是，赵斐也不打算绕圈子，直接说出了何袖的病情。“何袖可能患有‘多重人格分裂症’。”
    何母喃喃问道：“什么症？”
    “人格分裂症。”
    何母紧紧抓住赵斐的衣领，一字一句地问：“那是什么？”
    赵斐退后一步，何母的手无力垂下，不断重复着，“那到底是什么？”
    见惯了生死，见惯了疾病，赵斐对这些本已能做到漠然而视。可终究还是忍不住替何袖感到可惜。“她的身体里不仅有她，也有别人，她们共用一个身体。”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何母一连重复了好几遍。
    “其实，这更应该问你们。产生这种病症的原因，大多是因为心理阴影或创伤，慢慢地从内到外，逐渐形成多种外向人格，”赵斐实在不待见这对父母。何父像傻子一样站在一旁，何母却只顾问着原因。他们难道没有想过，何袖是什么时候产生人格分裂的？产生之后，她又是如何生活的？之后，她会变成什么样？这些问题，才是应该关注的重点，不是吗？
    楼梯间外，赵旻和赵知衍的眉头越皱越紧。赵知衍这才明白，当时在病房里，小叔为何会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