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时光偷来送给你

赵知衍最终还是从程希那儿得到了宁繁老家的地址。周一刚上班，赵知衍就请了年假，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悠然自若地离开了。宁姝见此，并未多言，只是脸色有点不大好看。她从来就明白，这本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外人无法插手。她无法阻止赵知衍，也无法阻止宁繁。
    回到老家后，宁繁抛却了手机、电脑，好像一副完全不理身外事的样子，作息也变得规律起来。每天伴着一缕亮色起床，然后沿着小镇跑一圈，呼吸着清晨的露水和芬芳，人的心情会在霎时变好。之后，回家为奶奶做好早餐，再出门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时不时，用乡音跟左邻右舍打个招呼。在这里，时间似乎过得很缓慢，但相比快节奏的生活，却别有一番滋味。就这样，太阳渐渐爬过山脚，跃过山峰，走到了正中。中午惬意地睡个午觉，下午陪奶奶去逛逛公园或者去串个门，傍晚再去跳跳广场舞。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日子过得近乎清闲。
    天色将明，宁繁如往常一样出门晨跑。刚打开门，就楞在了原地。因为，她看见，门前停了一辆车，车里有一个人，正倚着车椅睡觉。而那个人，就是赵知衍。这是怎样一副画面呢？天边的霞光从地表渐渐升起，驱散了夜空的清冷，未明的蓝与温暖的橘肆意渲染，整个天空刹那间呈现出一种迷离绚烂而又脱俗的美。在这样的光影映衬之下，近在眼前疲惫的人，似乎开了一整夜的车，只为等待门开启的那一刻，从那里走出他心爱的人。听到门开的响声，赵知衍突然惊醒，然后转头便看见宁繁呆呆地站在车前不远处。赵知衍会心一笑，从车里出来，慢慢靠近宁繁。
    “你…怎么会来？”
    赵知衍仍带着笑答道：“想来，就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
    “程希告诉我的。”
    “今天可不是周末。”
    “我请了假。”
    “开了多久的车？”
    “不久。”
    “昨晚到的，还是今天早晨到的？”
    “凌晨。”
    “怎么不敲门？”
    “怕打扰你休息。”
    宁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不停地问，似乎完全只是下意识的举动，也不知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悸动还是莫名的紧张。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仿佛在一瞬间听到了心底花开的声音。
    赵知衍目光扫过宁繁身上的装扮，问：“你准备去晨跑吗？”
    经过简单的调试之后，宁繁也小心地收起了自己的紧张，“对啊，要不要一起？”
    “好。”
    宁繁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跑去。赵知衍笑了笑，然后立即跟了上去。
    天边，霞光渐渐突破了地表的限制，映满了半边的天空。太阳将要升起。
    晨跑完后，赵知衍理所当然跟着宁繁回了家。奶奶已经起床了，正坐在门口。看见赵知衍时，竟然还有印象，一个劲地喊着：“小赵，小赵……”赵知衍自然地承担起了陪奶奶聊天的任务。宁繁则去厨房开始做早餐，但总会不由自主地望向门口，注意着门口情况。
    “小赵是繁繁的朋友吗？”
    赵知衍爷爷奶奶很早就去世了，他没怎么和老人相处，但耐不住他长得好，总能在第一时间给人留下好印象。显然，宁奶奶之所以还能记得他，和这应该也有关系。
    “是啊，我和宁繁认识很久了，不仅是同学，还是好朋友。
    奶奶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原来还是繁繁的同学啊。”
    “以前就想来看您的，可是宁繁一直不让。奶奶，您不介意吧？”
    听到这儿，宁繁回头狠狠瞪了赵知衍一眼。赵知衍反而一笑，继续和奶奶说话。这句话，他本来就是故意说给宁繁听的。宁繁听到了，那正好。
    “繁繁从不带朋友回家的。”
    赵知衍问：“那我是第一个吗？”
    “是啊，繁繁看着开朗，实际上有点孤僻，平常并不爱和人交往，更别说带朋友回家喽。”
    赵知衍朝厨房的方向看去，透过拐角，只能看到宁繁在流理台前忙碌的背影，心下一片柔软，接着说道：“奶奶，不如给我讲讲宁繁小时候的事吧。”
    “好啊，繁繁小时候，可喜欢粘着小姝……”
    早餐很简单，稀饭配鸡蛋，再佐以一些小菜。吃饭时，奶奶也仍在不停说着，似乎正在兴头上，宁繁也就没有打断，却不料最终呛了好几口，这才停了下来。宁繁不由地埋怨地看了赵知衍一眼。赵知衍悻悻地敛眼，不与宁繁对视。
    饭后，宁繁准备出门去菜市场，一个人拿起购物袋就往外走。却被奶奶突然叫住了，“繁繁，你等等，让小赵跟你一起去吧。”出于刚才饭桌上的小小波澜，宁繁本不想理会赵知衍，现在听奶奶这么说，只好乖乖回来，“既然这样，那让他陪我去趟超市吧。”宁繁想着，奶奶出行不便，肯定不会去太远的地方。可家里这么久没住过人，很多东西要添置，她不得不提前考虑到。
    赵知衍接过宁繁手中的购物袋，微微一笑，“走吧，我陪你去。”
    镇上的超市并不远，赵知衍放弃了开车的打算，和宁繁两个人信步走着。只是宁繁似乎还在着气，并没有理赵知衍。
    俗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这时，正是一天中人们纷纷出门的时候。宁繁在路上遇到的熟人不少，大家在打招呼的同时，也不忘瞧赵知衍几眼，最终虽没问什么，但宁繁总觉得那暧昧的笑容已经说明了什么。而且，大人们虽然不会主动问，但小孩子就不一样了。出门不久，宁繁和赵知衍在一个拐角碰到了带着小孩子的邻居阿姨，阿姨笑着和宁繁打了个招呼，然后看了赵知衍几眼，冲着宁繁笑了笑。宁繁只得接过笑容，然后准备拉着赵知衍离开，却听那小孩突然说道：“宁姐姐，那个哥哥好帅，和你好相配！”宁繁脸一红，讷讷地动了下嘴唇，最终没说出口。赵知衍却对着那小孩举起了大拇指，似是鼓励。邻居阿姨仿佛也觉得不好意思，快速地带小孩离开了那儿。直到他们走远，宁繁仍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赵知衍也不急，反而一直盯着宁繁抓着他衣服的手看，心情好得不能再好，喃喃道：“小孩子的话最值得相信。宁繁，你难道没听说过，如果遇到犹疑不定的事无法解决，就去问问小孩，小孩给出的方法一定是最精确、最透彻的解决的方法。”
    “赵知衍，你说什么呢？”宁繁一回神，就听到了这样的话，不由嗔道。
    “宁繁，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宁繁眼眸闪烁了几下，“我不明白。快走吧，过会超市里全是大妈们，我们肯定抢不过她们。”
    “这不是有我吗？你放心。”
    “你？你也不见得抢得过。”
    小孩子无意的一句话意料之外地缓和了他们之间的气氛。
    等到他们慢悠悠地走到超市，看到超市里的人群时，赵知衍才明白，宁繁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那绝对不是嘲讽，只是一个大实话而已。宁繁丢给赵知衍一个白眼，然后便推着手推车走开了。
    宁繁和赵知衍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突围，提着两个大的购物袋走出了超市。
    “赵知衍，你刚刚的样子真的好好笑，竟然和那么…一群人抢东西……”宁繁想起就觉得好笑，“你难道没有感受到周围愤怒的眼神吗？”
    “没有。”赵知衍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谎话，一点也不见刚才的狼狈。
    “呵呵，赵知衍……”
    如果宁繁能一直这样开心，赵知衍一点也不介意多陪她逛几次超市，多经历几次这样的狼狈。可惜，这样机会也太难得，他好不容易才获得了这么一次。
    “走吧，我们回家，奶奶在等着。”
    似乎恰好有一抹阳光走累了，停在了赵知衍背后休息。此刻，宁繁总算明白了，如沐暖阳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那就是赵知衍此时带给宁繁的感觉，更何况他还说着那样温柔的话语。宁繁知道，现在她脸上的笑容一定不是嘲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诚的笑。
    下午的时候，赵知衍代替宁繁陪着奶奶出去走了走，宁繁则在家准备大扫除，将家里里里外外全部清扫了一遍。转眼间，就到了傍晚。吃过晚饭，宁繁拉着赵知衍悄悄出了客厅，问道：“你今晚住哪儿？要去镇上的旅馆吗？”宁繁也不知道，她到底期待赵知衍回答是还是否。其实，她内心此时是慌乱的，甚至还带着一点忐忑。
    宁繁在等待着赵知衍的回答，赵知衍何尝不是在等待宁繁的主动挽留？所以，赵知衍久久没有说话。
    直到屋内传来奶奶的声音，“繁繁，你去把你爸妈的房间收拾一下，让小赵暂时住那儿吧。”
    “好的，奶奶。”宁繁轻轻答了一声，转身上楼去收拾房间。
    赵知衍走进客厅，看见奶奶对着他挤眉弄眼。赵知衍瞬时明白了，嘴角上扬的弧度不可自抑地越来越大。
    就这样，赵知衍总共在这待了五天。
    周六下午，宁姝回了老家。因为两个孙女都在，宁奶奶很高兴。看见赵知衍在这儿，宁姝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反倒是赵知衍在宁姝来了以后，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宁繁和宁姝一起在厨房忙着晚饭。宁姝悄悄问：“繁繁，赵知衍什么时候来的？”
    “周二来的。”
    宁姝惊讶地问：“那他一直呆在这儿？”
    “是啊，难道你没察觉到，奶奶很喜欢他，现在话里话外都是他。”语气里竟带着一股酸意。
    “周一他请假的时候，我就猜到他会来找你。但是，我没料到，他会一直待在这。”宁姝微微叹着气，也不知她到底在感叹什么。
    宁繁随口接道：“我也没想到。”
    “我来了，他应该会走吧？”宁姝似在自己问自己。
    “姐，别想了，去看看那个汤……”宁姝厨艺不好，也难得下厨房，所以只能在旁打打下手。面对宁繁的使唤，宁姝也只好熄了问话的心思，然后跑过去看着汤锅。
    晚饭时，也许顾忌着奶奶和宁繁，宁姝难得地给赵知衍面子，没有当面找茬，也没有甩脸色。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宾主尽欢。饭后，宁姝在屋里陪着奶奶。宁繁找了个借口，和赵知衍一起出了门。
    镇上人们的作息很规律，夜里出来的人很少，路灯也少。宁繁尽量带着赵知衍走比较亮的路，她有些话想说，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同样的，赵知衍也有一些话想说。“宁繁，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嗯，是该回去了。”
    赵知衍接着说：“我也想明白了。”
    “嗯？”
    “你知道我那天为什么生气吗？”
    宁繁停在原地，低下头，问：“为什么？”
    “你有事不跟我商量，我最后竟然只能从别人口中得知你的决定。”赵知衍也停下了脚步，看着宁繁微低的头。
    “赵知衍，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宁繁抬起头，故意轻描淡写地说。
    “宁繁，我不知你有没有感觉到，我未来的每一项计划中都有你。”
    “我没有这样的习惯。”
    宁繁这句话显然针对的是上一句话。
    赵知衍不确定地问：“可以为了我，今后养成这样的习惯吗？”隐于灯光下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赵知衍不由握紧成拳，按捺住心底的慌张。
    “好，我尽量。”
    赵知衍屏住呼吸，终于等到了想要的答案。虽然，这答案并不完满。
    “那你出国去吧，我会在这等你回来。”
    宁繁反复想着赵知衍说的那句话，心底的窃喜怎么样也掩饰不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睡在她身边的宁姝自然感觉到了，忍耐了许久，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问：“繁繁，你怎么啦？赵知衍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连睡个觉也不安稳？”
    “姐，我只是有点小激动而已。马上就睡，马上就睡……”
    宁姝恨恨地躺下，卷起被子，自顾自睡了。宁姝本想着宁繁要走了，有好多话想说，现在也没了这样的心思。
    次日早餐过后，赵知衍跟宁繁和奶奶告别，打算回去。奶奶很舍不得，宁繁只好小心劝慰奶奶。所以，宁繁也没开口劝赵知衍留下。
    “赵知衍，留下吃完午饭再走吧，顺便带上我，怎么样？”
    宁繁首先注意到的是宁姝的称呼。在宁繁印象中，无论人前人后，宁姝似乎一直称赵知衍为赵主播，并不会这样连名带姓地叫。
    宁姝又问了一遍，“怎么样？”
    赵知衍也注意到宁姝称呼的变化，只是他不敢确定宁姝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才迟迟没有回答。面对宁姝，赵知衍总是处于下风的。而且，赵知衍觉得宁姝眼神里隐隐透着一股挑衅，这让他感觉很不好。
    最后，宁繁代替赵知衍做了决定。“那就这样吧，赵知衍，午饭后再走。”
    半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就算再不舍，赵知衍和宁姝都不得不离开了。车子渐渐出了小镇，驶入高速。
    “赵知衍，我想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吗？”
    车内，赵知衍本安心开着车，宁繁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赵知衍怎么不明白？宁姝把他留下，或许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你说吧。”
    宁姝顿了顿，直接说道：“赵知衍，你敢不敢和我作个约定？”
    “什么约定？”
    “在繁繁出国的这一年内，你不准去见她，不准出现在她面前。如果一年之后，你仍然坚持，那我也就不再反对了。”
    “那电话呢？”赵知衍已然给出了答案。
    “一个月一次。”到底，宁姝也没狠下心。
    “好，我答应你。”
    “即时生效。”
    赵知衍苦笑，这是不是意味着，从现在起，直到一年后，他才能再次见到宁繁？
    宁姝得到了答案，也就不再理赵知衍，盖上毯子准备睡觉。
    赵知衍只能感叹，看来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而且还心甘情愿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