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暗流

第13章


我们都是笨蛋,没考虑到这一点。我们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证明在萨克到处都找不到他,他必定一直都在弗罗伦纳,而我们居然从未想到。无论如何,现在我们找到他了,或者该说让你找到了。想必你会安排我和他见一面?”
阿贝尔没有直接回答:“他们告诉你,这个叫柯洛夫的人是川陀的情报员?”
“不是吗?他们为什么要说谎?难道他们的情报错误?”
“他们没有说谎,情报也没有错误,这个人担任我们的情报员已有十年之久。他们竟然早就知道,这点令我相当忧心。我不禁怀疑他们对我们还知道多少,也怀疑我们的组织究竟有多松散。但他们为什么急于告诉你柯洛夫是我们的人,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想因为那是实情,而且这样一来,我就再也不会为难他们。否则我将提出的进一步请求,只会引,起他们与川陀之间的麻烦。”
“实情是外交官之间的糖衣毒药。让我们知道他们对我们的了解程度,让我们及时掌握机会收回破损的网,补好之后重新张开,除此之外他们还能为自己制造什么更大的麻烦?”
“请回答你自己的问题。”
“我说,他们告诉你柯洛夫的真实身份,是为了摆出胜利的姿态。他们知道这件事不论保密或说出来,对他们都不会有任何帮助或者伤害,因为早在十二小时之前,我就获悉他们知道柯洛夫的身份了。”
“你怎么知道的?”
“借着最不可能弄错的一条线索。听着!十二小时之前,川陀的情报员马特·柯洛夫,已遭弗罗伦纳巡逻队的一名成员射杀。他当时掌握的两个弗罗伦纳人,一男一女,男的八成就是你在寻找的那个野外人员。这两个人都不见了,消失了,想必已落入那些大亨的手中。”
强兹吼叫一声,差点从座位中站起来。
阿贝尔冷静地将酒杯举到唇边:“我无法采取任伺正式行动。那名死者是弗罗伦纳人,而那两个消失的人同样也是——即使我们能够提出反证。所以你看,我们不但受到严重挫败,更被愚弄了一番。”
第七章 巡警
愚可亲眼目睹面包师惨遭杀害。他看见一柄手铳悄悄一推,面包师立刻一声不响地瘫倒在地,胸部向内凹陷,烧成焦黑的一团。对愚可而言,这个景象淹没了事前与事后几乎所有的记忆。
他依稀记得巡警如何出现,然后悄悄地、满怀杀机地拔出武器的经过。面包师曾抬起头,正准备开口,却来不及吐出人生最后一个字。然后一切就发生了,愚可听见耳内血管产生的嗡嗡声,还有众人发自四面八方的吵闹尖叫,就像是一条泛滥的河流。
愚可经过数小时睡眠所恢复的神智,片刻间烟消云散。那名巡警原本要向愚可冲来,他挤在叫喊的男男女女间拼命向前,但人群仿佛是一团泥泞黏着他,令他脚步沉重得抬不起来亡愚可与瓦罗娜随着人潮旋转,逐渐被带离原地。他们是一团小漩涡,当巡警的飞车开始在头顶盘旋时,有如惊弓之鸟的人潮开始不停骚动。瓦罗娜催促愚可往前走,向城市的近郊前进。一时之间,愚可又成丁昨天那个受惊的儿童,而不是今晨那个准成人。
那天清晨,他在灰蒙蒙的晨曦中醒来,但在那个密闭的房间里,他无法看见曙光。他在原处躺了许久,检视着自己的心灵。经过这一夜,有些旧创愈合了,有些结构重新接好,成了完整的一部分。两天以前,在他开始“记起”的那一刻,这一切已就蓄势待发。昨天整整一天,这个过程都在进行。前往上城与图书馆的行程中、攻击巡警与后来的逃亡,以及和面包师的巧遇——对他而言,这些事都扮演着酵素的角色。他的心灵,那些萎缩的纤丝已冬眠多时,如今终于被猛力拉直,强迫它们投入痛苦的活动。而现在,睡了一觉之后,它们开始产生微弱的搏动了。
他想到了太空与星辰,想到了一大片孤独的领域与极度的静寂。
最后,他将头转向一侧,开口叫道:“罗娜。”
她随即惊醒,撑起身子向他这边望来。
“愚可?”
“我在这里,罗娜。”
“你好吗?”
“当然。”他无法压抑内心的兴奋,“我感觉很好,罗娜。我记起更多的事了。我曾在一艘太空船上,而且我知道确切的,……”
可是她没有在听。她迅速套上衣服,背对着他压平接缝,拉上前胸的拉链,接着又紧张兮兮地摸索皮带。
然后,她才蹑手蹑脚地走向他:“我不是故意睡觉的,愚可,我已经尽量保持清醒了。”
愚可也被她弄得紧张起来:“有什么不对吗?”
“嘘,小声点,一切都很好。”
“镇长呢?”
“他不在这里,他……他不得不走。你再睡一下吧,愚可?”
她伸出手想搂搂他,却被他一把推开。“我很好,我不要睡觉,”他说,“我要把太空船的事告诉镇长。”
可是镇长不在,而瓦罗娜又不愿意听。愚可终于平静下来,第一次觉得对瓦罗娜很不耐烦。她把他当小孩一样,而他已开始觉得自己是个大人。
此时一束光线钻进室内,跟在后面的是面包师的硕大身形。愚可看着他忍不住直眨眼睛,心惊胆战了一阵子。当瓦罗娜的臂膀悄悄放到他肩头时,他并没有完全抗拒。
面包师的厚嘴唇扯出一个微笑:“你们起得真早。”
两人皆未答腔。
面包师又说:“这样也好,你们今天要离开这里了。”
瓦罗娜感到口干舌燥:“你不会把我们交给巡警吧?”
她记得在镇长离去后,这个人望向愚可的那种神情。现在他仍然望着愚可,独独只望着他一个人。
“不是交给巡警。”他说,“我已经通知该通知的人,你们会很安全。”
说完他掉头就走,但不久便回来,并带来了食物、衣服与两盆水。那些衣服都是新的,而且看上去怪异无比。
他一面看着他们吃东西,一面说:“我要给你们新的名字和新的身份。现在仔细听好,我可不希望你们忘记。你们不是弗罗伦纳人,明白吗?你们是来自渥特克斯行星的兄妹,你们来到弗罗伦纳……,”
他继续说下去,补充了许多细节,又反过来问他们,听他们如何回答。
愚可很高兴有机会表现他的记忆力与高超的学习能力,可是瓦罗娜的双眼透着深沉的忧虑。
面包师当然不是瞎子,他对瓦罗娜说:“你只要给我添一点点麻烦,我就把他单独送走,把你留下来。”
瓦罗娜强壮的双手神经质地捏紧又放松:“我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
等到上午过了将近一半,面包师站起来:“我们走!”
最后他将柔软假皮制成的黑色卡片,塞进他们前胸口袋中。
等到走出室外,愚可看清自己的模样,不禁大吃一惊,他不知道衣服竟然能这么复杂。刚才穿的时候有面包师帮他,可是脱的时候怎么办?瓦罗娜现在看上去根本不像农村女子,就连她的双腿也罩上轻薄的布料,鞋跟还垫高了,所以她走路时得小心保持平衡。
路人聚在四周,呆呆地望着他们,还叫了更多的人来。这些人多半是小孩子、购物的妇人,以及衣衫褴褛、游手好闲的混混。面包师似乎并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他带着一根粗棍子,偶尔有人靠得太近,那根棍子便好像凑巧一样伸过去。
然后,当他们离开面包店仅仅一百码左右,才刚转了一个弯的时候,围观群众开始骚动,愚可随即认出一名巡警的银黑相间制服。
事情就是在那时发生的。巡警亮出武器轰击面包师,他们开始狂乱逃亡。接下来的每一刻,他无时不感到背后有人如影随形在追着他们。
两人来到城市外缘一个肮脏的地区,瓦罗娜猛喘着气,身上的新衣服被汗水湿透了好儿块。
愚可边喘边说:“我跑不动了。”
“我们不能停。”
“不是这样跑,停下来,”他坚决地抽回被她用力抓住的手,“听我说。”
恐惧与惊慌正离他远去。
“我们何不继续做面包师要我们做的事?”他说,,
她反问:“你怎么知道他要我们做什么?”她十分焦虑,只想继续逃跑。
他说:“假装我们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他给了我们这个。”愚可显得很兴奋。他从口袋中掏出那个小卡片反复研究,还试图把它打开,仿佛那是一本小册子。
他打不开,里面并没有夹页,于是他开始摸索边缘。当他的手指按到某一角时,他听到,或者该说感觉到有东西下凹,朝他的一面随即变成惊人的乳白色,上面映出的密密麻麻、难以辨识的文字,不过他还是仔细辨认那些字。
最后他说:“这是一本护照。”
“什么?”
“能让我们到别处去的东西。”他确定这一点,“护照”这个词是忽然浮现在他脑海的,“你看不出来吗?他要让我们离开弗罗伦纳,搭乘某一艘太空船离去。我们就照原定计划。”
她说:“不,他们阻止了他,他们杀了他。愚可,我们不能那么做。”
他则毫不妥协、近乎喋喋不休地说:“但这将是最好的办法,他们料不到我们会那样做。而且,我们不要登上他要我们搭的那艘太空船,他们会监视那一艘。我们选别艘,其他任何一艘。”
一艘太空船,任何一艘,这些字眼在他耳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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