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升起

63 最后


隔了两天,秦朝阳和宋甜开始收拾东西,他们打算搬到宋甜原来的小区里去。行李基本是秦朝阳在整理,宋甜在抱小孩。
    整个过程里,秦朝阳一声不吭。宋甜看着他把衣服裤子袜子毛巾任何东西卷成卷,一股脑塞进大箱子里,踢了他脚踝一下,“干什么呢,一件一件叠好。”
    他愣了一下,彻底停下来,“我没想到她真这么绝。”
    两个人带着一孩子还有一大堆大大小小的东西走了,半路上宋甜接到楼丽丽的电话,挂了电话以后告诉秦朝阳,一会她的领导要过来看她。
    秦朝阳哦了一声,说:“正好搬家缺人手。”
    宋甜瞟了他一眼,重申:“她是我的‘领导’。”
    “领导怎么了,反正过不了多久你就辞职了。”
    “谁和你说我要辞职了?”
    秦朝阳啧一声:“前两天我们不是说好了么。”
    “我可没同意。”
    话题到这里,到地方了,于是无疾而终。
    两个人把家里稍微打扫了一下,楼丽丽就到了。宋甜放下手里的活给领导端茶送水,楼丽丽跟秦朝阳打招呼,然后对宋甜说:“怎么又搬回这里来了?绿城不是挺好的?”
    宋甜笑了笑,一言难尽。
    楼丽丽不愧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到这里也没打破沙锅问到底。
    “有个去香港的团,一周豪华游,基本日程就是买买买,轻松加愉快,来钱也多,你有没有兴趣?”
    宋甜点头:“有啊,什么时候?”
    “就这一周内。”
    “好,那我明天去社里一下。”
    秦朝阳把孩子哄睡着了,刚从卧室里出来,听见最后一句话,“去干嘛?”
    两个女人回头看他,宋甜不说话,楼丽丽就也不说话。
    秦朝阳一下子就猜出来了,态度严厉:“去什么去,不许去。你产假还没结束,别动那么多心思。”
    楼丽丽笑着回看宋甜,“你们意见还没统一?那等你们商量好了再做决定。”
    楼丽丽又坐了一会就走了,等家里收拾得差不多了,宋甜问秦朝阳:“饿不饿?”
    秦朝阳招招手,把宋甜召唤过去,拉着她手往肚子上一压,“摸摸,都瘪了。”
    宋甜笑了:“那吃点什么?我去弄。”
    “我想想啊。”
    刚搬进来,家里冰箱是空的,厨房柜子里只有几袋挂面。也没什么好想的,秦朝阳愣是想了足足五分钟。想着想着,也没忘记捏捏宋甜的小手,刚开始还搭在肚皮上,后来,五分钟后,就带到下面的地方去了。
    宋甜及时把手抽了出来,“清汤挂面吧就。”
    下面的时候,秦朝阳十分打扰宋甜。帮不上忙,还给添乱。一会抱抱她腰,一会摸摸她胸,最后直接啃她脖子。
    宋甜手肘推了推,“就面,没有别的菜啊。”
    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老半天都在脖子那,忽然:“你就当我的菜,一盘大肉菜。”
    宋甜警惕起来,“我是不是胖了?”
    “胖了才好呢,省的别人看上你,省的你到处乱跑。”
    宋甜叹了口气,听见他幽幽地说:“你哪儿都别去。”特别是旅行社里。
    宋甜没说话,心却软了下来。
    第二日,秦朝阳提早回家。家里没有他原先预料的一盏灯一桌菜,一个女人一个娃,反而空空如也。
    可能出去买菜了。他想,宋甜真是放不下孩子,买菜的时候还带上他。等了好一会,等到饥肠辘辘,他发现自己可能想错了。然后他给宋甜打电话,没人接。打了好几个都是一样的结果。
    秦朝阳有点担心了。一个尚在坐月子的妇女,还带着一个没满月的小宝宝。他立刻给宋甜的领导打电话,电话是很久以前,他厚着脸皮去参加宋甜旅行社年会的时候拿到手的。
    幸好那时候他没故意高冷,而是接受了楼丽丽塞过来的电话号码。
    万幸,楼丽丽告诉秦朝阳,宋甜刚从她那里出去。
    秦朝阳一颗心松了下来,紧接着,又提了上去,不是因为紧张,而是生气。宋甜还是去了社里,去做什么,不言而喻。
    “你帮我拦住她,我马上过来。”
    楼丽丽说:“她已经出门了,怎么拦?而且她现在就是准备回家。”
    “她没车,我开车去接她。”
    “哦,”楼丽丽欣喜地笑,“真好啊,你对宋甜这么关心。”
    “是啊,”秦朝阳脸上也笑,咬着牙,字句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我是得好好关心关心她。”
    没过多长时间,秦朝阳在宋甜社里找到她,面子还是要照顾一下的,但没办法照顾周全,于是他简快地和楼丽丽告别,拽着宋甜往车里走。
    进了车里,他的脸就彻底黑下来了。
    宋甜还无知无觉,她的眼里心里只有怀里的孩子。秦朝阳看了一眼,孩子睡得呼哧呼哧,很好。
    回去的一路,秦朝阳飞快地开车,没有讲话。宋甜这时才觉得不对劲,把给孩子的目光施舍给他一点。
    “怎么了?”宋甜问。
    秦朝阳声音像快下雨的乌云,特别低:“回去说。”
    到了家,秦朝阳伸手:“给我。”
    宋甜不明所以:“什么?”
    懒得和她废话,他直接把孩子抢过去,还是睡得呼哧呼哧,大步流星往卧室里去,几秒钟,两手空空地出来,反手关了门。
    “怎么了?”
    秦朝阳看着宋甜一张无知的脸,心里恨恨的。还装呢,都被抓了个现行,还装呢。他气得嘴都抿紧了,几步压过去,把宋甜堵在墙壁上。
    “你非得和我对着干?”
    宋甜好笑:“我怎么就和你对着干了?”
    “还他妈顶嘴?”
    “我不是让你哪儿都别去么?你怎么不听话!”
    宋甜看着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秦朝阳,“你要把我关家里?不好意思,腿长在我自己身上。”
    她推了几下,对面坚如磐石。宋甜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他的猎物,他两臂健壮得很,用起力来很可怕,像定海神针,一下子就把她定住了。
    这火发得太突然太不知所以然。
    “你还是接了?”
    宋甜皱皱眉:“接什么?”
    “香港旅游团。”
    宋甜想了想,笑了。
    “你他妈还笑?”秦朝阳真想一口一口撕碎眼前这个不要命的女人,“你这样还带团,疯了吧?万一遇上蛮不讲理的游客怎么办?”
    宋甜说:“这么多年,我遇到最蛮不讲理的游客,只有你。”
    “我做什么了,就蛮不讲理了?”
    宋甜没说话,秦朝阳也没说话。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鹿园里,才见几次面,他就想上她的情形。
    秦朝阳咽了咽口水,撇开这个不谈,命令道:“我不许你去,钱再多也不要去。”
    宋甜逗他:“我要去,怎么了。”
    “!”
    宋甜波澜不惊地看着他,仔细地观察,一个人脸上可以同时出现这么多情绪。生气、担心、害怕、紧张、慌乱……宋甜的心又软下来,刚才的不快也忘记了。
    她想继续逗他,不过他抓她实在太紧了,疼死她了。
    “你松手。”
    “我不。”
    “我疼。”
    他松了一下,然后继续抓紧,“我也疼。”
    唉。宋甜皱着脸说:“我没接。”
    啊?
    “松手吧,我没接。我只是去找丽姐聊聊天,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太寂寞了。”
    秦朝阳把手放下来。
    然后是新一轮的质问,“那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打了你好几个电话。”
    扒开宋甜的手机一看,未接来电已经消掉了,肯定是被她按掉了。宋甜解释:“我那时有事。”
    “你有什么事?”
    宋甜低着头,秦朝阳双手托起她的脸,“什、么、事。”
    宋甜说:“我去厂里了。”
    潘书记的厂里。
    下定这个决心,费了宋甜好大一番功夫。她是真的不想和潘书记打交道,太累。但她又十分愧疚,不想夹在人家母子之间做坏人。于是她去找潘书记,想真心实意地、好好地交流一下,然而几下子就被人打回来了。
    “我又哭了。”宋甜说,她觉得自己的抑郁症仍旧没有好转,“我也不想没事就哭哭啼啼,但是我忍不住。那时候,我很‘厌世’。”
    秦朝阳问:“‘厌世’是什么感觉?”
    宋甜停下来回想。
    海啸肆虐,火山喷发,瘟疫横行,所有毁灭一切的灾难全来吧,世界和我一起消灭。
    是这样的感觉。
    宋甜摇了摇头,不敢说。
    秦朝阳抱住了她,把她的脸埋进自己的胸口,“那你为什么要去找潘书记?”
    宋甜还是摇头。她说:“我没想到结果会这么糟糕。”
    “你别去找她了。”
    “不行,我还得去。不然会越来越糟糕。”
    “别去。”
    “不行。”
    唉。秦朝阳叹一口气。他想对她说“你不需要这样”,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他有点喜不自禁,仿佛从这件事里嗅到一点好的苗头。宋甜是根难啃的骨头,潘书记是根更难啃的骨头。宋甜愿意去啃潘书记这根硬骨头,这背后的深意,让秦朝阳想起来就有点得意。
    “好,你去。”他说。
    宋甜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从胸口抬起脸,望着他眼睛,“你说什么?”
    秦朝阳忍着笑:“我说,潘书记,交给你解决。”
    宋甜拧着眉,“你的妈,为什么要我解决?”
    “你比我厉害。我怕她。”
    秦朝阳低眉顺眼地看着宋甜,她一脸凝重,嘴巴抿得很紧。看了他一会后,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轻飘飘又带着怨恨地瞥了他一眼,往旁边踱了几步。
    秦朝阳笑出声来。
    “宋甜,你和我玩什么心机?有什么话,你直说就行,有什么吩咐,也直说,我都会替你做的。”他从后面抓住耍脾气的宋甜的手,说,“只要你开口,我全答应你。”
    宋甜想了想,回头说:“那你答应我去香港带团。”
    秦朝阳一张笑眯眯的脸又黑了。
    换做宋甜得意洋洋。
    “说什么大话。”宋甜把他甩掉,悄声进到卧室里去。
    她看了看婴儿床里的孩子,然后在床边坐下。没一会,门开了,秦朝阳走进来,门关了。
    宋甜躲开眼,秦朝阳高大的身体还是在她余光里晃来晃去,越来越近。最后,他也坐下来,环住了她的腰。
    “你赢了,”他说,“反正我在你这里就是一直输。”
    秦朝阳的脸无比真挚,目光如炬地盯着宋甜,好像一缕春风,又暖又痒。宋甜迎上他的眼睛,觉得自己彻底软了下来。
    她想,她过去的人生过得很糟糕,亲情很糟糕,友情很糟糕,爱情也很糟糕。她是一个很硬的人,但是就像冬去春来,万物复苏,铁树终于也开了花。
    “我也不是一直赢。”宋甜说。
    秦朝阳挑挑眉,宋甜问他是否还记得海洋量子号。他点点头:“记得,隔了好多年又见到你。在船上。”
    “那还记不记得你问过我一个问题,但是我没有回答你?”
    秦朝阳想了想,宋甜说:“我现在可以回答你。”
    “有。是你。”
    啊?秦朝阳懵了吧唧地瞧宋甜,宋甜根本没给他解密的意思,起身走出去,边走边说:“今天还是下面吧,我懒得烧饭。不过我买了鸡蛋和香肠,还有蔬菜,给你做丰盛一点的面。”
    秦朝阳想了很久,一直到吃完面洗了碗爬上床准备睡觉,他都没有把那个问题想出来。愁死他了。
    推一推宋甜,问:“什么问题,告诉我吧。”
    宋甜说:“睡觉。”
    秦朝阳:“我可睡不着。”
    宋甜:“那晚上你起夜,今天喂奶粉。我睡了,不要吵我。”
    秦朝阳:“……”
    他认命地坐起来摇婴儿床,孩子吃好睡好,渐渐长肉,头也不显得格外大了。秦朝阳看着看着,心里越看越喜欢,背后床上那个,婴儿床里这个,是他一生最瑰丽的珍宝。
    “啊。”他想起来了。
    邮轮,蓝天,碧海,白鸥,被风乱了头发的女人和她背后站着的男人。
    人的一生,用尽力气的爱只有一次。
    你这一生,有没有用尽力气地去爱一个人?你用尽力气去爱的那个人,是谁?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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