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不生姿

顾四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缓缓下沉，他屏住呼吸咬紧牙关不让更多海水灌进来，四肢拼尽全力挣扎，可手脚像是不受控似的一点都动弹不了，越挣扎的身体反而下沉的越快了，慢慢的越来越多海水灌进他的耳鼻，死神离他越来越近了。
    慢慢的顾四景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也是，手脚都被绑住了，身后还绑了块大石头，挣扎又有什么用呢？意识渐渐稀薄，顾四景脑海中浮现起坠海前的一幕幕。
    顾四景是背着他爹偷跑出来的，顾书记正处在上位的敏感期从事低调，也要求几个儿子近期老实点，顾四景是顾家老四最受他妈溺爱。哪受得了这啊，就偷偷找了个小明星，一夜春风之后甩了大把的钞票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本来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你情我愿嘛，偏偏这个小明星是想红想红了眼，把自己的名节赌了出去，拍了那晚的照片发到了网上，隔日顾四少的风流韵事就上了头条。这事可把顾书记气了个半死，没办法，罚吧！儿子这么大打也打不得了，就关了顾四景禁闭，一个月不能出家门！按说在家好吃好喝的供着过得那是太上皇的生活，可偏偏顾四景不是个省油的灯，趁他爹不在家叫着几个哥们打算偷偷跑了。刚跑出了家门口，就被门外杵着的贺乔安给抓包了，贺乔安二话不说揪着顾四少领子就往家里提溜，不怪咱们四少怂包，关键是这贺乔安跆拳道黑带，顾四景打不过啊。早知道当年一块学跆拳道的时候他不偷跑去酒吧了。最后好说歹说把什么时间地点人物都交代清楚了，贺大小姐才放过了顾四景。不过这一放终究是出事了。
    顾四景开着他那辆骚包的玛莎拉蒂，又叫了沈宇翔和夏廷两个哥们去R市兜风去了，R市临海环山是个旅游的好去处，顾四景就想在这躲躲他家老头，还能吹吹风赏赏景，让他天天闷在家里不憋死才怪呢。
    到了R市三个人直接去了有名的落日崖，崖下就是波涛汹涌的落日海，三个人到的时候正赶上落日，不过现下正是最冷的三九天里，周围竟然一个游客也没有。就在顾四景沉醉在海天一线的壮丽景象时，忽然被一闷棍打晕了，再醒过来时身上就绑上了麻绳，试着动了动才感觉到身后还坠着块石头，顾四景顿时察觉到要坏事了…
    “小景，小景儿…”
    迷迷糊糊间，顾四景听到有人在叫他，还…带了哭腔，声音这么熟悉，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顾四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死的这么惨，之前醉卧温柔乡的时候也想过会醉生梦死在温暖的大床上，如今呢，拖着他去面见阎王的居然是身后绑的一块大石头，而且还是他的好兄弟亲手帮上的，真是讽刺啊。
    “噗通！”是落水的声音，“小景！”顾四景恍恍惚惚间看到远处有模糊的身影朝他游过来。
    近了才看清来人，原来是小乔啊，他以前还总是嘲笑她取了个美人的名字心底却坏的的像个恶婆娘。可现在他掏心掏肺的好兄弟却推他入海，这个恶婆娘却为救他跳海。
    顾四景想告诉她别白费力解绳子了，这丫头打小就笨，上高中了还不会系鞋带，这绳子上系的都是死扣，笨小乔怎么解得开呢。
    可当他一张嘴，一股腥臭的海水灌进来，齁咸齁咸的，大概是海水混着眼泪的味道吧，看着贺乔安张大了嘴像是在喊他的名字，顾四景想告诉她别张开嘴，眼前景象忽然模糊起来，顾四景也彻底没了意识。
    顾四景是被一阵摇晃给晃起来的，直晃的他头晕眼花，还有…那熟悉的哭腔，顾四景头更疼了。
    “小景，小景你可醒了，可把我吓死了。”
    顾四景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贺乔安一个劲的唑着衣服摇晃他，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小景~小景’摧魂似的，看着面前人核桃似的肿眼，声音也嘶哑的不像话，顾四景习惯性的皱眉，显然是哭了一段时间了。
    身体的感知渐渐恢复，顾四景刚松口气却瞬间就吓得瞪圆了双眼，他不是死了么？那这是在哪？难道贺乔安也死了？
    抬头看了看四周的白墙壁，顾四景咽了咽唾沫说，“我…我们是在阎王殿吗？”
    原本抽抽噎噎的人’哇’一声哭的更响了，“小景，你别吓我了，我知道不应该带你去学游泳，我知道错了，你别吓唬我了，呜呜。”
    彼时的贺乔安还没有那些锋芒的气势，整个人透着一股傻劲尤其配上鼻子上那小小的鼻涕泡，顾四景仔细想想大概是在自己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女朋友之后，贺乔安才渐渐有了那样慑人的气势吧，又或者是贺乔安学会了跆拳道之后…
    “我们还…活着？”顾四景小心翼翼的开口。
    “哇，医生，你快来看看他，顾四景好像傻了。”贺乔安吓得哭爹喊娘的跑出去叫医生了。
    顾四景这才感觉的身下柔软的触感，身下铺的是他常用的毛毯，还印着威风的美国队长的图案。顾四景有轻微的洁癖，家里人也都知道，走哪都得带着熟悉的床单和枕头。再次巡视周围的环境，才发现手上的针管还没拔下来，都开始回血了，这个贺乔安这个蠢丫头！顾四景动手把针头拔了出来，脑子开始恢复运转，看着四周白白的墙壁，他这是…在医院里？他没死？他这是重生了？
    这时候贺乔安领着医生和一大堆护士呼啦啦进来了，领头的医生是个小老头，摸了摸根本不存在的胡子说，“醒了就没事了，本来嘛就是呛进了点水都算不上溺水，你这小娃也太矫情了，一睡就睡了三天。”
    “没事了？没事了他怎么还说胡话啊，不会是失忆了吧。”贺乔安还有点心有余悸，刚才顾四景真把她吓着了，要不是她带顾四景去学游泳也不会闹出这么些事。
    认识顾四景的人都知道，这顾家四少不会游泳，是个不折不扣的旱鸭子，贺乔安觉得不能让顾四景留下这么个短板，万一让人趁机欺负了去怎么办。于是趁着暑假死拉硬拽的拖着顾四景去学游泳。大日头天里露天游泳池里也没几个人，贺乔安就直接把顾四景推进了泳池里，在边上戴上墨镜躺到太阳伞下看着他折腾。顾四景不仅是个旱鸭子而且还见水就怕，在水里扑棱了两下不动了，偏偏贺乔安带他去的还是深水区，等贺大小姐反应过来，顾四景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这一折腾就把顾四景折腾进医院了，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可顾少硬是在床上躺了三天才悠悠转醒。弄的每次顾妈妈来看儿子都哀怨的瞅一眼贺乔安，为这事贺乔安也是被她爸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小，小景，你还认识我吧？”贺乔安瘪着嘴委委屈屈的问道。
    顾四景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溺水这事他门儿清，高一那年暑假贺乔安非得教他游泳，结果把扔水里就撒丫子跑了，害得他差点溺死，不过到这老头嘴里怎么就成呛了点水了呢。想当年为这事顾四景还狠狠报复了贺乔安呢，知道贺乔安最怕蛇，他就弄了四五条黄鳝装袋子里，去贺家的时候偷偷给贺乔安扔被窝里了，还记得贺乔安吓得发了一个星期的高烧，最后还是请一个神婆子叫了叫魂才好了。
    不过如今吗？他再也不会那么对贺乔安了，这可是个拼尽性命救他的人，他之前那样对她，可她还是奋不顾身的跳进冰冷的海水中，这份情，他是怎么都还不清的吧，上天让他重活一世大概就是让他来偿还这救命的恩情的吧。
    想到这，顾四景会心一笑，露出白晃晃的牙齿，“我没傻也没疯，我记着你呢，乔安。”
    贺乔安刚收住的眼泪又开始肆虐了，跟个小孩似的一边抹眼泪一边打嗝，嘴里还嚷着，“还说没傻，你都冲我…傻笑了，你还…你还叫我乔安，你以前从来不这么叫的。医生你快看看他呀，这下我爸非打死我不可。”说着动手去拉医生的白袍。
    顾四景抽了抽嘴角，他这是傻笑么，一露八个牙的傻笑她见过么，叹了口气，贺小乔还是那么个傻姑娘啊。
    医生老头看了看贺乔安鼻涕眼泪一块流的脸，再看看那沾着鼻涕水的小手，吓得缩了缩衣角。咳了咳说，“可能是刚醒意识还不是很清晰，再住院观察观察吧。”说完带着一大帮护士呼啦啦逃也似的出去了。
    病房里只留下了顾四景和贺乔安两个人，小乔也止了哭，房间里静悄悄的，顾四景伸手将贺乔安的鼻涕泡揩到手背上，又拿纸巾给她擦了擦哭花的小脸，“我说小乔，你都这么大人了，别整天弄的跟花猫似的啊。”
    贺乔安看着顾四景的动作愣住了，半晌回过神来，眼里又续起了水汽，眼看又是山雨欲来了。
    “别哭！不许哭啊，把眼泪憋回去！”顾四景及时打断了贺小乔的酝酿过程，开玩笑他要是再哭下去他头都要炸了，而且贺小乔那个爹出了名的护犊子，那可不是好惹的。
    贺小乔努了努嘴，抬起袖子擦了擦脸，把眼泪压下去说，“你真没傻么，没傻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顾四景把过去的自己在心里骂了一遍，怎么过去就对贺乔安这做了那么多坏事呢，弄得现在想挽回点形象这傻姑娘都不相信了，唉自作孽不可活啊。
    顾四景又抽了几张纸巾捂住贺乔安的小鼻子，示意她擤鼻子，“你让我学游泳也是为了我好，虽然…咳方法不大对，但出发点是好的，我不会怪你的。”
    虽说学会了游泳在海里也没帮他什么忙，不过小乔这份心是好的，毕竟那俩人知道他会游泳还给他身上绑了石头，想到这顾四景眼神暗了暗，暗下决心这笔账他一定会讨回来。
    贺乔安也不客气，长长的鼻涕甚至沾到了顾四景的手上，见顾四景不在意的拿手背又给她揩了揩鼻涕彻底放下心来，说，“我以后不逼你学游泳了，那你也…也好好跟顾阿姨说说，这事也不能都赖我是吧？她一会就来看你了，要不然…她…她见了我老瞅我。”见顾四景果真没有怪她的意思，贺乔安就故作委屈的开始在背后打小报告，小眼神还一直飘啊飘。
    贺乔安想的是贺妈妈最护短了，虽然上边还有三个儿子，却是最疼顾四景，当年顾书记满心想要个女儿，结果还是个儿子就随口起了个名字，为这事顾妈妈甚至闹过离婚呢，最后还是顾老爷子出面说名字已经是报上去了才结了事，其实是顾老爷子觉得顾四景这名儿挺好听的，还兴冲冲的问顾书记哪四景啊，顾书记随口答到风花雪月四景，顾老爷子气的拿拐杖打顾书记，以后小四长大了想改名字你可不许拦着。其实顾书记这么说是有缘故的，顾书记以前在云南任职过，这风花雪月四景指的是云南的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四景，这么一解释还是挺有意境的。
    不过贺乔安怕的是得罪了顾阿姨，以后再去顾家没有酱香鸡翅吃了…她可是有着长远顾虑的。
    顾四景倒是没想那么多，他现在就想一心一意对贺乔安好，嘴上答应着没问题，想了想又说，“一会我妈来你别说话，听我说就行，要不你现在回家也成。”就凭这姑娘现在的傻劲，他还真怕她在他妈面前秃噜了嘴。
    “我…我不走。”贺乔安垂下眼眸，双手的两根食指勾在一起打着圈，整个人都安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