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视

第49章


说不定我会开始跟他约会哦。」
  凯西说:「其实你对杰佛瑞所生的气,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激烈。」
  「哦,是吗?」
  「你只是情感上受到伤害,所以这让你觉得很生气。你并不常对别人敞开心胸,」凯西继续说道。莎拉察觉到她母亲的声音听来坚定且令人安心,仿佛在诱骗一只危险的动物离开它的洞穴。「我记得你小的时候,在交友方面总是非常谨慎小心。」
  莎拉坐在床上,好让自己可以穿上袜子。她说:「我交了很多朋友。」
  「噢,你人缘是很好,不过你只跟某些人交心。」她把莎拉的头发往耳后抚顺。「再加上在亚特兰大出了事之后——」
  莎拉伸手盖住眼睛。她泪水盈眶,含糊地说:「妈,我现在真的无法谈论这件事,好吗?求求你,我现在没办法。」
  「好吧,」凯西语带宽容,并伸手环抱莎拉的肩膀。她将莎拉拥入怀里。「嘘,别说了,」凯西沉默了片刻,抚摸着莎拉的头发。「没事了。」
  「我只是……」莎拉摇头而无法言语。她早已忘记母亲施予的慰藉有多么甜蜜。过去几天以来,她一心一意只想把杰佛瑞推得远远的,以致于她也设法和自己的家人保持距离。
  凯西吻着莎拉的头说:「你爸和我之间有过一段轻率莽撞的往事。」
  莎拉惊讶得停止哭泣。「爸对你感情不忠?」
  「当然不是。」凯西皱起眉头。片刻过后她才说,「刚好相反。」
  莎拉觉得好像听到回音。「你对爸爸感情不忠?」
  「还没有演变到那种地步,但是在我心里却认定对你爸爸不忠。」
  「你这是什么意思?」莎拉摇摇头,暗忖这话听来很像杰佛瑞用过的借口:一个站不住脚的借口。「算了,别提了。」她用手背擦拭眼睛,心想她并不是真的不想听下去。莎拉一直以为她爸妈的婚姻基础,是建立在互敬互爱的关系上。
  凯西似乎非说她的故事不可。「当时我跟你爸说,我想要离开他去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莎拉发现自己呆若木鸡地嘴巴僵开,可是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她终于勉强说道,「那个人是谁?」
  「就是某个男人罢了。他很稳重可靠,在某间工厂有份工作。很沉静、很严肃的一个人。跟你爸爸完全不一样。」
  「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跟你爸说我要离开他。」
  「然后呢?」
  「他哭了,而我也跟着哭了。我们大概分开了六个月左右。最后我们决定要复合。」
  「那个第三者是谁?」
  「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他还住在镇上?」
  凯西摇摇头。「这个并不重要。他在我的生命中不再占有一席之地,我跟你爸爸才是一家人。」
  莎拉专心于呼吸吐纳上,过了片刻,她总算勉强开口问:「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在你和泰丝出生之前。」
  莎拉硬是将哽咽欲泣的冲动压下去。「出了什么事情?」
  「你问的是哪件事?」
  莎拉套上一只袜子。从她母亲那边听到这故事,感觉就像是在拔牙一样。她催促对方往下说:「你为何改变心意?是什么原因让你想要留在爸身边?」
  「噢,原因有千百个。」凯西答道,一丝俏皮的笑容在她嘴角展露开来。「我想,我只是被那个第三者迷得有点团团转,而且我也没弄清楚你爸在我心目中有多重要。」她重重叹了口气。「记得有天早上,我在你外婆家的房间里醒过来——那是我以前的闺房——在那当下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艾迪应该跟我在一起才对啊。我好想要他就在我身边。」凯西对莎拉的反应皱起眉头。「别想歪了,想要一个人还有别种情况。」
  莎拉对这般斥责表现出卑躬屈膝的态度。她穿上另一只袜子。「所以你就打电话给他?」
  「我回我们家去,然后坐在前廊上,几乎是哀求他让我回来。不对,我是进一步考虑之后,就真的向他乞求。我跟他说,如果我们俩没在一起都很凄惨的话,那就不如一起同病相怜吧,我说我很抱歉,并保证有生之年不会再把他对我的好视为理所当然。」
  「把他的好视为理所当然?」
  凯西伸手贴放在莎拉的手臂上。「会受伤就是因为这个情况,不是吗?因为你觉得你在他心目中没有以前那么重要了。」
  莎拉点点头,并试着别忘了吐纳呼吸。母亲这句话说得真是一针见血。她接着怂恿道:「爸听了你这么说,结果有何反应?」
  「他叫我从前廊上起身,跟他进屋去吃早餐。」凯西伸手轻拍自己的前胸。「我不晓得艾迪心里是怎么决定要原谅我的,他的自尊心是那么的强,但是我很感激他这么做。我发现像这么糟糕的事情他都能原谅我了,这让我比以前更加爱他;我伤他伤得这么深,他却还是依然爱我。我认为发生这样的事情,使得我们的婚姻基础更为巩固。」她的笑意变浓了。「当然啦,当时我手上确实拥有一项秘密武器。」
  「什么秘密武器?」
  「就是你。」
  「我?」
  凯西抚摸莎拉的脸颊。「我和你爸又在一起了,但是我们的互动却很紧张。一切都变得跟以前不一样。这时候我突然怀了你,于是新生命就此接手。我想,我们两个有了你,这使得你爸看到了未来远景。再来就是泰丝出生了,然后你们两个都上学去了,接着你们都长大成人并离开学校。」她笑了起来。「事情会随着时间过去。爱和时间是密不可分的。所以说,突然秀斗去迷恋一个红发坏小子也挺不错的。」
  「但是,我不可能怀孕了。」莎拉反驳道,她意识到自己语气尖锐。
  凯西似乎仔细想过要如何回答她。「有时候你要有所失,才会明白那东西的真正价值,」她说,「别跟泰丝说哦。」
  莎拉点头承诺。她站起来,把汗衫的下摆塞进裤子里。「妈,我跟他说了,」她说,「我把誊本留给他了。」
  凯西问:「法庭的纪录誊本?」
  「是的,」莎拉说道,同时倾身靠在衣柜上,「我知道他读过了。我把誊本留在他家的浴室里。」
  「然后呢?」
  「然后呢,」莎拉说,「他连一通电话也没有打,一整天下来对我没有任何表示。」
  「噢。」凯西说,口气显然心意已决。「既然如此,操他的王八蛋。他是个没路用的杂碎。」
  第二十二章
  杰佛瑞很容易就找到阿胥登街六三三号。那间房子快要倒塌了,面积不超过一公尺见方,材质用的是空心水泥煤灰砖。窗户似乎是后来才加装上去的,而且每一个的尺寸都不一样大。前廊有座窑炉,旁边堆积了好几叠纸和杂志,看来八成是弄来点燃炉火用的。
  他打量了一下这间房子,行动上刻意表现得漫不经心。穿西装打领带,开着白色的林肯豪华轿车,这样的形象并不像平常的杰佛瑞,也和周遭环境很不搭调。关于阿胥登街,起码在杰克·莱特所住的区段是一片荒凉破败。这附近大部分的房子都被木板加以覆盖,黄色的布告牌上面写着警语说它们已被充公。这些房子的院子里塞满了污秽不堪的废弃物,小孩子都在那里玩耍,而他们的双亲却不见人影。这地方有股味道,原因并不尽然来自于地下污水,有些是要拜这些家庭丢弃之物所赐。杰佛瑞想起曾开车经过麦迪逊郊区的市立垃圾处理场。天气好的时候,即使处于顺风方向,仍可以闻到腐烂的垃圾臭味。就算关上窗户再开空调也是枉然。
  杰佛瑞走近房子时吸了几口气,希望能借此适应这股味道。网孔密实的纱窗门上,有一道挂锁紧扣着门框。真正的大门上面有三个故障的门栓和一个门锁,那个门锁看似需要一片拼图而非一支钥匙才能打开。杰克·莱特大半生都待在监狱里头。显然这个男人很需要隐私权。趋近某面窗户之前,杰佛瑞先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又是装有铁丝网的窗户和不好应付的锁扣,不过外框倒是老旧,很容易就可以撬破。才用力推了两三下,整个窗框就移了位。杰佛瑞又张望了片刻,才把窗户连同外框全部取下来,然后爬入屋内。
  客厅黑压压一片又脏兮兮的,到处都堆满了垃圾和报纸。地板上有张橙色的躺椅和滴落的黑色污渍。杰佛瑞分不出来那是烟草汁还是某种体液。他只知道室内弥漫着一股强烈的气味,那是汗味和消毒药水混在一起的味道。
  客厅墙壁的顶端镶了有如装饰用的滚边,只不过那些图案全是各式各样的十字架。它们的尺寸大小不一,有的是从糖果自动贩卖机那里弄来的,有的至少长达十吋。它们都被钉在墙上,边边相连而且一个紧接着一个,结果连成没有中断的条纹。墙上的海报也延续了耶稣的主题——它们像是从某问主日学校的教室里拿来的——每一张都有耶稣和祂的门徒。在某张海报中,祂抱着一只羔羊。在另一张海报中,祂双手摊开,露出掌心的伤口。
  看到眼前这副景象,杰佛瑞觉得自己的心跳速度加快。他伸手往枪摸去,一边解开枪套的扣带,一边走向房子的正前方以确认无人靠近车道。
  在厨房里头,看起来肮脏又凝结着污垢的盘子叠在水槽中。地板踩起来黏答答的,除了水之外,整个空间还因别的东西而起湿气。卧室也差不多如此,一股像是麝香的气味挥之不去,宛若拿着一条湿面巾贴在杰佛瑞脸上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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